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陆萤没话找话,问道:“桓舟吃了吗?他去哪儿了?”
周临渊片刻后才回她:“不用管他。”
“啊,”陆萤干笑两声,“我还说让他叫马车带我们回去呢。”
“回去?”周临渊冷笑,“回哪儿去?”
“我是说,回陆宅。昨日是不得已住在这里的,如今你的高热退了,还需静养两天才行,这里什么都没有,住得也不舒坦,还是跟我去陆宅小住几日吧。”
“不必,我马上就要回京了。”
“可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很好。”周临渊打断她,“我私自离京,擅离职守,要回去挨罚的。”
陆萤呼吸一窒,都是因为她。
半晌,她才道:“对不起。”
周临渊直视她的双眼,“担不起,我算你什么人。哪里配知道你的消息。”
陆萤鼻头一酸,“不是的,你,是我很重要的人。”
“哼,不必如此虚礼。”
“我只是,不敢告诉你。我知道自己错了,我因一己私利,伤害了你,伤害了丞晏,也伤害了我的亲人们。我原本以为,这是双赢的局面,却没想到……”
“没想到我会坏了你的好事!”
“不,”陆萤咽下酸楚,语带哽咽,“没想到,我会后悔。那日,如果你不来,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周临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抬起她的脸,“我不信。”
陆萤仰头看着他,眼角滑下泪来,她看到了他眼底的伤痛,都是她造成的。
她伸手抚摸他的脸,眼中满含歉意与爱怜,“我从未骗过你。”
周临渊任她温热的手抚在脸侧,眼神却毫不动容,“可我却不信你了。”
他放开陆萤,又回到床上去。
“我已经好了,你不必再觉得亏欠。明日我便会回京,你我从此,一别两宽,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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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我写的竟是追夫文……
第29章 解铃人士
陆萤这才知道,原来轻飘飘的几句话,比利刃还要伤人。
一别两宽,再无瓜葛?
陆萤刹那间红了眼,床上那人却看也不看她。撂下这句话后便闭上了眼睛。
从前的他,风流恣肆,潇洒不羁,每次看着她的时候,都是目光灼灼,毫不掩饰地传达着自己的心意。
他的关怀似春风化雨,又完备周密。他从来不曾强加关心,派出晁邑来也只是为了护着她的安危。
陆萤心中突然涌起无限委屈,他是真的不管她了,即使她要在凳子上睡上一夜。
这都是她自找的。她亲手将一个对自己那么好的周临渊推开了。
陆萤无力地趴在桌子上,眼泪簌簌地往下淌。她不敢哭出声来,因为她怕,他一点也不在意了。
她是陆家的长女,酒肆的掌柜,一向持重自若,从不在人前掉泪。为数不多的几次还都是当着他的面。
原来她早就把他的喜爱当做倚靠了吗?所以才会侍宠而娇。
以后,再没有人会像他一样爱护自己了。即使有,也不是他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一阵清冽的药香袭来,她被人抱起来了。
陆萤没有睡熟,在周临渊抱她的那一刻,她就醒了。
可她不敢睁眼。她死死地闭着眼,感受着他有力的双手绕过她的脖颈,腿弯,将她平稳地托起,小心地放在床上。
陆萤落到软和的床垫上,那双手慢慢地抽离,他要走了吗?
