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书房次数不算少,对四周都熟悉,这里是存放经籍要地,有专人把守,谢沉珣不在京师亦要每隔半日要收拾一遍,若他在,大多时候都是自己亲自动手。
谢沉珣问:“昨天在宫里可遇到什么?”
虞翎微顿,她站在桌案边,露出的半截白皙手腕纤细,斟酌道:“我在宫中倒没遇到什么,娘娘性子好,只让我多与方家来往,但我要走时,她提了一句立太子的事。”
当今圣上正值壮年,对立太子一事态度模糊。
谢沉珣沉声道:“立太子乃圣意所属,未有册立诏书前,不可妄议。”
虞翎懂事回他:“我知道,当时没敢顺着娘娘说,也不敢告诉姑母,怕惹事。”
谢沉珣抬起了头:“那你又在担心什么?”
他声线清冽,是高居上位者惯有的矜贵,内敛稳重。
虞翎微微愣了愣,手轻蜷起,似乎没想到被他看了出来,只垂眸如实道:“昨晚我回府后,特地请府里的梁大夫为我把过脉,梁大夫说我身子差,恐不能有孕,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娘娘。”
她无父无母,家中又无雄厚背景,和侯府扯得上关系只是因为姐姐,要是这件事传出去,对未出阁的她而言,只有死路一条。
但就算不说,迟早也会被宫中太医查出来。
桌上茶水氤氲出阵阵热气,宽敞屋内透进的光亮照出她眉眼的清丽,一双漂亮眼珠灿如宝珠。她性子娴静,不常在别人面前表露自己的不安,能说出来,代表心中害。
谢沉珣很少惯着人,但她容易红眼睛,他慢慢拿起旁边手串,待她到底是偏宠,道:“不用说,让梁大夫来见我。”
一双白净的手轻握他宽大虎口,冰凉的触感从她指尖传到男人宽厚掌心,让他手一顿,她轻道:“世上疼我的人只有姐姐和姐夫,我不想瞒姐夫,但我也不想牵累到侯府。”
屋檐雨声滴答,虞翎看着他,抿唇问出一句我该怎么办。她不太懂男女间的东西,只轻蹙细眉,纤细白皙的十指易于把玩于手中,凝脂如玉,靠得近些便没法忽视少女娇满身段,纯洁的禁忌,她又爱娇娇唤着姐夫。
先平阳侯是武将封侯,侯府不如外边重视男女大防,但若哪个丫鬟像她这样能被主子接纳留在书房的,没待两月就该被灌得母凭子贵。
正人先正己,谢沉珣沉默许久,开口道:“过几天是太常寺卿六十大寿,我与他有过交情,他不喜和人往来,对小辈却还不错,痴爱茶叶,库房中有新进的大红袍,你赴方家聚宴时拿过去。”
太常寺卿是皇贵妃父亲,也是方茹祖父,得他喜爱不是坏处。
虞翎愣然问:“姐夫知道我打算去方家?”
“姑母提过一声,”谢沉珣道,“其他事我来办,回去换身衣服。”
虞翎低头,看到披风下的衣角有片淋湿Ⅰ深色,她好像察觉到他的冷淡,慢慢收回手,轻声道:“我在山上常一个人待着,总怕吵闹打扰到姐夫,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姐夫烦我了,生气了,望一定要告诉我。”
屋内安安静静,落针可闻,谢沉珣半晌不说话,最后才道:“明天早上我在藏书阁,若读书有不解之处,可过来一趟。”
虞翎朝他展颜,只说多谢姐夫。
雨顺着屋檐往下连成一条雨线,等虞翎从书房离开时,候在外头的小厮连忙叫住她,说姜府大小姐派人来给她送赔罪礼,是珍宝楼的碧玉珊瑚串。
她慢慢顿下脚步,回过头,眼眸微抬起,轻道:“无功不受禄,姜小姐心意我心领了,东西送回吧。”
第4章
皇贵妃对四皇子这个儿子很满意,他面上温和,骨子里乖张,学识武艺不落他人,在一众皇子里,也是拔尖那几个,只不过虞翎回京至今,还没见过他和姜婵。
大部分原因是她身子不佳,不常出侯府,但这不代表她猜不到所谓姜婵给弟弟送来的赔罪礼,是出自他之手。
她不是没听过姜婵的倔性子。
虞翎刚回到院子,就被呜呜哭的谢四抱住,谢沉珣那里早早来了命令,让她搬回去,小姑娘说什么也不想走,虞翎哄她好一阵,同她约定明天去寻她,她这才抽泣着被老嬷嬷牵走。
谢沉珣说一不二,他说的话,整个侯府里没人能违抗。
绵绵细雨如蛛丝,接连不断,丫鬟把虞翎取回来的那套翡翠头面收在红木宝匣中,为她备好水沐浴。
虞翎由着丫鬟换下沾雨的披风,视线看向琉璃镜中的自己,微微出神,谢沉珣不过才回京就知晓方家事,除了早有过关注,也做不出别的解释。
他或许不排斥与方家的联姻。
她想这可不行,侯府夫人只能是她姐姐。
贴身伺候虞翎的嬷嬷姓陆,是虞翎姐姐从山上离开后,宫中派来伺候的,她在给虞翎宽衣,一边用素色丝绦为虞翎束住长发,一边道:“刚才二姑奶奶那边来人,请姑娘明早过去见几个管事,老奴给应下了。”
卧房纱幔被丫鬟放下来,紫檀木屏风立在地上,浮出淡淡水汽,虞翎抬手让丫鬟们都退出去,问:“明早什么时候?”
陆嬷嬷道:“巳时去就行,四姑娘也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