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款步向府衙大门走去。
“你要干什么?”陆萤压着声音叫她,却叫不住。
叶书瑶径直向那个少年走去,人未到声先起,“这不是颜侍郎吗?”
正在说话的二人闻言转过头来,周临渊的笑意敛起,目光直直地穿过叶书瑶,落在远处的人身上。她怎么来了?
“叶小姐有礼。”颜星昂拱手向叶书瑶行礼,“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叶书瑶摆摆手,笑道:“不敢不敢,只是刚巧经过,有些事想向侍郎讨教。”
“哦?”颜星昂只在宴饮是见过几次叶书瑶,二人素无往来,能有什么事找他呢?
叶书瑶急中生智,说道:“颜侍郎学富才高,年纪轻轻便高中状元,我有一位远方表弟,今岁也要科考,正好来向颜状元讨教几招,不知可愿行个方便?”叶书瑶堆笑胡扯,他再不答应,自己就编不出了。
“惭愧,既然叶小姐开口了,我岂敢不从。”
“那便多谢颜侍郎了,这边详谈?”
颜星昂看了眼周临渊,看到了他的目光落点,心里了然,“好。”
叶书瑶支走了颜星昂,府衙门前,就只剩远远相望的两人了。
陆萤顶着周临渊的注视,一步步走过来,来到他眼前。
周临渊只是看着她,眼波平静,看不出情绪。
陆萤还是没想好要说什么,她胡乱地揪着衣袖,眼神游移,半晌才开口道:“我来京城了。”
“嗯。”周临渊淡淡地回应。
“我,是来找你的。”
周临渊沉默片刻,道:“找我有什么事吗?”客气而疏离。
能有什么事啊,他分明知道的。
陆萤只能挑明,“我来认错的,”陆萤低着脑袋赔好,“我错了。”
周临渊还是不说话。陆萤抬眼看他,他的瞳孔里映出她的身影,却失了从前的灼灼暖意。在这夏末秋初,莫名地让陆萤打了个寒颤。
她咽下委屈的情绪,继续道:“我是为了你,特意来京城的,现在就住在叶府。”
“好。”
好?这是什么意思?
陆萤苦恼地问:“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周临渊摇头。
以往都是他话多,陆萤话少。如见却颠倒过来了。可陆萤远不如他能说会道。周临渊不接话,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别的,也没什么了,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好,那我进去了。”周临渊拱手于她道别,转身要走。
“等等!”陆萤慌不择路,一把扯住他的袖子,紧抓着不放。
周临渊也不和她抢,只问道:“还有什么事?”
陆萤愣怔片刻,眨巴着眼说:“那我还能再来找你吗?”
周临渊抬眸,点了点头。
陆萤立刻眉飞色舞,一展愁颜。
“好,我下晌也在这里等你,我们一起去喝个茶好不好?。”
“酉时。”
“嗯?”
“酉时放衙。”
“我记下了!酉时还在这里等你。”
周临渊点点头。“可以放开我了吗?”
陆萤笑着放开他的袖子,“那你去忙吧。”
“嗯。”
陆萤一直看着他走进府衙。青色的衣衫,果然和他很配,这么老气横秋的官府都显得贵气十足。
那边,叶书瑶绞尽脑汁地乱说一通,将所谓的表弟祖宗三代都交待完了。
颜星昂瞟见周临渊进了衙门,出言打断她,“他们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叶书瑶回头一看,只剩陆萤一人了。
她被拆穿了也不生气,反而恶人先告状,“你既然知道还问那么多,白白浪费我的口舌。”
颜星昂只觉得冤枉,自己好心配合她,反而遭到埋怨。
也罢,跟她一个娇小姐计较什么。
“那在下便告辞了。”
“走吧走吧。”叶书瑶挥挥手让他离开,前后态度截然不同,真是卸磨杀驴。
她撇下颜星昂,直奔陆萤去。
这个小姐,倒是有趣。颜星昂莞尔一笑,退开了。
“怎么样怎么样?说什么了?”叶书瑶急急地问。
陆萤捂着嘴,眉眼间都是笑意,“他说我还能来找他。”
“然后呢?”
“没了。”
“就这?”
陆萤点点头。
叶书瑶哂笑,“就这你就开心了?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你不懂,这已经是很大的进展了。他说,酉时放衙,让我酉时来。”
“嗯~”叶书瑶点点头,“那还不错。我们先回去吧。”
“好。”
颜星昂进了大门,看见早已迈步进来的周临渊还在廊前站着,他转头看了眼走远的马车,似笑非笑地说:“周郎中不会是在等我吧?”
