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如此不自重——捡西瓜
时间:2022-06-22 07:32:12

达尔曾说,大卫人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东西,除了郭将军还有点真性情。
对于后半句话我好说,但是前半句……或许确实如此。
我的视线落在车队里一架突兀的小马车上,再难收回。
北燕使团来时,并没有这架马车,也没有这架马车里的人。
马车里是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名唤袭香,出身落玉阁,如今是北燕使团里达尔的心腹随吏摩韦的夫人。
我想起了我最后一次见她,袭香半着红妆,脸上神色却很淡,我接过一旁侍女手中的活计,亲手给她描眉,画上艳丽的花钿。
我问她,离乡背井,后不后悔。
她说,大卫人成见太深,没人看得起她,与其草草嫁给谁当填房小妾,倒不如选择一个性情豪爽的异族。
“可是一旦他变了心,你孤立无援,连亲友都没有。”
袭香浅笑望来,“姑娘会不管我吗?”
这么久了,她还是一如往昔,笑着喊我姑娘。
“不会。”花钿的最后一笔落下,我放下笔,郑重向她回应。
“那便好。我为姑娘宽心,姑娘给我依仗,我自己选的路,我愿意闯一闯。”花钿在额间盛放,本该衬得人艳丽妩媚,袭香却莫名显得落拓又开朗。
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我心里不安,自然有熟识的人在北燕,更希望有人成为我的耳目,可是当袭香看透了我的心思,告诉我她的打算时,我的心情却莫名地沉闷。
只是我一个自以为是的,来源于猜测的不安而已。我凭什么呢,凭什么为了一点儿小事看着朋友背井离乡?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对不起什么,可是愧疚和厌烦却止也止不住。
“没有对不起。”袭香握住我的手,“我还想说谢谢你。”
车队越走越远,逐渐化成了视野中的一个小点,我背转过身,靠在城墙上,心有怅然。
“我好像变成了自己讨厌的人。”我木然地握住赵谌的手,茫然地向他看去。
“嗯。”赵谌眉眼沉静,手上略微用力,回握了过来,“但还有一个人不讨厌你,夫人失去了自己的喜欢,但又多了另一份别人的,这么算起来,是不是也不算很亏?”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我被他的回话赶走了纷乱的思绪,心头多了点笑意,“夫君油嘴滑舌的功夫真是与日俱增。”
“是啊,就是我。”赵谌牵起我的手走下城楼,“有时候喜欢自己也很辛苦的,如果做不到,也可以像我一样换个人试试。夫人要不要试一试礼尚往来?”
什么歪理。我剜了他一眼,“礼尚外来?那夫君看不出来我还的礼吗?”
余光中赵谌的嘴角翘了起来,嘴里却依旧故意装腔,“嗯……看不出来啊。”
赵谌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向我望来时竟然还眨了眨眼,“不如……夫人还的再明显一点儿?”
……
郭贽近来倒是没什么动静,加之皇上前些时候松了口风,实在是很好的时机。
我有事没事就要去帅府溜达一圈,撺掇撺掇父亲赶快着手大哥的婚事。
皇天不负有心人,大哥那一波三折、屡多磋磨的婚事终于有了着落。
七月十九,是大哥成婚的日子。
征西元帅独子迎娶骁骑将军嫡女,虽然比不上我成婚时的铺张靡费,在京城中也算得上件大事。
我父亲和郭将军的地位威望都非寻常,两家子女结亲,阵仗自然不小,喜宴这么一摆,帅府可以称的上是宾客满门。张灯结彩之下,你来我往,道喜的说笑的,热闹非凡。
不到一年的时间,我从婚礼的主人公摇身一变,成了来赴宴的。
来往宾客大多是父亲的关系,大哥的好友虽有,但大多也还没成家,也只能集中占了席面一角,终究不显眼。
我和赵谌混迹在一堆长辈中,面面相觑,都在发愁一会儿开了席怎么坐才能让自己松快一点。赵谌不想坐到父亲辈儿里陪酒,我又何尝想坐到母亲辈里听唠叨。坐在母亲辈儿里遇上一些年纪大些的夫人倒还好说,偏偏有些人娶了续弦,还偏爱娶年轻貌美的,名义上是我长辈,其实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坐在一起真的尴尬的要命。
赵谌他好歹既有身份也有圣宠,就算不给长辈面子也没人敢说什么,京中人也大多都知道他的名声,也不会有人故意找他唠叨,倒也不至于太拘束。
可是我没有,我不行,我不能。
我站在往来人流之中,幽怨地瞪着赵谌,暗暗咬牙,“夫君,都怪你成婚实在是太早了,害得我莫名矮了辈分。”
“对不住。为了能娶到夫人,被迫赶了一点儿。”赵谌睁着眼就开始胡扯,“夫人风采动人,求娶者众,怕是等不到我及冠,只好横刀夺爱了。”
“再说了,我年轻一点儿不好么,你我年龄相仿,才更知情识趣,日子过起来不更舒坦?”
