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夜色下的军营,很是安静,安静得终于与郊外宁静的夜融为了一体。
将军营帐一旁的一个小营帐里,传来了一阵阵咳嗽声,那咳嗽声,打破了夜里原本应有的宁静。
陆章走近营帐,除了听见剧烈的咳嗽声,也闻见了空气中飘散着的浓烈的草药味儿。
但请不必惊呼,也不必大惊小怪,因为陆章要踏入的这个营帐,是一位老军医的营帐,咳嗽的人是病人,不是老军医。
“王老军医,他怎么咳得这般厉害?”
陆章走进营帐内,冷不丁的说了话,王老军医正专心的磨着药,显然被他惊扰到了,惊讶的看向陆章。
但好在王老军医是个宽容大度的,对陆章也颇为熟悉,他没有计较什么,只见他放下手中的活儿,朝陆章走了过来,接过陆章的话,说道,“是啊,前两日都见好了的,可今日不知道为何却又加重了起来,今日黄昏便开始咳嗽……但请陆小将军放心,我又给他把过脉,的确只是普通的风寒,唉,他这病半月都不见好,不知道以为我行医多年却连小小的风寒都治不好呢。”
陆章眉头皱了皱,看了一眼躺在营帐里临时搭起来的那张床,又道,“他这般咳嗽,会不会影响你休息要不我把他挪到其他地方吧,实在不行我便将他送回家去,他这样一直病下去也不是办法。”
躺在床上的那人,不是别人,而正是入伍没到一个月,却病了半个月的江澈。
王老军医也朝江澈的床上看了一眼,摇摇头道,“送他回家之事,等他病好了再同他商量吧。白日里他醒的时候,我也是建议他回家去,可他一听了反应却十分激烈,说什么都不能回家去,可见他入伍的决心很强烈的。”
“单有决心有何用,身子骨扛不住留在军中就是累赘。”陆章冷笑道,“他以为参军入伍是儿戏吗?简直是胡闹!”
知道陆章是个脾气短的,王老军医也不好再说什么反对的话,只是说道,“他住在我这里倒是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更何况他体质较为特殊,病情相对复杂一些,他留在我这里我也及时医治他。”
王老军医顿了顿,目光上下打量了陆章一番,眼中染上了担忧,“陆小将军今晚来,应当不只是为看他吧您是不是身子不适,快让我看看?”说着就要上前给陆章把脉。
“我身子好得很,并没有不适。”陆章连忙摆摆手,眼神微闪,似有犹豫,“那个,我……我是来拿些消炎的药。”
闻言,王老军医又是微微一惊,“消炎的药?陆小将军你受伤了?快让我看看,伤口发炎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是我,我真的没事。是虎啸营有几位将士训练时磕碰到了,磨破了皮,有些人伤口发了炎,我想为他们拿些消炎的药。”陆章解释道。
“原来如此。”王老军医理解的点点头,转身便为陆章去寻消炎的药。
王老军医拿到了药,放到陆章手中,欣慰的笑了笑,“陆小将军还真是关心将士们,拿药这些小事情也亲自来。您下次不必亲自来,您差人说一声,我亲自送过去。”
“多谢了……”陆章看着手上三瓶药,心头滑过一丝复杂,他觉得他应该解释些什么的,但……算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转身就走出了营帐。
虎啸营十号营帐里,林云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她听见营帐内帐友们走动和说话的声音,也听见他们大骂人和大笑的声音,林云芊却觉得世界突然变得好嘈杂,嘈杂得她有些难过。
这里是军营,是能够助她仗剑天涯的军营,无论多难,她都要坚持。迷糊中,林云芊又一次默默对自己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云芊在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喊“林千”,对了,林千也就是她。
她很想回应那唤她名字的人一声,但她努力张开口,却怎么出不了声音。
“林千?林千……”韩小七端着饭菜,坐在林云芊的床头,担忧的喊着她。
韩小七焦急的唤了许久,林云芊终于醒来,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便看到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手,再一看,原来是韩小七正在试她额头的温度。
“我没有发热吧?”林云芊问道,声音微哑。
韩小七放下手,松了口气,又无奈的摇了摇头,“放心吧,目前还没发热,但你再这样下去,早晚会发热的。”
“不会的,我会好起来的。”林云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了声谢,接过韩小七为她准备的饭菜。
林云芊正要吃饭,陆飞的声音从营帐外传来,“林千在吗,陆校蔚有请!”