周临渊面色不改地说:“是啊,走吧。”
颜星昂摇摇头,真是嘴硬。明明人就在台下,偏要躲在这里偷看。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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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闹别扭的小侯爷越看越有魅力啊~
第32章 侯爷失约
走进刑部大门,迎面就是一面巨大的照壁,其上为青砖浮雕一只状似麒麟的怪兽,身壮如牛,额前一角,双目明亮,身下踩着祥云,名为獬豸。相传它能辨明是非善恶,忠臣奸佞。
再往里,内照壁上同样雕画了一只神兽,头似龙,身似马,额前也有一角,名为犭贪。它脚下落着成堆的珠宝,它都不管,只仰头望着太阳。
衙署大堂居中轴,穿过头堂和偏厅便来到了后院,这里分东西两轴,清吏司位于东抽第三间。
同撩谷侍郎已在其位,桌案上摊满了卷宗。听到动静,他头也不抬地与周临渊打招呼,“周郎中。”
“谷侍郎,又是一夜未归?”
“是啊,”谷侍郎抓抓头顶,“昨日迟走一步,就赶上冀州的卷宗到库,尚书要求尽快归档,哪里回得去啊。”
“辛苦。”
谷侍郎闻言转过头来,不怀好意阴恻恻地看着他,脸上挂着诡异的笑。看得周临渊一阵发毛,“怎么了?”
谷侍郎示意他看脚下,周临渊瞬间脊背发寒,他缓缓地看向自己的桌下,一摞卷宗堆得快与桌面平齐了。
“昨日亥时送来的。”谷侍郎幸灾乐祸地说,“你今天也不必回了。”
“……”
别说今日酉时了,到明日酉时都不一定整得完。他怕是要食言了。
来不及想这么多了,周临渊快速坐下翻看,这一摞都是景州的。
景州物产不丰,遇到灾年便民不聊生,可谓是穷山恶水之地。因此景州的案子多是“刁民”生事,小偷小摸之类,若动作快些,一刻不停,还是有希望在酉时之前对完。
很快,屋里只剩下翻书写字的声音了……
日头渐渐掉下来,快到酉时了。
刑部门口,台阶下石狮子旁,站着一个藕衣女子。她背对着刑部站着,不时回头看上几眼。
陆萤是一个人来的。半个时辰前她就站在这儿了,就怕错过时辰。
落日西沉,府衙门口陆续走出来许多人,各自乘车骑马离开了。
陆萤隐在台阶下,始终没看到周临渊的身影。
还在忙吗?
天色暗了,陆萤踮着脚攀着台阶盯着门口,没人出来了。大概里边的人都放衙走光了吧。
陆萤泄气地落下脚跟,难道他忘了?可周临渊既说了,就不会忘,他从来不骗自己。
一定是被什么事绊住了,陆萤想。
再等等吧,都等到这个时辰了,也不妨再多等一会儿。
刑部门口站着两个差役,不是早上的那两个。
见陆萤一直在门口张望,其中一个眉中有黑痣的差役走下来,满脸堆笑地问她:“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陆萤警惕地看着他,“没事。我等人。”
“哦?”差役脸上的横肉抖了抖,“姑娘在等什么人?”
陆萤看看门口,“没什么。”
她防备地看着差役,慢慢地退后,然后猛然加速跑往对面的巷子跑去。
“可惜,真是个人间尤物。”
陆萤并没有跑远,听到身后没有人追上了,她便停下了。惦记着周临渊,她又小心地返回巷子口,隐在暗处观察府衙门口。
刚才那个差役站回去了,当差时间,他应当不能擅离职守。
陆萤提着的心渐渐放下了,但不敢再接近门口了。这里到底不是山寺镇,防人之心不可无。
……
颜星昂办公的屋子在西边,他熄了灯关好门,看到对面还有一间房亮着灯。
“笃笃。”
周临渊从案卷中被敲醒,下意识地说:“进来。”
“还没走啊?”颜星昂推门进来。
周临渊看到他身后的门外,夜色已然漆黑。他登时站起来,“什么时辰了?!”
“戌时三刻了。”
周临渊旋即向外跑去,他一心想把卷宗加急整对完,却把初衷忘得一干二净了。
“周郎中……”颜星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么急着做什么去?
