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身着大红喜服,格外俊朗,他早就候在门口,看到陆祺出来,他亲手接过来把人送上花轿。而后翻身上马,在欢庆的吹奏声中前往王府。
沿途观礼的百姓挤在街道两侧,沿街的酒楼茶坊也都是凭栏而望的客人。
人们驻足围观,同时热议着晋王府与尚书府的这桩传奇美事,纷纷称道乃是天作之合。遗落民间的嫡女意外与王亲贵子缔结良缘,一跃而成为皇亲,这是多少年才能修来的福气啊。
花轿内的陆祺也听到了。手中的喜帕被她攥成一团。
拜过天地后,新娘子被送进新房。陆祺直到坐到喜床上的那一刻,才敢放松下来。如此繁琐的礼节,好险没有出错。
陆萤今日换了一身嫣红色的新衣,与陆敬烟一起坐在厅堂吃酒。
主桌上坐着新人的双亲和前来道喜的亲王高官。秦越一身喜气,举着酒杯挨桌敬酒。周临渊陪在他身侧,不时为他挡上一两杯。
席间觥筹交错,宾客们高谈阔论。俨然是一个交际场。
院中有一棵老槐树,枝条上缠着许多红布绸,或许是沾了喜气,花开得格外茂盛。一串一串地垂挂在树上,可心可爱。
夜晚的凉风吹来,一朵槐花随风吹落下来,飘飘乎掉到房檐上。
晋王府的酒不醉人,陆萤贪酒,多饮了几杯。眼神迷离间看到房檐上半挂着的槐花,径自离席。
她脚步虚浮,一路走到后院,本想寻一根棍子来,却不知怎么的走到了新房门前。
抬了抬手,又放下。退到了院外的长廊中。
周临渊赶来时,就看到陆萤一个人坐在九曲回廊中,呆呆地抱着柱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咳嗽一声,走过去。
“一个人在这儿干嘛?”
陆萤迟钝地抬起头,“是你?”
“不然还能是谁?”周临渊不高兴地问,“难不成是秦越吗?”
陆萤皱眉,这话从何说起?
“他正忙着洞房花烛夜呢。”周临渊口不择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陆萤更听不懂了。酒喝得多了,现下酒意上头,有些晕晕乎乎的。
周临渊坐到她身旁,“你在难过什么?”
陆萤笑笑,看着他,“我很开心啊,陆祺大婚,我有什么可难过的。”
周临渊忍气,冷然说道:“别撑着了。”
一晚上,周临渊看得清清楚楚。
“若你不甘心,大可以把真相说出来,为何要委屈自己?”
陆萤立刻警觉道:“你在说什么?”
周临渊淡然迎着她惊讶的目光,“我都知道了。你是谁。”
陆萤有些慌乱,“之前暗中调查的人,是你?”
“我只是派人跟着叶书瑶的人,看看他们在搞什么鬼,谁知就发现了你们计划的事情。”周临渊不高兴地看着她,“为何只告诉秦越不告诉我呢?”
“他是当事者,必须知情啊。”陆萤无奈道,“你与此事无关,干嘛无辜牵扯进来。”
“哈,”周临渊冷笑道,“无关?原来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啊?”
他激动地站起来,“我就这么不可信吗?”
“不是,”陆萤的头更疼了,“你别胡搅蛮缠好吗?”
“我胡搅蛮缠?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要不是因为你,我才懒得管这些事呢。”周临渊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热脸贴冷臀。
“我不是那个意思。”陆萤无语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不是信不过我,就是看不起我,你自己选一个。”
“我……”
“哼,你从来就没想过要找我帮忙,你宁愿找秦越也不找我!”
积压在心底许久的刺终于破土而出,周临渊一直对陆萤只找秦越不找他耿耿于怀。今日宴席间,他又看到陆萤神色复杂地看着秦越,这份妒意便藏不住了。
“你是不是喜欢秦越?!”
“?”陆萤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她张大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出声。半响,她才说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你!”周临渊被气得够呛。
他只是一句赌气之言,万万没想到她会就此认下。
“你说什么呢?”他不信,这怎么可能。
“你说得对,”陆萤一改之前无奈的语气,平静地说着:“我的确喜欢秦越。他温润又可靠,对陆祺也很好。这样好的男子,哪个女子不动心?”
“我不温润?我不可靠?我对你不够好吗?”
“你也很好,可你不是他。”
“哈,哈,哈!所以你是为了他才把身份安给陆祺的?”