陆萤心一紧,伸手一扯,抓住了他的衣袖。
他微微用力要拉开,却被陆萤死死地攥在手里,像落水的人抓着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不再拉了。
陆萤感到床板往下沉了一下,他坐下了。坐在床的边缘,久久不动。
陆萤也不动。
暗夜里的两人,心知肚明地互相较着劲。
当清晨的阳光洒进小屋,照在了陆萤脸上。
她猛然地惊醒,心中满是惊恐。
突然,感到身边有个热乎乎的人,她转头一看,周临渊就躺在她身侧,呼吸平稳。
幸好,他还在。
原来她拽着他的衣袖,抱着他的手臂睡了一晚。
陆萤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姿势,侧着身子看他。
他平躺着,日光慢慢爬上了他的脸,就要接近眼睛了。
陆萤放开他的衣袖,抬手凌空遮住阳光,不让它晃醒周临渊。
日光一寸寸地爬,陆萤支楞着胳膊,慢慢觉出酸痛来。终于,它爬到周临渊头顶上方去了。陆萤打了个呵欠,又睡了过去。
一直睡着的人这时却醒了,眼中一片清明,毫无困倦。
他垂眼看了看陆萤,只见她窝在自己的肘间,只露出下半张脸。
周临渊轻轻地抽出手,拉开了和她之间的距离,小心地起身下床。
走到门口后,他又转身回来,倾身看了她一眼。
她鬓角的发丝拂上了她的面颊,周临渊忍不住伸出手想为她拨开,最后却还是忍住了。
优柔寡断如同抽刀断水,何时有尽?周临渊闭了闭眼,决然抽身离去。
这间小木屋,只剩下陆萤一个人了。她醒来后,只觉得无边的孤寂包围着自己。
他走了。
陆萤抱膝坐在床上,一室安静。盖在腿上的棉被印湿了一块水迹,还有渐渐扩大的趋势。
寂静的房里渐渐响起了抽噎的声音,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大,从啜泣变为号啕,那哭声里,饱含着无限的委屈与痛苦,直听得人肝肠寸断。
陆萤的伤心冲出了小屋,在山谷中渐渐消散。
痛快地哭出来后,陆萤平静下来。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去河边撩水洗了把脸,整了整衣服,又把小屋收拾了一遍,锁了门,便朝城镇走去。
她走远了,木屋后走出来两个人。
“跟上,护送她回去。”
“是。”
……
陆萤回来了。
她走进山寺镇,先去了云来客栈。
应二娘依旧守在柜台处,见她进来,立刻关切地迎上来,问道:“回来了?没事儿吧?”
“干娘。”陆萤叫了一声,“陆萤对不起你们,特来赔罪。”
“说什么呢,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为人我能不知道吗?缘分的事情不能强求,月老就没把你指给丞晏,做再多也没用。”
应二娘一字一句都是在为陆萤说话,她一点也不曾怪罪自己。
“谢谢您,体谅我。”
“嗨,谁让你是我干闺女呢。”
“丞晏,还好吗?”
“他一点事儿也没有,还劝我们呢。男子汉大丈夫的,的能容人。”
陆萤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我去看看他。”
“好。”
白丞晏在后院乘凉,见了陆萤,放下书对着她笑了笑。
“来了。”像老朋友那样。
陆萤坐下来,“丞晏,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我对不住你。”
白丞晏摇头,“要是追究的话,我才是始作俑者。明知道你的心意,还非要自取其辱。”
“不是的。”陆萤赶忙说。
“没关系的,我真的没关系。愿赌服输,我认了。”
陆萤认真地看着他,“谢谢你。”
白丞晏说:“不必,你过得好就算我这一遭没白受。”他又看着陆萤的眼睛,明显是哭过的样子,“周大哥呢?你们没和好吗?”
陆萤笑笑,“啊,他回京了。”
“那你们……”白丞晏搞不清了,不应该是和好了吗?
“他还在气头上。”
“哦~”那天他发了好大的脾气,像暗夜罗煞,把白丞晏都吓住了。“也是,你多哄哄他,周大哥那么喜欢你,不会气很久的。”
“嗯。”
叶夫人她们还在客栈,想必这几日也甚是担忧。陆萤拐到楼上叶夫人的房里,刚好叶书瑶也在。
“姐姐。”叶书瑶先看见了她。
叶夫人赶忙看向门口,“孩子,快进来。”
见两人都这么关心自己,她心里涌过一阵暖流。知道她们在担心什么,她便主动交待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如果没有陆祺,你们两个的事倒也不难。”
“不,”陆萤连忙说道,“不必为我考虑,我们,自有打算。”
“哦?”叶夫人不信,“你们如今身份悬殊,如何能结缘,难不成他要你做偏房吗。”
陆萤叹息道,“他已经回京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我也不知道。”
“那你有什么打算?”
“等他气消了再说吧。”
“不行,”叶书瑶抢白道:“你要主动出击啊。”
陆萤问:“怎么主动啊?我从来没做过那种事。”
“怕什么?难道只能男追女,不能女追男吗?”
“可是……”陆萤犹豫到,他都说了再无瓜葛,她还怎么凑上去啊?
