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不知去了何处,竟不在前面守着店,这令她有些不解。
“鱼儿。”身旁一个刚进门的女人扯了扯她的衣袍一角,动作轻轻的像是动物轻轻擦过似的轻柔。
沈澜的桃花眼望过去,带着惯用的笑容:“客官可是有何需要?”对面的人动作轻缓,让她不自觉便是放低了声调,听起来像是哄孩子一般。
那个女人触及到那道目光,像是陷进了她的眸子,又或是在她眸中找到了一丝虚幻的爱意,一下子更害羞了:“刚从外头来,有些渴,不知可否讨口热茶。”
她说的很快,后半句话说的很急,几乎是说完后,她便转身上楼了。
沈澜对着她的背影喊道:“那客官,我待会帮您送上去。”
“好!”那女人说完,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后厨被半掩着,门缝没有合紧,有细碎的谈话声倾泻出来,声音很模糊听不清在说什么,但听的出是李高在里头,而且应当是在与他很熟悉的人在谈话。
她犹豫要不要进去打扰他们的谈话,站在门口一时没有动弹。
等她刚做好打算,右手提起打算叩门时。
门从里头被打开。
李高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撇头对里头的人说道:“还真被你说中了,外头真有个人。”
沈澜站的角度,看不见李高在同谁说话,听着他的语气,她应当不应该在此处才是。
她想了想,后撤一步,诚恳的说道:“抱歉,但我没有偷听你们讲话的意思,外头有人要泡杯热茶,我来此是想来煮茶。”
“无碍,已经有人回来了?回来的这么快,定然没在外头走几步,就这还渴了?别惯着她,让她等着吧,一会再给她煮。”
沈澜了然,他虽然没有明确的表示出来,但她却能感受到李高现在应该不想有人打扰他们的,她点点头:“好。”
待她转身刚准备离开,后头却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令她身子一滞。
“哦?你招了伙计?”那道声音渐近,像是就在她身后一般。
她不会听错的,那是柳言的声音。
“是啊,怎的,听你口气是我还不能招个伙计?”
“那倒没有。”柳言盯着那道消失在转弯的身影,眼底带着一缕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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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柳言:但你招的是我娘子就不行。
李高:什么娘子?你有断袖之癖?
第25章
那道探索的视线在触及那人手上包扎着的绑带后,闪过了暗芒。
“怎么?你认识?”
“不是。”柳言不顾李高望过来疑惑的神情,自顾自往门口走去“但他长的有点像我的一位朋友。”
“又多出个朋友?”他对着空旷无人的后厨叹了口气,从宽大的衣袖中,拿出火折子。
边点边抱怨:“还要服侍人喝茶,命苦命苦,真是命苦。”
客栈陆陆续续有住客回来,好在无人吩咐沈澜做事。
这就是在客栈干活儿的好处。
只需要给他们以暂留的住处,换洗需要的衣裳就可以了。
本想就此离开,思及茶水还未给那位吩咐了的客官送去,索性便找个地方躲躲。
她蹲坐在一个布满灰尘的角落,那角落没有光照下来,又有重叠的数十张木头椅子挡在面前,所以显得尤为昏暗。
面前的小蜘蛛在重新搭网,许是刚刚走的急了,撞坏了它的住处吧。
盯着它没多久,许是感觉到她的目光似的,那蜘蛛愣是换了个路线,朝她的方向慢慢爬来。
沈澜缩了缩双脚,蓦的把双手环住双腿,缩小自己在它领地范围内的的存在感。
心里暗自嘀咕着这个角落太过于隐蔽,以至于昨日清理地面时没有把这儿清理干净。
一道脚步声音迈的轻轻的,混杂在杂乱的脚步声中,却是越来越清晰。
她听声音的能力一贯灵敏,这道声音的方向是有人在朝着她走来。
她慌乱的缩了缩身子,几乎快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要害怕来者,又或者说为什么害怕来的人会是柳言。
望着地面的视野范围内蓦然出现了一双灰色的布鞋,一色青色的衣角也出现在她视线中。
“不嫌脏?”