闻言,十号营帐里的每个人都暗暗吸了口凉气,都担忧的朝林云芊这边看。
难不成白日的惩罚还不够吗?大晚上还要被叫去训话
林云芊没有想到那么多,她只是顿了一下,二话不说,放下手中饭,便直接起身朝外走。
不一会儿,林云芊跟随陆飞来到陆章营帐中。
“找我什么事?”林云芊走进营帐,便看到陆章一身清冷的站在那里,依然是一副讨人厌的样子……
陆飞转身,淡淡看了林云芊一眼,却是对陆飞说道,“你先下去吧。”
“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陆飞走后,林云芊又问道,没什么好气。
此刻天色已晚,陆章的营帐里只点了一盏灯,光线有些昏暗,那昏暗的灯光落在林云芊冷冰冰的脸上,陆章只觉得画面有些不协调,这让他心里有几分不舒服。
“你的伤还没好?”陆章看着林云芊倔强的面庞,问道。
林云芊微微一愣。
她前几日训练不小心摔倒,腿上的确是磨破了点皮,但不过那点伤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早就好了,难为陆章还记得。
“麻烦!”见她半天不说话,陆章弯腰,一把扛起她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就要动手解她的裤腿。
“陆章,你要干什么?!”林云芊被陆章这一举动吓得不轻,她下意识惊呼一声。
但却被陆章却没有停下的意思,眼看他就要解开自己的捆绑裤腿的绳子,林云芊当机立断,一脚踢开了陆章。
“陆章,请你放尊重!”林云芊怒火中烧,觉得陆章对她动手动脚,是故意侮辱她。
陆章被踢一脚,倒在了地上,眉头皱得很深,他坐在地上,静默的看着林云芊半晌,然后说道,“你若不想被赶出军营,便乖乖给我上药。”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从王老军医那儿拿来的消炎药,递到了林云芊面前。
林云芊看着他手中的小药瓶,脸上闪过一丝察觉不到的尴尬,“这是……什么药?”
“消炎药啊?”
“你给我消炎药做什么?”
“你腿上不是受伤了吗?方才我闻见一股血腥味呢,你就别逞强了。”
“谁跟你说我腿上的伤发炎了……”昏暗灯光下,陆章没有发现林云芊耳廓通红一片,“我腿上那点伤早就好了,多谢陆校尉关心,我好得很,我没事。”
陆章气结,他真是没有见过林云芊这般倔强的女子,“你没事?那你的脸色为何如此苍白?你是不是真以为你身子是铁打的,受伤不用上药也能好?”
“我真没事,既然陆校蔚没有其他什么事情,那我便先回去了。”林云芊终于递给陆章一个感激的眼神,拿过他手中的药瓶,“这药我先拿着,以备不时之需,多谢了。”说着便要站起身。
陆章见她这般,只觉得她在强撑,气不打一出来,见她要起身,他走过来,直接将她按在了椅子上。
林云芊又是一愣,呆呆的看向陆章。她倒是没有想到,在陆章冰山一般脸上,竟能看到别的情绪。
“陆校尉,我伤口真的没事。”
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尴尬起来,林云芊看着陆章按住她胳膊的手,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轻轻说道,“陆校尉,我真的没事,我只是月事来了,过两天就好了……”
“……”
不出意料的,林云芊看到了陆章的耳根瞬间变红了,然后被烫到了似的,瞬间放开了她。
“哈哈哈哈哈……”
林云芊见陆章吃了瘪,心情顿时大好,她笑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手中的药瓶放入怀中,朝还愣在原地的陆章又道了声谢,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出了陆章的营帐。
“林云芊,你给我站住!”