陆萤吓了一跳,赶忙察看四周的动静,“别胡说!”
周临渊被陆萤驾到气头上,哪还管得了那么多,“你就说是不是!”
“是!”陆萤也被拱出火了,当下全都认下来。
“好,”周临渊气笑了,“好,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真情可以感动上天了啊。”
瞪大眼睛,“不然我去帮你求求情,让秦越把你一块儿收了,你们姐妹效仿娥皇女英可好啊?!”
“那便多谢小侯爷了。”陆萤却之不恭的态度要把周临渊气死了。
他愤怒地一甩袖子,背手走人。气极之下,没注意脚下的石子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诶。”陆萤轻呼一声,又赶忙捂住嘴。
还好周临渊恼羞成怒,急火攻心,没有注意到这声响。
他孩子气地踢飞绊他的石子,迈着大步气冲冲地走了。
陆萤扑哧一笑,很快嘴角就慢慢地弯回去。
她盯着那个远去的身影,不舍得错开一眼。
不及陆祺回门,他们便要启程返回山寺镇了。此番出门许久,酒肆的生意都落在齐二个一人肩上,辛苦他了。
这一面,或许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了。
陆萤想,她再不会来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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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初稿繁琐,把前几章副cp的故事删掉了。
新故事正在进行,逐步会把旧有的锁定章节覆盖掉,请不要担心,放心食用。
第17章 城门送别
陆萤是故意气走周临渊的,原以为他被气得不轻,不会再来找陆萤了。没想到,第二日晚上,他就又来了。
因为陆敬烟一时高兴,喝多了睡不醒,父女二人的回程便推迟了。不然,周临渊就得扑空了。
还是荣津巷的那家客栈。
陆祺出嫁前一天,陆萤就搬出了叶府,回到客栈陪伴父亲。
收拾好的行装放在桌子上,陆萤看着烛火独自出神。想着昨晚周临渊的神情,心下郁郁不平。
恍惚间,她又看到周临渊那张冷然紧绷的脸,冲着她,怀着好大的脾气。
他的眼睛瞪得溜圆,眼角嘴角耷拉下来,竟然有些楚楚可怜之态。
陆萤撑着下巴瞧着,越看越清晰,跟真的在她面前一般。
“看什么?!”冷峻的声音从那张薄唇间吐露出来,吓了陆萤一跳。
他真的来了!
陆萤恍然清醒过来,她坐正身体,幽幽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周临渊不理她,自顾自地坐到床上去。
陆萤转到他的对面,好奇地看着他。
看他的表情,不像气消了的样子啊。
他不开口,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就这样在幽暗的灯下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着。
只不过,周临渊是花了大力气瞪陆萤,而陆萤却懵懂不明地回看他,更让他心绪难平。
最终,周临渊认输了。从他迈进客栈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落了势。
“你昨天说的话还记得吗?”声音冷冽,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记得。”陆萤记得清清楚楚。
周临渊闭了闭眼,稳定心神,“这么说,都是真的,不是酒后胡话?”
“是。”陆萤直视着周临渊的眼睛,肯定地回答。
趁此机会,当断则断,对谁都好。
“好。”
陆萤疑惑,什么好?
周临渊一拍膝盖,“既然如此,我也说到做到,帮你进王府。”
“什么?!”陆萤惊吓得跳起来,“晋王府?”
周临渊紧闭双唇,重重地点头。
作出这个决定对周临渊来说并不容易。他从见到陆萤的那一刻起,就把心放在了她身上。他一心追求于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嫁与他人。
如今,却要他亲自将她拱手让人,他怎么能甘心呢?
可是,这是她想要的。
既然自己无法求得一心之人,何不成全了心爱之人。
“我想了一夜,一直在想你是不是在骗我。若你只是逞口舌之快,那今日我便是来对了,这次低头我也认了。”
陆萤静静地听着。
“我也想过,若你是真心的我又当如何。”
陆萤看着他,“想出来了吗?”她问。
周临渊摇头。“没有。”
“昨晚没有。可是,今夜一见到你,我便有了答案。我希望你开心。”
陆萤眼眶溢出泪来,她眨眨眼,澄清视线。
“所以你要怎么做?要我做秦越的妾室吗?”