“知情识趣”这几个字咬的意味深长,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今天分外腻人。”
“新婚燕尔里泡出来的。”赵谌眼神朝着周围的大红装饰示意,回过头来对着我笑,“应时应景,不丢人。”
我夸张地对着他瘪了瘪嘴,赵谌却突然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夫人你瞧。”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只是人群攒动,并无特别,不由得疑惑,“瞧什么?”
“瞧瞧气氛啊。”赵谌理所当然地接道,“你我成婚之时,各自都被绑着一堆礼俗,不仅要顾着礼仪流程,心里还晃晃悠悠地揣着忐忑猜疑,夫人怕是都没好好感受过成亲的欣喜甜蜜吧?”
“恰好赶上大哥的喜事,不如借人余庆。”赵谌退开一步,突然正色地朝我望来,伸出了手,“夫人要不要和我走走。”
大红的灯笼摇曳出暖融的灯光,趁得灯下的人添了几分平常没有的动人。
我心神一动,搭上了自己的手,却不想在他目光下露怯,于是扫了他一眼,故意揶揄,“这就是你今天执意选套红色的礼服来观礼的理由?”
在旁人婚宴上拉着自己夫人穿大红观礼,也不怕喧宾夺主,这普天之下怕是只有赵谌干的出来。
“正是。”
赵谌牵着我往外走,一边走还不忘对我解释,“我们先出去,走到街上,到时候谁也不要说话,一起从门口进来,一步一步走到观礼堂……唔……进去好像不太礼貌,新人还没拜堂呢,毕竟是我们大哥大嫂,那我们就走到门口……”
赵谌一边说还时不时停下来想一想考虑到是否周全,倒是十分认真的样子。我看的,想笑他幼稚,可是看见他望过来的眼睛,又说不出来了。
“夫人觉得怎么样?”赵谌满含期待。
他的眼睛真亮啊。我想。然后就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不错。”我说。
赵谌看起来很高兴,拉着我往外走。
我惊讶于自己的回话时的语调,后知后觉伸手碰了碰嘴角,才发嘴角犹自提起,还能触到凹下的弧度。
这么无理取闹的行径,我竟然这么高兴。
本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段路。毕竟这条路我从小到大走过那么多遍,再熟悉不过。毕竟这路上人影幢幢,各自生欢,既不会为我们驻足,也没人为之观望。
只是从来往人群中穿过,相携着走过一段再普通不过的路而已。没有仪仗,没有礼宾,没有看客,甚至免不了偶尔请人让路。
可是就是不一样。
我们停在礼堂侧边,赵谌与我四目相对,他笑的可真漂亮。
赵谌从身上摸出一只簪子,倾身过来,要为我簪上。
“皇家忌讳多,不能用龙凤纹饰,我找人镂了一对儿比翼,打了只金簪子,金玉兆良缘,显得吉利,希望夫人不要嫌弃它俗气。”
我被笼在他的身影之中,仰头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到他肩上的纹饰,竟然不是亲王礼服的绣样,而是一对鸳鸯。
我似有所感,低眸查看自己的衣服,这才发现这礼服上的绣样,竟然被人刻意换成了一对儿鸳鸯。
“鸳鸯合和,比翼双飞。往日里是盲婚哑嫁,虽然结了连理,始终心有余憾。今日借着夫人兄长的光,也算了却我心里一番执念。”
我愣愣抬头,就见赵谌已经退开了些微距离,那张脸重新出现在我视野里。此时还没到晚上,路旁的大红灯笼不会透出来温黄的光,可是即使如此,他的模样还是显得那么柔和,竟然让我感觉到一阵扑面而来的温馨。
“我们成亲,是你我关系的定名。今天,我想把它作为你我情意的定名。成亲那天我们走过了你要走进的地方,今天我们也一起走过了你曾经走出来的地方。那夫人愿不愿意收下这只簪子,以后也和我一起走过其他所有的地方?”
“你……”我只觉得喉间干涩,“世事无常,如果最后我们达不到你期待的情意呢?”
“无妨。”赵谌笑意舒朗,“世间万事,本就是试探和冒险,夫人押上了自己的信任,我就压上自己的心。能有一个人一起孤注一掷,是我之幸。”
“也是我之幸。”我被他的笑意迷了眼,只觉得神魂颠倒,不由自主抬手环抱过去,却在他垂下来的目光下重新回神,一时有些脸热,连忙撒手准备退开。
赵谌抬手环住了我的腰,阻止了我的动作,笑意颇盛,“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答应了,是夫人吗?”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瞥了赵谌一眼,不甘示弱,“我刚刚见到一个人,簪子都带在我头上了才问我愿不愿意收,是谁啊?”
“啊,这个人我也看见了,夫人要不要我告诉你?”
