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念书给我听好不好”他拨弄着公主的指尖温声问着,这会心里乱糟糟的,自从父亲和妹妹去东境之后,他没有一日不在担心,又好像回到了三年前,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将军府等着他们回来,如今至少没有那么孤单了,他有了蓁蓁,他的妻子会永远陪在他身边的;“嗯嗯,好,你想听什么”
“都可以,只要是你念的”
第二十四章
次年二月,元毅率军攻进了巫河郡城,此战中,元冬为了拖住敌人援军被困在无天井大半月,回来的时候已是伤上加伤,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期间都是柳风和桑榆在尽心尽力的医治照料,几乎都没怎么合眼,一直在等着人醒过来;柳风在得知西林大军要前往东境的时候,便带着桑榆来了将军府请求作为贴身医官同行,元毅是识得他的,能有这份心肯定是没有被拒绝的道理,所以从西林到东境,从上川到巫河郡,师徒二人都是紧随大军其中的;元冬刚开始没想过桑榆这样的天仙美人竟也能受住这般艰苦,接触一段时间后才发现这位桑姐姐是个看似柔弱实则坚韧又温柔聪慧的女子;“阿暖,你,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桑榆这几日绷着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元冬想说话,但发现嗓子干涩,嘴角也是又麻又疼的好似张不开,只好用手指轻点了点桑榆的手回应她听到了;“来,先喝点水”桑榆倒了碗温水用汤匙喂了喂;元冬全身上下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浑身轻飘飘的却又很沉重,这几天她听到了父亲他们一直在唤自己,也看到了徐安朝着自己伸手,她不断的告诉自己醒过来活下去;“等一下,我先去找师父和将军来”桑榆放下碗替她掖好被子急忙去喊人了;元毅这几天苍老了许多,鬓间都生出了白发“醒了便好,醒了便好”他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试图让自己焦躁担忧的心平静下来,在女儿昏迷的日子,他不知偷偷抹了多少回泪“我,没事了父亲,您别愁眉不展的了,我是谁啊,厉害着呢”元冬硬扯出笑来说些俏皮话让父亲安心;元毅也顺着她的话“对,我闺女自然是厉害的,爹以你为豪,这一仗你立了大功,很好,很好,我闺女做的很好”他开始念叨起来,很想多跟孩子说几句话,但看柳风的架势许是还要再细细查看一番,他也只好多嘱咐两句先出去了;人醒了就没什么大碍了,身上的刀伤箭伤以及折断了的腿都已处理过了,除了这些外伤,还有因为从高处坠摔而震伤到的五脏六腑,都需要认真细致的调养才能慢慢下地,幸好巫河郡大胜,此时又算是刚过了新年,全军都可以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待到三月天气稍暖再前往连州即可,连州已有他们的细作混了进去,加上寇国人连败两战,怕正是军心不稳,顺利的话他们八月份便能回到京都了;“柳兄,连州,我还能上吗?”
“能,只要你想死,就能上”柳风这句严肃的玩笑话让元冬心里一沉桑榆忙坐到床边拍拍她的手安慰又强调着“阿暖,这次一定要听师父的话,咱们即使不上前阵冲锋,也能坐后方指挥,你说呢”
“……我记住了桑姐姐”元冬心中不免失落,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小命要紧,况且大军二十万哪里就差她这么一个小将领了,总不能非要表这个忠心上去逞能送死,未免太蠢了些;“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配合我和阿榆,我保证你回京的时候活蹦乱跳的,想想你那相好,定是希望看到那样的你”柳风一面叮嘱她又一面打趣着;徐安他过的好不好呢,在宫里会不会有人欺负他,皇帝会不会拿他出气,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想自己,元冬想起徐安不免鼻子一酸,心中的思念突袭扩散而来,从攻打上川开始她的精神就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很少能静下心来去想徐安,因为她知道且确定徐安就在自己的心里好好的陪着自己,不过突然有这么多的时间可以去好好的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她的情绪多少有些失控,太久了,她太久没有听到过徐安的声音了;桑榆瞧着姑娘开始禁不住的掉泪“阿暖,你别哭啊,你怎么了”,她这一哭,柳风还反思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我就是很想他”元冬哑着嗓子说得苦涩,可桑榆虽比她大几岁,却是不曾体会过男女之情的,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说那你想吧,还是说别想了,有点太奇怪了,她只好给人擦擦泪又看向她师父;“小元啊,你才刚醒,不好有太大的情绪浮动,先好好休息,也不过几个月,咱们就回去了”