柳言的声音。
她缄默不言,像是掩耳盗铃般,欲就此让他无视自己的存在。
男人蓦然蹲下,那只黑色的小蜘蛛在攀爬途中蓦的被柳言的出现阻挡,飞快地调转了织网的方向。
一双细长的手触上她的下巴,像是挑逗似的摹揣着她的白洁无暇的皮肤。
她被迫迎上那道眸子,那眼神像是惊慌的小鹿一般,就这么坠入他的兽圈。
见她不反抗,柳言的语气也变得温柔起来:“怎么不老实在家待着。”
明明昨晚发生了那么多事,沈澜到现在还无法面对他,他倒好,一点也没有愧意。
沈澜撤下环住腿的右手,握住他的手腕,将那只在捏在下巴上不善的手扯下。
“倘若我说”她没有松手,仍然抓着他的手腕,眼睛直直的看着他:“我想多赚些银两,足以我们生活,所以你可以不去做你的差事吗。”
她的语气带着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恳求,让人不知觉生起怜意。
柳言呆愣在原地,感受着女人手心的温度传递到身上,竟连身子都开始起了暖意。
见柳言不说话,沈澜的眼底又浮起一团希望。
二人就这么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柳言反握住她的手,与她一起起身。
那脚步声骤停。
李高摹揣着下巴,望着那两只交织在一起的手,脸色算是十分难看。
他下楼的时候,一眼便望见了那个角落,一个那么大的人就那么蹲在那儿,也不知道在干嘛,他也只是好奇,欲想过去看看,那人在搞什么名堂。
没想到这还能给一个惊喜。
“你们在干嘛?”他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惊讶,不知觉中语气还带了点颤意。
沈澜顺着他的视线触及到他二人还未分开的手,忙想挣脱开。
本束缚着她手腕的力气不大,但好似知道她要干什么似的,在她想挣脱那刻便加重了力气,那力气极大,大的想揉碎她骨头似的。
也不顾底下小郎君模样的人疑惑与怨恨的眼神,云淡风轻道:“刚确认了一下,真是我一位故友,想着叙叙旧,介意我带走吗。”
他明明是在询问,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李高犹豫的看着二人的表情,下了狠心似的走到他二人之间:“这么巧哈哈哈,不过我才想起来,他还有些活儿没干,你还是先走吧,改日你们再续?”说罢,拽起沈澜另一只手,欲想把她护在身后。
本以为柳言会撒手,没成想他仍是拉着那只手,看向李高的眼神还带了点怨气。
李高被这没来由的一记眼神看的一惊,后背都起了冷意,心念这二人之前难道有什么血海深仇不成。
那也不对啊,以李符卿那个脾气,有仇还能不报放任他这么多年?
握在沈澜右手的那双手越捏越紧,沈澜不禁喊出声:“疼…”
柳言眼神惺忪片刻,那只紧握住的手飞快的绽开,转而轻轻捧起。
蹙额眉头盯着那玉肌上留下的几道赤目的红痕:“抱歉。”
沈澜赶忙从他手中逃离,见他仍然盯着那道红痕,只得将手掩在身后:“没事。”
什么情况。
李高瞪大眼睛,看这这一幕,睁大的瞳仁在他二人之间乱转,这绝对是不是仇人!
他活了这么久,见惯了那些仇敌见面时的敌意或是恨意,他们身上绝对没有。
反而围绕在他们身上的是一种不明的气氛。
他像是想笃定自己的想法似的,又打量了一番李符卿的眼神。
心疼和不明情愫?
不会吧!
不会吧!
常听闻一些坊间谣传,有些男子会有断袖之癖。
没成想这样的人在自己身边?
当今二皇子啊!多大的秘密!他可要好好守住这个秘密!
但看样子,鱼儿并不喜欢他的样子。
想来也是,鱼儿已经成亲了。
不对啊!李符卿在民间不是成亲了吗,不是那个富商沈家的嫡女吗,传言那女子宛如天仙,这还能断袖?