我看着他嘴角愈盛的笑意,直觉没什么好话,面无表情地拒绝,“不要。”
赵谌凑了过来,完全无视了我的拒绝,不依不饶地贴近我耳边,“是夫人的心上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凨未尘末小可爱的营养液~
 
第29章 来客
 
郭贽一直是我心里头等的需要提防的人。
直到冬月里他去了西塞。
西塞边境贸易初兴,周边小国尔立,大卫西北边防不及他处,小国林立之地也来不及各个都与之建交实力。前些年天灾之时,民生凋敝,朝中派出了朝臣出塞外交,刚打通了西北商路。此时贸易初兴,边防未稳,真是需要大将的时候。
但也没到一定需要郭贽这种品阶的程度。
我不知道这是郭贽自己有心,还是皇上存心而为。明明郭贽离京是再好不过的消息,可是朝局就像紧绷的一根线,哪怕我身处局外,依旧觉得心惊。
北燕太平无事,袭香私信月月都来,常说的也是一些日常小事,看得出新婚情浓。看她安好,我也算略微宽心。她出嫁前我教导过,无事只报平安即可,只是与好友的书信,不必把自己置于险境。
帅府静的像一潭死水,毫无波澜,却让人难以心静。
战事不起,我父亲的帅职便有名无实,大哥也是有官衔无实职,最多也只算是军中待命赋闲的将军之中的两个。
可是我父亲手中握着兵权,实在烫手的很。
兵权这东西,皇上想要,武将想保,父亲左右为难,交也不是,不交也寸步难行。既没有交的由头,不交也胆战心惊。
交了武将势微便成定局,不交就会始终成为皇上的眼中钉。
虽然皇上时时按兵不动,但朝中无人不心知肚明,这位万人之上的帝王从没把心思从兵权上挪开过。
不然皇后诞下嫡子多年,储位也不至于空悬至今。
腊月中旬,百官休朝,年节将至,郭贽没有回来。
听闻西塞商路正好,郭贽分身乏术,上折子请了年节回京,彼时将带上周边小国缴纳的岁贡。
我理着近些时日京中的动向,和赵谌在府里围着火炉闲扯。
赵谌不爱看这些,他虽然时时搭手帮忙,却极知分寸,做事点到为止。就像他自己说的,处在他这个位置,只有一直庸碌下去,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
赵谌之前移回府里的腊梅熬到了冬天,此时开的正艳,他最近好奇的很,又嫌天冷不肯出门,就时时扒在窗口,隔着窗子探头张望。
“夫人,府上好像来客人了。”赵谌望了片刻,突然开口。
我从一堆杂乱无章的消息信件里抬起头,扫了一眼窗外飘着的雪,只当他瞎扯,“来了谁?夫君的出走已久的赏景之心成了精,今天回来拜故人?”
“等我看看拜帖再说。”赵谌朝外望了一眼,竟还真的喊了府中侍从的名字,“不用进来了,到这儿给我就行。”
装的还挺像。
赵谌一天不找点儿新鲜乐子就闲的难受,今天不知道又琢磨出来了什么点子。
我看着他装模作样地鼓捣了一阵,竟还真作势从外面拿出来了一张拜帖,当着我的面打开瞧了瞧。只是扫了一眼,赵谌就表情一凝,煞有介事地巨高巨远又拉回,活像在瞻仰连中三元的状元的文章。
我索性推了手上的信件,好整以暇地等着,想看看他能说出个什么来。
赵谌看罢,一脸凝重地收了拜帖,朝我望来,“夫人,是郑侍郎的拜帖。”
我:……
我气的想笑,这都猴年马月的事儿了,赵谌这时候来翻旧账?就郑侍郎那古板样儿,有闲心来王府溜达?
我起身走过去,正准备挤兑他几句,心中满不在意地想着。
赵谌眼疾手快地把拜帖一展,伸到了我面前。
我的念头戛然而止。
郑侍郎的大名明晃晃的写在上面,真是看的我眼睛疼……脸也疼。
我宛若见鬼,转脸看着赵谌,在他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辙的一言难尽。
“夫人,我们可以不见吗?”赵谌委屈。
我和赵谌面面相觑,开口干涩道:“怕是不能。”
郑侍郎为人刻板至极,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既然此番递了拜帖,那就必然有他递拜帖的理由。
……
我和赵谌到时,郑侍郎正坐在前厅喝茶,态度之自然,表情之从容,仿佛这厅堂不是在他前未婚妻的家中,而是他自己府上。
做人做到这种两耳不闻心外事的份儿上,实在也是一种能耐。
我和赵谌都是俗人,没有这种定性,赶往前厅落座,彼此都有些无言。
郑侍郎倒是单刀直入,他抽出了一个没有落款的信封推向我和赵谌,“今日冒昧拜会平王殿下和王妃娘娘,实在是有要事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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