元冬轻嗯了一声,慢慢止住了泪;
“睡一会吧,晚点我来陪你吃饭好不好”桑榆将半靠着的人轻轻放躺下但元冬像个小孩似的拉着大人不让走“都睡了好几天了,桑姐姐你在这陪我一会吧”
柳风见状也便出去了,留姐妹两个在屋里说话;元冬醒来后身上渐渐恢复了些力气,两人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随意说着话,又躺了一会后,她身上各处伤口正疼的时候开始变得奇痒难耐,方才柳风出去前给她喂了两颗白色的药丸,大抵是那个缘故,但她没有办法乱动,只不断的吞咽口水强忍着,便开始说些感兴趣的事转移注意力;“桑姐姐,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啊”元冬她猜想桑榆心仪的男子肯定是如谪仙般的人物“……不曾有过”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是斯文的豪爽的,五官俊美的还是硬朗的,是会弹琴作画的还是提刀弄剑的”元冬难受的有些虚脱,但还是一口气说出好几个选择来,恨不得直接就把那些人全摆在桑榆面前让她挑了,她的桑姐姐这样好,真不知会是什么样的人能得她青睐;桑榆轻笑出了声“其实,他们怎么样在我看来都一样”
这倒是让元冬听不明白了“什么意思啊桑姐姐”
“大概就是没遇到喜欢的人,所以也就没有定义,这样看世上的男人都没有什么特别不同的”桑榆这样向她解释,她也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那阿暖呢,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元冬这会虽身上又痒又疼,想起徐安也要被溢出的甜蜜冲淡了些伤痛的“他什么都厉害,又很聪明,学东西很快就能掌握,或许本来还可以靠读书入朝为官的吧,嗯…他纯真善良又重情义,诚实勇敢还很乖巧,我觉得他什么都好,可能就是在满心喜欢的时候是看不到不好的地方,就是看到也忽略了”
她这话说的断断续续的,桑榆没接着这个话题继续问,她伸手止住元冬偷偷按压自己伤处的手“别碰,忍过这两天就好了,师父的药虽有些令人不适的反应,但要比普通的药好的快很多,你这样非但不能缓解反而会更严重的”
“行,我,我绝对不动”元冬觉得自己的伤口处都裂开了,但全身皮肤又都紧在了一起又热又胀十分令人煎熬痛苦,这会脑子里冲动的想要把自己的皮扒了才会觉得解脱;桑榆的身子倒是冰凉,她冬天就是这样,穿多少也暖不热自己的,于是便将手覆在元冬的手上试图让她舒适些,又开始方才的话题来转移她的注意力“阿暖,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呢”
元冬死咬着嘴唇,缓了好大一会“如果,我父亲没什么意见的话,最快也要明年这个时候了”
“到时候我和师父定是要讨你一杯喜酒喝的”
“那是自然,你们于我如亲如友,别说喜酒了桑姐姐,等你以后有了孩子,我这个小姨定会把最好的都给他,说不定到时候我大哥也有了孩子,他们大抵还能玩一块去做好朋友呢”
桑榆和柳风是不知晓徐安太监身份的,算算也只有在祁山接触过一段时间,并不算多了解“好啊,不过目前来看,我肯定是要在你后头了,到时候你们家的应当会如你这般像个小霸王,作为哥哥或姐姐,整日带着我们家的去玩或者去打架,然后灰头土脸脏兮兮的回家,想想就觉得好有意思”
元冬心里有些酸涩,好端端的她说什么孩子呢,难不成是自己又长了一岁,自带的母性泛滥开始期待小孩子了吗,她之前可从没想过这些,总觉得自己还小并也不是很喜欢小孩,认为太闹腾又操心,不过她这辈子是不可能有生孩子的机会了,她喜欢徐安,万不会同别人在一起,可方才桑榆说的话让她很期待那样的画面,如果她和徐安也能有孩子的话该多好,算了,到时候领养应该可以吧,自己还是被父亲捡的呢,不也是把父亲和大哥当成亲生的吗,她一个人在心里嘀咕半天,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答案;“是啊,小孩都在一块玩才热闹”
两人又关于以后的小孩子问题说了许多,直到元冬慢慢睡着的时候,桑榆也开始困了,她这几天劳累的很,本想就躺着睡的,但她知道自己睡觉不老实,怕碰到元冬的伤口,才悄悄起身回了自己的帐中;
第二十五章
元冬恢复的比柳风他们想象的快,在大军前往连州的时候,她不仅可以下地行走,甚至都可以上马了,不过还是听了柳风的话打算乘坐马车;“小元,你知道你柳兄我这辈子最喜欢什么人吗”
“啊?说来听听”元冬一脸八卦的兴奋神情柳风瞥了她一眼,抿唇笑了笑“为医者最喜欢听话的病人”
“切,什么啊,我还以为”元冬啧了一声片刻又坏笑起来“柳兄啊,你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怎的还没想成家的事呢”记得多年前就问过,那时他就说没想过;柳风垂了垂眸,又抬头朝着桑榆的方向看去还叹了叹气,元冬马上就明白过来了“你,桑姐姐,你喜欢桑姐姐?”
