长宜越发觉得郑家的人贯会倒打一耙的,故作叹气道:“原本这事也和我没干系,我也没想提的,只是太夫人每次到家中来都要明里暗里的讽刺一顿四爷,我实在是听不下去,想着不如把话都说开了的好,没得让四爷一个人背黑锅。”
郑二太太描了一眼郑大太太,见她坐着不置一词,也看出了些名堂。这可是关系到郑家的名声,她的媛姐儿才刚刚定亲,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
她把话题岔开:“你如今有了身孕,难免多思,婆母心疼孙女儿,听闻徐三爷停职查办,只是过来问问其中的缘故罢了,也没别的意思。”
长宜笑了笑道:“是啊,郑太夫人心疼三嫂……我也心疼四爷啊,旁人诋毁他,难道我就不能分辨几句了。”她不想和郑二太太继续绕圈子,看向只顾低着头却不说话的郑大太太。
长宜猜到这事她大概也是知情的。明明知道事情的原委,却还由着郑太夫人一次次的诋毁不肯说出实话,心安理得的以为旁人就该替他们承受的。
长宜就冷笑了一声,看向郑太夫人道:“太夫人若觉得我胡乱吣,不如现在就叫人把三嫂请过来,留榭院离这里也不远,坐马车也就一炷香的功夫,耽搁不了什么的。”
她喊了一声‘姚嬷嬷’,郑太夫人怒气冲冲的呵斥她:“你三嫂重病在身,你丝毫不怜惜就罢了,难道要闹得众人皆知,家宅不宁,怪不得徐四使手段对付他兄长,背后未必就没有你的怂恿。”
长宜看着她,丝毫不畏惧:“太夫人如此说,难道不是心虚了,既然三嫂在病中,我们过去那里也行。”
郑太夫人满脸怒容,却不再和长宜说,冷笑着看向徐太夫人:“你可真是娶了个好媳妇,这样招惹是非引祸端的女子也敢娶进家门来,我瞧你们徐家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徐太夫人拨着手里的佛珠,却说:“老四家的说得没错,这事是该说清楚,兰斋病了不能吹风,就让人把撵轿抬进去。”
这些年她也受够了郑太夫人的数落,一次次由着郑家责骂是觉得对郑家有所亏欠,她自己的亲生儿子她也是心疼的紧。
徐太夫人一向说话和气,郑太夫人突然被怼了一句,倒觉得有些难堪,脸色越来越黑。
郑大太太也算看出了徐太夫人的态度,这件事她一直隐瞒着,原以为不会被揪出来,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可如今纸包不住火了,婆母只是一味的强词夺理,人家徐家也不是泥捏的,若是真把女儿叫过来,那她的女儿还有何脸面……她得护着她的姑娘啊。
郑大太太站了起来,郑太夫人似乎是知道大儿媳接下来要说什么,怒气冲冲的指着郑大太太:“你给我闭嘴!”
郑大太太还是头一回没有听郑太夫人的话,她绞着手,艰涩的说:“太夫人,还请您见谅,原是我们郑家的不是,不该插手你们徐家的内事……只是兰斋如今还在病中,吹不得冷风,您怜惜怜惜她体弱,就别让她过来了吧。”
徐太夫人早就看出长宜的本意,刚才听她没把话说得太透,是给两家人都留了体面。这最后一层窗户纸是不能捅破的。
既然把话说到了这里,长宜年纪轻脸皮薄就不好继续待下去。徐太夫人叫了守在外面的崔嬷嬷进来,让她带着长宜去稍间喝莲子汤。
长宜知道徐太夫人的意思,跟着崔嬷嬷出去了。
莲子汤里放的冰糖太多,喝起来有些腻,长宜喝了半碗就放下了。
过了一会碧玉来回,说郑太夫人带着郑大太太和郑二太太去了留榭院:“四太太,太夫人让您进东次间说话。”
徐太夫人靠在引枕上,面露倦容,看到长宜过来让她挨着她坐下,端了福橘给她吃。手里面拨着佛珠,过了一会才道:“你跟娘说句实话,老四是不是真的找人弹劾了老三?”
她还是不敢置信。
长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徐大爷和徐二爷都知道此事,但谁都没给太夫人说,就是不想让她因此太过伤心,毕竟都是亲生的儿子,做母亲的肯定很难过兄弟之间不和。
谁料郑家的人却跑到了跟前来说……
长宜只能说:“三爷在大理寺徇私枉法贪墨了不少,四爷劝过他几次,不过三爷都不肯听,四爷也是无奈之举。”
徐太夫人听完重重的叹了一口,老三和老四打小感情就不好,哪成想走到了这一步。
手心手背都是肉,长宜很能理解徐太夫人的心情,安慰道:“三爷贪墨的银子都补上了,不会有什么事,最多也就是被罢官。”
长宜想起那日徐三爷在雪地里说的话来,罢官对徐三爷来说,是不能接受的事吧,所以才会这么恨徐衍。
徐太夫人点点头说:“我知道老四行事是有分寸的。”她握了握长宜的手,“你还有身孕,不必操这些心,回去歇息吧。”
长宜服侍徐太夫人睡下才回了随安堂。
下午黄夫人和石夫人结伴过来串门,长宜陪着打了几圈马吊,她心思不在上面,输了十几两银子,便把位置让了出来。她让小丫头在门口候着,等徐衍一回来就禀报给她。
掌灯时分,小丫头才过来回话,说徐太夫人把四老爷叫去了清心堂。长宜有些担心,从炕上下来,披了斗篷也去了那里。
因是过年,庑廊下挂着各式各样的彩灯,正房台阶前面摆着两架绰灯,东次间里亮起了灯烛,橘黄色的烛光从贴了明瓦的木格花窗透出来。
门口有小丫头守着,看到长宜过来行了一礼:“四太太。”
长宜点了点头,让她们不必去屋子里回禀,她就站在庑廊下等着。黑漆漆的夜空上挂着一轮明月,还不到十五,月亮也不是圆的。
隔扇紧闭着,长宜听不到里面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