周临渊一刻也不敢松懈,拼命撒腿跑,但愿她已经回去了,周临渊不敢细想,一口气跑到门口,下台阶时膝盖都是软的。
四处张望了一圈,没有看到陆萤的影子。
他返身回来,门口的守卫只剩一个了。他来不及想这是怎么回事,问那个剩下的差役,“酉时后,在门口有没有看到一个姑娘?”
“姑娘……”差役支支吾吾,眼神乱瞟。
周临渊的心顷刻间提到了嗓子眼,心跳停了一拍,他一把揪住差役的衣领,勒得差役满脸通红。他恶狠狠地看着差役,眼里冒出腾腾杀意,“人呢?!”
周临渊目眦欲裂,额上青筋暴起,平日文文弱弱的郎中竟成了暗夜里索命的罗刹!
差役赶忙求饶,连说:“不干我的事,是曹旦,都是曹旦干的!”
“他干什么了?!人在哪儿?!”一想到陆萤可能出事了,周临渊恨不得此刻就掐死他。
“永和巷,对面。”差役挣扎着吐出这几个字。
周临渊立刻仍开他往对面巷子跑去。阿萤,千万别出事!求你!
永和巷都是住户,巷子里零星地点着几盏灯笼。
“阿萤!”
突然,寂静的巷子里传来了女子的喊叫声,是陆萤的声音!
周临渊循着声音疯狂地跑进去,声音越来越清晰了,他拐进一条死胡同,只见一个人影俯在陆萤身上!
“阿萤!”
周临渊一脚踢开那人,跑过去抱住陆萤,“阿萤,阿萤,你怎么样?我,我来了,我来晚了,对不起!”周临渊慌得语无伦次,他紧紧地抱着陆萤,把她勒紧自己怀里,“对不起,对不起。”一个劲儿地道歉。
陆萤抽噎着环抱着他的腰,缩在他的怀里,不住地哭泣,“周临渊,幸好你来了。我好害怕啊。”
周临渊摩挲着她的头,“我来了,你不用怕了。”
“嗯。”陆萤在他怀里,抽噎着点头。
等陆萤平复下来,周临渊放开她,“你等我一下。”
陆萤不解地看着他,“你要干嘛?”
周临渊扯着嘴角笑了笑,安抚她。然后起身朝墙角那人走去。
那人好像撞到了头,躺在地上哀嚎。周临渊走过去,一把扯着他的头狂乱地往墙上砸去。
陆萤从地上爬起来,赶紧抱着他的手阻止他,“快住手!会出人命的!”
周临渊好像听不见她说话,又一次用尽全力抓着那人的脑袋往墙上砸去。
陆萤拼命拉着他的手,“周临渊,你别这样,我害怕。”
周临渊一愣,放开了那颗鲜血淋漓的头,他在衣服上擦擦手,牵起陆萤,“别怕,我们走。”
“嗯。”陆萤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的人,但愿他还有气。
周临渊拉着陆萤将她带进刑部头堂,“你先在这儿坐着,我去找人处理此事。”
陆萤点点头,“好。”
片刻,周临渊回来了。
“走吧。”
“去哪儿?”陆萤问。
“先去看伤。”虽然陆萤没有受伤,但难保不会伤到筋骨。
“那个暴徒呢?”
“有人会处理的。”
那个人就是颜星昂。
他领着人到周临渊说的地点,看到地上的人,一阵惊叹。“这是使了多大的力气啊,都没人样了。”
他退到后边,嘱咐差役,“把人抬走。”
门口的落单守卫也逃不掉,一起被打下牢笼。
“待会儿去叫个大夫来,别让他死了。”
“是。”
颜星昂走出牢房,感觉身上都沾染了腐臭气味。他嫌弃地闻了闻袖子,“周郎中,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
本以为周临渊要带她去医馆,没想到却带她来了栖凤巷的宅子。
小厮去找大夫了,周临渊先把陆萤带到她从前住过的屋子。
陆萤坐在凳子上,她衣服已经在地上滚脏了,纱衣也被撕坏了。她低头看看,自嘲道:“这雪缎算是毁了,怎么跟叶书瑶交待啊。”
她看着周临渊,“为了见你,特意跟她借的衣裳。”
周临渊眼睛像深潭一般望着她,让陆萤不自觉地被吸进去。
他的喉结滚动,说道:“我来赔。你先换身衣服吧。”
陆萤说:“哪儿有衣服给我换啊?”她看看周临渊,突然板起脸来,“难不成你这里有姑娘的衣服?”
“有。”周临渊点头。
陆萤嘴一撇,语带醋意地问:“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