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亏得若雪心思简单,根本听不懂达尔话里隐藏的机锋,每每都是睁着双无辜的眼睛茫然地看他,倒是把达尔气的够呛。
我凭着自己和若雪的关系忽悠了一个若雪的粗使侍女小芝,终于摸出了一点儿达尔态度的缘由。
那天我们半夜撞见月儿,虽然若雪没看出什么,也没让她受罚,但她心里还是不大痛快,没少找其他侍女抱怨。
小芝彼时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小声对我说,如果不是我主动和她说话,真要以为我是什么心思不贵的坏人,不仅对公主不尊重,让公主给自己跳舞,还天天穿着男装招摇过市,败坏公主名声。
“她这些话都对谁说过?”我问。
“啊?我不知道……”小芝似乎以为我生气了,声气有些弱,“都……都说过?”
“那你们达尔大人也听说过?”
小芝皱眉,一副思索的样子,片刻才摇摇头,“我说不好,我们达尔大人不近人情,应该不会听月儿说这些鸡毛蒜皮的,不过我们大人没事就喜欢闲逛,说不定是从别的地方听说的?他最近和外面来的一个将军关系好的不得了,那个将军一来,就天天一起乱逛,说不定就是那时候听见了什么。”
我点点头,安慰了她几句不要多想就叉开了话题。
如果只是谣言还好,这些程度的话只不过是小儿女使性子,不会影响根本,最让人介意的还是不肯消停的郭贽。
我和赵谌商量过后,觉得空想无益,想知道郭贽打什么注意还是要知道这次和亲的底细。于是我们一拍即合,决定我在使馆看顾着使团事宜顺便和若雪相处,赵谌则多往宫里跑跑,探探皇上的口风。
“怎么样?”赵谌从宫里回来时天色近晚,我叫了饭菜上来,决定边吃边谈。
“没什么特别的。”赵谌许是嫌热,脱了外袍,换上了一件薄点儿的外衫,“我跟皇兄说,我要待不下去了,快闷死了,不想替他干活儿,问他什么时候能打发北燕使团走。”
“皇上怎么说?”
“皇兄说公主进宫后就走。”赵谌给我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这么看至少北燕使团掀不起什么风浪,皇兄也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那就好。”我看着赵谌还想继续夹菜过来的动作,端起碗避了开来,“自己吃,我自己有手,你给我夹什么?”
“夫人不喜欢吃这个小炒吗?我看昨天送上来时,夫人还吃了不少,今天就吃腻了?”
“没有。”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只是你给我夹显得太别扭了”,可是对上赵谌那略带疑惑又隐隐期待的眼睛,我竟觉得这话莫名艰涩,字句在喉间滚了半晌,最终我竟把碗又默默放了回去,“我就问问。”
反正就算说了,他也还是会咄咄追问,说一些“别扭什么”的话。我默默对自己解释着。
可一抬头,赵谌却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一样,眼角眉梢都含着点得逞一般的似笑非笑。被我回神一看,竟还若无其事地转回脸,装模作样地欣赏了一番桌上菜色,“啊。今天的菜色不错,真是令人垂涎欲滴。”
我:……
“那你看菜啊,你刚刚盯着我看什么?”我毫不留情地拆穿。
赵谌丝毫不怯,坦然转头过来看我,眼含笑意,眸光盈盈,“夫人秀色可餐。”
“哦……”我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所以你给我夹菜,是搁这儿划归整理呢?”
赵谌哑然。
赵谌眸带控诉,幽怨地盯着我,像是无声谴责我无情拆台。
我看的想笑,拿起筷子给赵谌也夹了筷子菜,“没办法了,殿下和我是一家人,只能让我也帮殿下划归进来了。”
本来插科打诨到这儿也就了了,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划归”这个词说的多了,我脑中突然闪过了什么。
我放下筷子,把“划归”拎出来咂摸了几遍,转头问赵谌,“我们觉得郭小将军可疑,对吧?”
赵谌点头。
“我们怀疑他可疑是觉得他有所图谋。”
“夫人想到了什么?”
“既然我们现在没有头绪,为什么不从他的图谋入手呢?”
赵谌闻言也正色起来,“夫人的意思是?”
“我觉得,按照郭小将军的身份地位和心性,他图谋的,有七成,会是我父亲手里的军权。”
“可是这和北燕有什么关系?”赵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纠结的症结也在这里,于是也沉默下来。
赵谌眉头紧锁,片刻,才重新朝我看来,“或许我们可以先查着试试。”
我看着他的眼睛,莫名感觉他应该和我所想一致,“从军职入手?”