周临渊一脸正色道:“这是最简单的一条,但若你不愿屈居妾位,亦可将真相公布,拿回你的位置。”
“不!”陆萤断然拒绝。
周临渊不解:“为什么?这本就属于你的。”
“若我真想嫁与秦越,大可以自陈身份,何须大费周章?只因秦越爱的人是陆祺,不是我。”她缓下声音来,接着说道:“陆祺是我的妹妹,秦越是我的,爱人,我愿意成全他们。”
周临渊并不意外。她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格外心疼陆萤。
“如此,你就什么没有了。”
“谁说的?”陆萤笑了,她还有周临渊的赤子之心。
她能感受道周临渊为她着想的心思,他的眼里都是她,而她的眼里,有很多人。
她配不上他的真心。
周临渊喟然叹息,“什么时候走?”
“明日。”
“我去送你。”
陆萤摇摇头,“明日一早就上车了,不麻烦了。”
“那好吧,到了记得给我写信。”
陆萤有些意外,他的心胸比她预计的还有宽广许多,竟还愿意与她来往?
“别多想,报平安。”周临渊看她犹豫的表情,补了一句。
“好。”陆萤笑意盈盈地答应着。在多说一个字,就能听出她的嗓子已然哽咽。
两人相对而立,就像回到了初见时那般。
那天,陆萤也是这么笑着,直笑到他的心里。
幽幽燃着的烛火随着气流轻摆摇曳,突然在一股强劲气流攻击下熄了火。
房间内陷入一片黑暗。
陆萤没有动,她就站在原地。
她听到袖风响起,听到周临渊走近的脚步声,她已然没有动。
须臾,她被人轻轻地揽进怀里,他从不曾这样轻柔地抱过他就像对待一件精致的瓷瓶,生怕弄碎了一般。
陆萤在黑暗中无所顾忌地落下泪来,她抬起手想回抱住这个靠在她肩头的男子,但她最终还是垂下了手。
周临渊他的身量比她高出一个头。站直了嘴唇刚好抵在她的额上。
忽而,额上传来温暖的轻触之感,只一瞬便分开了。
环在背上的双臂也抽离了。房间冷了下来,他走了。
陆萤这时才抬起手来,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她没有点灯,一个人蜷缩在床上,没有闭眼。尽管睁着眼也什么都看不见,但一闭上了,就全是他的身影。
就像一场空梦,总是要醒的。
陆萤走了。
清晨“哒哒”的马蹄声回响在荣津巷弄中,驶出街巷,去往城门处。
城楼上,天光未起时便坐着一个独饮远望的身影。守城的卫兵换了一轮,谁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坐了多久。
桓舟远远地站在城楼一边,满眼担忧。真怕公子把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弄坏。
城门开了。
蓝顶白帘的那一辆从城门驶出,便加快了速度,马夫御马的声音传到周临渊耳中,他盯着那抹蓝色,眼看它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渐渐地消失在视野中。
他放下酒壶,摇晃着站起来。
桓舟赶紧跑过来扶着他。
“公子。”
“回府。”
在城楼风口上枯坐了一宿,又加上醉酒,周临渊没能去成刑部府衙。
这回,他是真的病了。
头痛体热,卧床休息了两日才好转,只是身子更虚了,略操劳些便发精神不济,跟着学武师傅练拳脚时没怎么动便一身虚汗。
定远侯夫人特央了太医院的太医来看,只说五脏郁结,须得调养。
定远侯夫人隐约知道儿子这是心病,或许解药就是那个姿色动人的姑娘。
身在山寺镇的陆萤对京城的一切一无所知。
陆祺走后,家中再怎么看都冷清了许多。
父亲总是强颜欢笑,看着她是总露出愧疚的神情。
陆萤知道,他深觉亏欠了自己。
她便更要表现得无所谓些,每日早起去酒肆忙碌,打烊了便回来和父亲夜话谈天,尽力将家中的清冷驱散。
陆父也有所知,愿配合着她演这出大家都辛苦的戏。
她有时回去回春堂找连翘。
陆祺走了,连翘也少了个伴儿。时常提起陆祺,问她在京城过得好不好。
陆萤便拿出陆祺寄来的信,拿到手里时已经是陆祺写完后的第五天了。
信中说,她初为人妇,一切都不习惯。晋王府规矩森严,全不似在山寺镇自在。但是秦越待她极好,言语间,透露着新人的蜜意喜悦。
“真为她高兴,没想到,山寺镇竟然飞出个金凤凰来。”连翘有些羡慕地说。
“是啊,这是她的福气。”
“我们也该成亲了,”连翘说:“算来我还比你们大一岁呢。”
陆萤打趣她,“可是看上什么人了?”
连翘拿一株晒干的白牛胆扔她,“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