“哎呀,姐姐,小侯爷在京城可是一等一地抢手,你再犹豫夫君就没了。粱羽灵昨日已经回京了,谁知道她会做什么呢?如果赐婚的圣旨下了,那可一切都完了。”
“可我怎么主动啊?”
“随我们去京城啊!”
叶夫人眼睛一亮,在一旁频频点头。
“到了京城,就不愁见不着他,要么直接去府衙等着,他一定会被你的诚心感动的。”
陆萤被叶书瑶说得有些心动,但是,万一他拒绝了,那她就真的再没脸见他了。
叶夫人见状,又添了一把火,“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长久不想见,他一定会忘了你的。相反,见面三分情,隔三岔五见上几面,他慢慢的就想起你的好了。”
陆萤想,她压根没对周临渊好过,要他怎么想起呢。
“我再想想,再想想。”本来是来解释的,怎么反被招安了呢。
陆萤昏着脑袋走出来,看见陆祺坐在大堂里。
她一惊,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一会儿,干娘说你正在母亲房里说话,我就先在这儿喝口茶。”
“怎么不进去?”
“哦,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看陆祺的表情,一如往常,她应该没听到什么吧。
“爹还在家里等你呢。”
“嗯,我这就回去。”
陆宅的红绸还没拆下来,陆敬烟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喝酒。
陆萤去沏了杯茶回来,拿走了陆敬烟的酒杯。
“少喝些。”
陆敬烟叹气道:“女儿,你喜欢那个公子是不是?”
陆萤点点头,承认了自己的心意。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爹呢?”陆敬烟又叹了口气,“我要是知道,绝不会让你嫁给丞晏的啊。”
陆萤绞着手帕,闷闷地说,“我也刚觉出来不久。”
这话真假参半,一半是为了安慰陆敬烟,一半也是陆萤的真心。她之前并不知自己对周临渊的情有多少,这一番折腾下来,方觉出情深。
陆敬烟沉吟片刻,“那日,孙师傅来找我了。”
陆萤疑惑道:“哪天?”
“初六,你成婚那天。”
“他说他不来的,怎么……”
“他来得迟,你走之后我才看到他。我们回了这里,我们聊了一夜。”
陆萤心绪忐忑,“聊了什么?”
“他给我讲了因果。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因。佛家讲渡人就是渡己,做好事不求回报。”
陆敬烟说得含糊,陆萤却有些明白了。
横亘在父女两人之间的纠结,总是无法坦诚地说出口。
今天,陆敬烟却说了,“你能做我的女儿,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你给予我的远比我付出的要多。儿女在这世上,本就是独立于父母之外的人,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你明白吗?”
“我明白。”陆萤红了眼眶,“谢谢爹。”
“我们都应该谢孙师傅,若不是他,也不会成就我们这段父女缘分。”
“您都知道了?”陆萤破涕为笑。
“是啊,没想到,我竟被他算计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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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清明节的最后一天了,没有下雨,感觉这个清明少了点氛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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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初次追随
晁邑走了。父亲说他昨日来请辞的。酒肆没人看着,今天就没开张。
陆萤和陆敬烟谈完,父女二人一起将宅子里碍眼的红绸,喜字都摘下来。
陆萤一个人坐在房里,失意又落寞。
不想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她干脆去了酒肆。
打开门,酒肆内一尘不染。晁邑把酒肆打理得井井有条,柜上的酒坛子都冠满了,不用陆萤操心。
不愧是他手下的人,乍然抽身也能走得这么妥贴。
陆萤每次看见晁邑,都会想起周临渊,心里有不能言说的甜。这是他派来保护自己,帮助自己的人。透过晁邑,她能感受到周临渊于她的用心。
可他把晁邑带走了。他们之间的牵连连一丝都不剩了。
陆萤枯坐在大堂里,认真地思考起来叶书瑶的提议。
这件事唯一让她踌躇不决的,就是怕在他面前丢了面子。
她一向注重在他面前的姿态,在意他的看法。
若她不再是他眼中那个女子他还会对她有情吗?
陆萤很担心。越想靠近就越担心。这种感情对别人从来没有过。
她自嘲地笑笑,笑自己愚蠢,直到失去才知道珍惜。难怪欲擒故纵这招经久不衰呢。
也罢,他追了自己那么久,也该是她主动的时候了。
陆萤锁了门准备回家,经过回春堂便绕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