林云芊没走几步,却被陆章叫住了。叫的还是林云芊,而不是林千。
林云芊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狐疑问道,“陆校蔚还有何事?”
陆章站在原地看着她,眼里似有纠结。
林云芊好看的眼睛眨了眨,折回到陆章面前,觉得这样的陆章很好玩,她的手指有意又无意的把玩着他的落在肩上的头发,嘴唇慢慢贴近他的耳朵,故意逗他,“怎么陆校蔚是舍不得我走吗?”
林云芊似有似无的贴近,陆章的身子明显一僵,他的目光随着林云芊的手指在移动,心中有一丝异样产生。
“林云芊,你真无耻……”陆章看着林云芊动作,不知为何却说出这句话,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听见陆章喑哑着声音说她无耻,林云芊手上一僵。但下一秒,她的手却轻轻抚上了陆章的脸颊,嘴里轻轻说着,“我还有更无耻的,陆校蔚想见识一下吗?”她声音轻柔轻柔的,似恋人之间的呢喃,直击人心。
陆章呆呆站在那儿,并未说话,似乎在等着林云芊还会做什么。
林云芊也没有让陆章失望,因为轻轻呢喃之际,她便踮起脚尖,双手勾住陆章的脖子,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吻住了他的唇。
林云芊感到陆章的身子明显一僵,却是不排斥她,她嘴角微微翘起,闭上双眼,凭着本能加深了亲吻。
陆章从头到尾,不推开她,也没有迎合她,只是任由她摆弄,那样子好似被林云芊点住了穴道一般。
等到林云芊觉得玩够了,她微微睁开眼,发现陆章正闭着眼。
“陆校蔚,天色不晚了,我先走了!”林云芊放开陆章,眼里含笑,得意的看着他,那样子似乎在问,“陆校蔚,我的无耻你见识到了吧,感觉如何?”
看着得意的林云芊,陆章眉头皱得更深了。
但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来,直到林云芊最后走出了他的营帐,他才想起来他好像还有话要问林云芊……
作者有话要说:
陆章:她到底想做什么?
作者菌:不知道啊
陆章:……
除夕
——
借着送年货和冬衣的机会,林云初在除夕当日来到了郊外训练营。
林云初不好直接说她想来看江澈,她二姐姐此刻是又女扮男装,忽然就有一个年轻女子去找她,想来对她二姐姐的影响肯定也不好。
于是林云初思来想去,就同陆章说她还没见过将士们训练的场面,有些好奇,想去看一看。
陆章有些迟疑,林云初又苦苦哀求,差点撒泼打滚都使上。陆眉头皱得很深,想到林云初是个小霸王,又想到她给军中又送衣服又送吃的,最后只得将她带到校场来。
林云初今日用了心,特地换上了一身男装,身边也没有秋果跟着……只是她太过瘦小的身子,个子也比较矮,不用仔细看别人就知道她是个女子。
不过好在她今日特地选了一身看起来很显年纪的衣服,鼻子下又心机的粘了个胡子。这样再一看,林云初整个人就勉强像个正经的流氓混子了。
进入校场,林云初便看到穿着同样衣服的人群乌泱泱一片,一群在绕着圈子跑,另外一群人则在练招式,口中还喊着“嚯哈嚯哈”。
陆章同林云初介绍,正在奔跑的那群人生虎啸营,另外那群则是狮吼营。
人太多了,校场又太大,林云初只知道江澈在虎啸营,但是她却彻底找不到江澈。
仔细想一想,整个业州城要比这校场大得不知多少倍,江家与林家也隔着不知道多少个校场,但是她与江澈却在这无法衡量的距离中碰见,并且扯上了关系。
但是此刻,她努力寻找,却不到江澈,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如果没有人逼迫,没有人强求,她和江澈一辈子都会毫无关系?
毫无关系?
林云初下意识的摇摇头,现在似乎为时已晚了,她和江澈怎么会毫无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