赵谌点头,“既然他有了动作,必定是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契机,那我们就把这个契机找出了。既然他所图在军中……”
“那这个契机就跑不出军职的划分。”我接上,“从朝廷进来的对军中的安排变化看起,加上北燕来朝带来的变动,这其中,一定有他的图谋。”
“我改日再探皇兄的口风。”
赵谌说完,话锋突地一转,“现在该吃饭了,菜都要凉了。”
“无妨。”我自觉和赵谌呆的久了之后脸皮都厚了许多,毫不心虚地说道:“本王妃秀色可餐,殿下望人充饥即可。”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补昨天的更新,今天的在下午六点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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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宫宴
留给我们打探消息的时间并不多,因为北燕使团只是临时在宫外安置,等礼部定好了日子准备好了接待的礼仪,就要进宫面圣。
今日就是北燕使团面圣的日子,宫中大摆迎接宴席,皇室和三品以上的官员皆要携带家眷出席。
我和赵谌日前已经从使馆搬回了王府,今日一早,我就换上王妃制式的繁复礼服,和赵谌一边等着去赴宴的时辰到来,一边互相对着我们彼此得到的消息。
从我从含玉和若雪侍女这边获得的消息来看,郭贽很可能和月儿有私情,还和月儿一起取得了达尔的信任。
赵谌从皇上那边探来的口风则表明,皇上依旧对北燕忌惮有加,虽然同意了这次和亲,却并不希望使团多留,商定好北燕和大卫的邦交事宜后就会让其回程,也会进一步加强北燕和大卫的边防,同时北燕边境的驻军也到了轮换期,将会从京中三营中选出四品将领轮值边境。
郭贽虽然年轻,在官场却是一骑绝尘,如今已是从二品的大将。今上继位后重文抑武,朝中武将未曾有官居一品的,郭贽如今的地位也仅次于他爹这种品级的正二品的大将军们和我父亲这掌帅印军权的朝中唯一一个从一品大将。
就算他的打的主意再广,也和四品将领扯不上多大的联系,不至于连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戍边职位还要计较吧?
可是赵谌磨了那么久,从带回来的消息来看,抛开这轮值的将领更换不谈,皇上在军中根本没什么大动作。
这种诡异的错位感总让我莫名不安。
我心有惴惴,连赵谌一路上的插科打诨也没什么心思附和了,这一路走的难得沉默,没想到了宫门口,我们刚下马车,就看见另有轿撵停在宫门口。
是贵妃仪仗。
昨日若雪的封妃圣旨已经送到了使馆,今日不仅是使团的接风宴,也是若雪的封妃宴,作为新封的贵妃,若雪的所乘的轿撵由内务府亲自监制送往使馆,和其他人的马车自然大不相同,不必在宫门口停下,可以不收“外来者步行入宫”的限制,直接进入宫门。
此时轿撵却停在了宫门口,明显是在等人。
我松开了牵着赵谌的手,嘱咐他在这儿等我一会儿,自己往若雪的轿撵处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隐隐有种直觉,她可能是在等我。
果不其然,一看见我走过去,若雪就不顾身后人的惊呼阻拦,从轿撵一跃而下,拉住了我的手,她东张西望一番后确定四下没有外人,还是不放心地拉着我往一旁走了几步,这才压低了声音对我道:“你猜的还真的是对的,月儿竟然真的和人私定终身了。”
我往若雪身边看去,只见她身边果然换了人,是个新面孔。
“你和新来的丫头相处还好吗?今天就要入宫了,这时候换新人会不会不习惯?”我把那侍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没看出什么不妥,但是还是本能地不放心。入宫之后身边人最为紧要,这么匆匆忙忙换上来的人可不可信?
“唔……挺好的。”若雪显得并不在意,“虽然换了贴身侍女是有点不喜欢,但还有小芝他们几个帮衬,也还好。哎呀,扯偏了,我是想和你说别的的。”
“你说。”我看她这略带急恼的模样实在讨人喜欢,嘴角不由得都带了笑。
“你之前不是问过我很多次月儿的事吗,所以月儿有了消息,我就想着跟你说一下。月儿已经和我说好了,要嫁给你们大卫人,她的心上人。她求了我好久,说已经和人互许终身了,我劝不回来,就答应了她,昨天接旨时已经向皇上说明了情况,给她求了情,让她自行婚配了。”
“也好。”若雪的随行侍女都要跟随若雪入宫,早已登记在册,和宫中的宫女没什么分别,一入宫门深似海,被锁在高墙之中不见天日,也是身不由己。如今她自己做出了选择,也算是好事。我有些感慨,也有些未散的怀疑要确认,于是顺着问道:“你知不知道她要嫁的郎君是谁?”
