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笑道:“舅母倒是想日日惯着你,你却不能总是住在京城,不过在这里几日,也让舅母多疼疼你。”
当年梁氏嫁给梁褚的时候,沈慈还未及笄,姑嫂之间感情很好,后来沈慈嫁给傅仲儒,梁氏还怅惘了一阵子,想着若是能生个沈慈这样的女儿该有多好,谁料多年来却只得了一子,没有女儿倒成了梁氏这辈子的心头大憾。
后来沈慈生下一女,梁氏别提多高兴了,打心里早已经把长宜当成了亲生的女儿,前年沈慈病逝,她就想把长宜接到京城,但碍于礼法此事只好作罢。
去年冬日沈褚升迁国子监祭酒,她忙于应酬,派去保定的人少了几茬,不知道长宜伤寒的事,不然早亲自去了保定。若不是刘妈妈从傅府的下人们口中听说,这姑娘还不打算跟她说。
梁氏想起这件事就拉下了脸:“以后不能报喜不报忧的,你病了这件事怎么也不跟舅母说一声。”
“不过小病了一场,后来喝了几副药就慢慢好了,也没什么大事,倒让舅母挂心了。”长宜道。
梁氏瞧着长宜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心中越发怜爱,若不是无人过问,闺阁中的女儿谁生了一场大病能像这般冷静淡然。她叹了一口道:“这件事说起来倒也是舅母的疏忽,明知道你身子弱,该派个人去瞧瞧你的。”
昨儿夜里她打量着只觉得长宜比从前瘦了,今儿一看不但瘦了,脸色也苍白了许多,梁氏摇了摇头,心中却想着怎么给长宜补身体。
这时丫头打着帘子进来回禀:“老爷回来了,让姑娘去书房一趟。”
长宜正想着要去给舅舅请安,闻言站起了身道:“舅母,那长宜先过去了。”
梁氏原本想亲自带着长宜过去,但又一想他们甥舅二人相见,定有一番话要说,她在场只怕是不方便,就吩咐她身边的一等丫头柳莺送长宜去前院书房。
几人沿着游廊过去,倏然见一幽静天地,地上铺着青石,一条蜿蜒小径直通书房门前,小径两侧的翠竹拔地而起。
长宜沿着小径过去,见洞门前站着一位身穿青色直裰的高大男子,背着手,似乎正在打量这些翠竹,听到动静,扭过头来。
长宜才看清他的面容,看上去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眼眸深邃,极为俊朗。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面善的原因,倒好像在哪里见过。
长宜记不起来他是何人,但端看相貌衣衫,料定此人不俗,又在书房附近,想来是舅父的哪位友人。正想着要不要上前施礼,却见那人转过身子,微笑朝她颔首。
长宜只好也福了福身子,听洞门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舅父沉厚的声音:“行之。”
第4章 “侄女眼拙,还望叔父见谅。……
这人好大的派头,年纪轻轻,竟值得舅舅以身相迎。
长宜心下纳罕,不由多看了男子一眼,却见那人好整以暇的站着,似乎也在打量她。
虽说两人年岁差了些,但这样毫不掩饰的打量,也太放纵了些,长宜隐隐有些不悦,但也没有说什么。
沈褚很快从洞门走了过来,长宜许久未见舅舅,上前行了一礼,沈褚朝她点了点头,转头和徐衍说话:“行之,这阵子翰林院不是忙得厉害,你怎么今儿有空过来了?”倒是很高兴的样子。
徐衍收回目光,拱手道:“听说府上在办喜事,我是特地过来讨杯喜酒吃的,沈兄不会吝啬这一点美酒吧。”
“我就知道你还惦记着我那坛子梨花白。”沈褚笑着摇头,随即指着长宜说:“这是我外甥女长宜,她父亲是保定府同知,与你二哥是同科进士。”说完又跟长宜介绍:“这位是翰林院的徐大人。”
长宜依稀记得从父亲那里听说过这号人物,在脑海里搜寻了许久还是想不起来他是何人,只好屈膝又行了一礼。
徐衍受了她的礼,含笑问道:“三姑娘,还没想起我是谁来?”
长宜一愣,抬头看向徐衍,她自幼跟随父亲在任上,从吉安府泰和县到太原府,一路辗转到保定府清苑县,只有在傅家祖家才会有人这样叫她。
她似乎记起他是谁了,怪不得刚才她觉得此人看上去有几分眼熟,若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徐大人’该是和傅家祖家同住一条胡同的徐家长房幼子,按辈分她还要称呼他一声‘叔父’。
刚才他朝她打量,想来就是认出了她,她却惶惶以为他是个登徒子。
长宜不由得暗暗懊恼,她怎么就把他给忘了。
她五岁那年,曾在徐家的院子里摸迷了路,从台阶上摔下来,磕的膝盖流血,还是眼前这位找到了她,替她上药,还好心把她送了回去。
经徐衍这么一提,沈褚也恍然大悟,笑道:“我倒忘了这一事,你们两家在大兴比邻而居,怪道你如此说。”
长宜抿了抿嘴,喊了一声‘叔父’。
徐衍轻声道:“这回想起来了?”
闻言长宜微微红了脸,低下头道:“侄女眼拙,还望叔父见谅。”
前些年她跟着父亲在外很少回祖家,后来父亲升迁保定府同知,才回到北直隶,母亲小产后身子一直不好,她贴身服侍在侧,又要操持府上的中馈,很少出门,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跟着父亲回一趟祖家,两人不过远远见过一面,她也没甚在意。
不知徐衍又怎的一眼瞧出了她来。
等两人进了书房,长宜摸了摸脸颊,才觉得脸上的热红消了下去,抬头看到小厮封茗捧着茶壶从书房里出来,连忙接过道:“我来替舅舅和叔父煮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