这是暴遣天物啊。
他不管内心的暴跳如雷,壮着胆子把他心爱的伙计护在身后:“符…不是,柳言啊,你们改日再续吧,你看今日客栈那么忙,想来你也不忍心我一个人干这么多吧。”
“忍心。”柳言脱口而出没有丝毫迟疑,眼睛直直的看着李高,像是像透过他看他身后的人。
沈澜没有去听他们二人再讲什么,只是微微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鲜明的指印。
她记得,娘之前为她煲汤时,露出的一节腕骨也有指节分明的红印,后来才懂,是爹拖拽她时留下的。
原来不只爹会这样做。
李高回头望了一下身后面色沉寂的人,心中涌出一股怜意,他回过头一脸正气:“柳言啊,事情不能…”
还未等他说完,柳言便叹了口气打断他:“偶遇老友本想促膝长谈一番,既她有事,那便下次吧,是我心急了,如此我便先走了。”
他说的倒像一回事儿,真的走了。
李高回过身,将左手从她腕上撤下,不禁感慨,长相水灵的男子竟连身体也是柔软的。
像他自幼练武,一身皮肉从小便是硬的,果然还是怪那老子偏要他学什么武,什么保家卫国,还把自己命给丢了。
“在想什么?”见底下的人还在发愣,他语气放缓问她。
沈澜放下手,望着他的眼神没有焦距:“无事,多谢,茶还没有给客人端去,我先为她端去。”
她似神游般走了几步,被身后的人抓住手拦下。
“不用了,我已经替你送去了,她也未说什么,放心吧。”他放下手,看着那个神色恍惚的背影,有些犹豫的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后续也没什么要忙的了,今日我可以送你回去。”
“不用。”像是听懂了善意,她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眸中有光如星辰般闪耀:“不用了,多谢。”
李高愣是在门口目送他离开才安心。
他倚靠着门口,听着过往归途人的笑声,摊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如何?”魏明杨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身侧,倚靠在另一侧的门上,静默的看着对面人的表情。
“什么如何?”李高的碎发被风扬起,凸显出他的眼神有少年般不羁。
“你的小伙计如何?”他笑着,讲话似绕着弯子,让人听不下去。
“别给我拐弯抹角,有话便直说。”
“不说了,懒得讲。”魏明杨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往里走。
“你小子!”这人还真是说不得骂不得,自己的小客栈现在还就这个小金主呢,见他转身看自己,又赶紧扬起一个狗腿的笑容:“可一定要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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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李高:兄弟断袖了该怎么救?
第26章
街巷稍静,万家烛火点亮京城,炊烟伴风遂入半空四散。
沈澜打开宅院大门,一股粥香迎面而来,她低头笑了笑,收了收杂乱的情绪直奔正厅。
进门时,谭儿正往桌山摆着清粥,心情很好的样子。
看来柳言还没回来。
也好。
她直至现在也没想好该以怎样的情绪面对他。
“老远便闻到了,不愧是谭儿的手艺。”论煮粥,还得是谭儿,在沈家时,她只要生病,谭儿一定会亲手为她煮粥,一来二去竟也是把煮粥练成了手艺,让她去以此谋生都不为过。
谭儿惊喜的抬起头:“小姐回来啦,虽然早上风寒已经好了,但安全些,今日还是喝的清淡些的好。”
沈澜点头捧起清粥喝了一口,暖呼呼:“谭儿,今早我忘了问,昨日你发生了什么。”
她闻言拢起眉头,插着腰抱怨道:“我也不清楚,昨日我一个人在家,刚给院子里清扫干净打算进自己房里好好睡一觉,刚打开房门,房顶上就恰好飞下来一个人,那人长的黑黑的还有点吓人,我看着觉得还挺眼熟的,一定在哪里见过!”
谭儿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但他进门的方式太过奇怪,不在外叩门,而是翻墙,可不就是贼?刚想喊人,他就冲上来,马上捂住了我的嘴,把我拖进屋子里,然后给我抛了那种粉末,我就昏过去了。”
她也不管沈澜有没有回应,自顾自的说道:“姑爷还是得多让他在家呆呆,不然别人不知道这个家是有男人的,就挑着我们两个女流之辈欺负。”
沈澜的眸子黯淡了几分,谭儿不知,让她们陷入危难的也正是柳言。
“不过我也想不通,他的目的是什么,是贼的话,家里的东西我数了一遍,一样都没缺过,是专程过来杀我?但我寻思着,我也没到被人记下来然后找人追杀我的那种地位啊。”
“小姐,还好你不在家,不然你长得如此好看,那贼人见色起意可就不好了。”谭儿边说着,边取下沈澜还未来得及取下的发带,一袭黑亮如珠的碎发披散在肩上“小姐,发钗。”
沈澜消化了刚刚谭儿说的那些话,面色有些沉重,迟缓的从袖中掏出惯用的发钗,望着那个镶嵌着珠宝的发钗,她愣了愣,又放回袖中,从侧边拿出那支木钗递给谭儿。
“啊?”谭儿接过木钗,捏着左看右看有些迟疑“小姐,它是不是有些太素了。”
“无事,就用它吧,我很喜欢。”
谭儿挽起松散的发尾三两下定好了单螺。
“你没事便好。”沈澜找不到其他言语来回复这件事,此事她无法和谭儿一起咒骂那个贼人然后揣测到底是何人所为。
“小姐就这么算了?”外头天色渐暗,谭儿取了火折子把蜡烛点燃“要不要告诉老爷一声,让他派些人来,或者是禀告官府。”
既已知道事情大概,此事便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们也没损失什么,多半是他们闯错了人家吧,算了。”瓷勺饮完最后一口粥,也未听谭儿后来碎碎念的什么,转身离开。
微风拂过正堂前的树叶,引得树叶沙沙作响,像在歌舞又像在奏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