“好像是和达尔交好的那个将军,姓什么来着……”
“郭?”我试探着接上。
“对,就是这个。”若雪笑完了眼,“还是你知道的多,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我心中苦笑,哪是我知道的多,只是这些天一直盯着他罢了。
可是郭贽早已娶妻,这番是要纳个异族为妾?
可是这些京中子弟们娶妻都多的是人不当回事,更何况纳妾?郭贽这么大费周章,难道仅仅只是和月儿两情相许?
应该不会。郭贽不像这样的人。
我心思重重,想着回去赶紧和赵谌商量商量,也就顺势和若雪告辞。
“如果在宫中遇到什么难处,可以去找皇后,她是我长姐,为人宽厚仁穆,有什么事应该会帮你的。”我看着若雪天真烂漫的神情,终究不太放心,多嘴说了一句。
“真的啊。皇后娘娘是你的姐姐?”若雪显得十分惊喜,“那她一定和你一样讨人喜欢,你放心,我去了之后,一定会好好保护她的。”
我被她的豪言壮语逗的哭笑不得,只能答应了这番盛情。
……
宴会上无非就是这么些事儿,吃饭、赏曲、扯闲天。哪怕是宫宴,也休想不落窠臼,只不过是吃的东西精致了点儿,赏的歌舞排场大了点儿,扯的东西能往国计民生上凑的紧了那么点儿,但说来说去,也还是这几样。
大臣们说话自然没有家眷插嘴的份儿,不仅我凑不上什么热闹,连我那整天连个朝也不上的夫君也不幸一起被充作了背景板。
于是宴上文武大臣、外邦来客、皇亲贵胄齐聚一堂,相谈甚欢,可谓说的慷慨激昂、滔滔不绝。
而我和赵谌窝在右上皇家席位一角,旁若无人地吃吃喝喝赏歌舞。
毕竟是在宫里,我吃到底是安静的吃,喝是安静的喝,赏也是安静的赏。
但赵谌显然没这么消停。
“夫人,来尝尝这个,御厨做这个可擅长了。”
“快看这个,这道菜取材可惊喜了,宫外难得一见,夫人试试?”
“嗯……今天呈上的这个新式点心好吃,夫人你一会儿一定要尝尝。”
“夫人你抬头看,这场歌舞排的真好看,回去我们也请一批人来王府排一排怎么样,没事看着倒也热闹。”
“夫人,我看这个果酒倒也不是那么浓淳,我喝这个应该不会醉了吧?”
赵谌在我旁边叽叽喳喳,说的神采飞扬、旁若无人。
皇室人不多,我和赵谌坐得桌案离大臣门的席位也不算很远,我眼睁睁地看着离得近的文武大臣一边忙着和同僚皇上谈笑风生,一边还要见缝插针地对这边的赵谌表示一番表情上的痛心疾首,看的心里直乐。
我看赵谌那乐在其中的做派,凑近了他一点儿,问道:“吃饭就吃饭,怎么非要故意说这些,逗老大臣们很有意思吗?”
“可不是。”赵谌一边从果盘里拿出个果子剥着,一边回答,“这些酸老头,早些年天天在我耳边念叨,尤其是丞相,天天说我不思进取,有伤国体。”
“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我这种身份,难道不是越进取越伤国体吗。”许是因为这话不方便大声说,赵谌特意凑到了我耳边,声音压的又轻又低,“我要是文成武就,这满朝文武都该睡不安稳觉了。”
许是因为这耳边私语的动作显得太暧昧,一旁的老丞相看的表情更是几经变化,就差站起来朝我们吼一句伤风败俗了。
赵谌显得驾轻就熟,说完连眼神都没往旁边瞄,却对一旁大臣的反应和心思了如指掌,让我怀疑他是不是靠着余光都把这些尽收眼底,他一边吃喝一边瞎扯,竟然还有余力和我打趣,“夫人你看他们的脸色是不是也很好看,精彩和灵动不输席中舞姬呢。”
“要是丞相听了你的话,说不定想提着棍子追的你满街跑。”我笑道。
“酸老头们最重繁文缛节,才干不出这么豪放事儿。”赵谌偏眸挑眉,“夫人脱口而出的这么流畅,莫不是岳父大人追着大哥打过。”
我:……
“家丑家丑。”我扶额。
“看来我一定要对夫人好一些。”赵谌故意在我耳边感叹,“我可不想在京城被岳父大人拉练。”
“行了。”我抓了个果子塞进他嘴里,“少卖乖,这满京城谁敢追着你跑。”
“唔。”赵谌垂眸看了看我手上的果子,咬了一口,“夫人,这果子皮儿你都没给我剥。”
我这边儿正剥着果子,席间歌舞已经告一段落,舞女渐次退下,下一个节目的歌女还在侯场,兵部尚书突然起身,向着皇上一礼:“臣有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