“瞎说什么呢”柳风轻咳一声“并非你想的那般”
“那你说到这处看她做什么,我又不傻”
柳风将自己的东西挂上马又打了打身上的灰“阿榆她自小跟着我走南闯北的,待我如兄如父般的尊敬,我是她在这世上的依赖之人,我是希望她能先嫁个好人家,再考虑自己的事”
“啊,为什么”
这个问题让柳风吸了口凉气,他琢磨着打了个比方“这种关系就好比…你要给孩子娶后妈,你担心孩子也担心后妈,明白了吗?”
“这样啊”也不知是不是真明白,元冬就呆呆的点了点头;柳风拍了拍她肩臂“行了,别操心了,赶紧出发了”说着便翻身上了马;此行出发的时候不像上次去巫河郡那般急,至少还有空能给徐安和大哥寄封信,告诉他们自己不过半年就回去了;徐安在宫里已是御前公公了,他并不是真的如元冬所说的纯真善良,相反在宫里处理那些棘手的事情时既圆滑又狠厉,还能将皇帝的心思猜个七八分,这一年竟让皇帝也愈发离不开他了,即使阉人的身份再低微,朝中大臣多少也会给他些面子,总好过逞口舌之快得罪他被记恨,他们虽身居高位手握重权有时候也免不了要这个阉人来替自己向圣上传达一些不可直说的东西,如此徐安可以说是成了西林炙手可热的新权贵了,假意奉承也好,恶意辱骂也罢,他从来都是不看在眼里的,一贯都是冷硬却又句句真诚的态度;阿暖给他来信了,他将信贴在胸间半响不曾言语,直至眼里浸满了水雾,瘫坐在椅子上的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嘴里喃喃念着阿暖二字;家里的小池塘里栽了许多睡莲,院子里也扎好了秋千,还种了梨花和桃树甚至搭了葡萄架,习武场也是一定要有的,□□短匕直刀软剑都是让京城最巧工的师父打造的,他三五天便会来此亲自打扫一番,然后独自在院子里坐好久;阿暖终于快回来了,徐安的心里常住的阴霾忧郁一扫而散,满是欢喜的去告诉赵景煜,不曾想遇到他和阿多丽在置气;“徐安,你好久没来了,你有这么忙吗”赵景煜有些委屈的抱怨他,但这也不能怪徐安不来,一呢是他确实差事不少,二呢心里时常记挂着元冬,无事不想出门,就想躺床上静静的思念着人家,三就是府里至少有个女主人,也不是没人陪他,所以徐安觉得经常往这里跑也不是很好;“殿下,还有不到半年,阿暖就回来了”徐安就差抱住赵景煜才能表达他的兴奋了;“我就知道,要不是元家那个有信儿了,你也不能如此轻快”赵景煜也是打心底里开心,不过也免不得失落猜不透为什么别人都爱的轰轰烈烈的样子,自己和阿多丽连两情相悦都不是,这么久了,他就像在捂一块冰冷的石头,从没有半分温暖给到自己,他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他没有不遵守诺言,并事事以她为上,每天给她搜罗各种稀奇的小玩意,带着她到处玩,可阿多丽还是没有喜欢上自己,她也不爱笑,话也越来越少,只有聊些关于元冬的事时,才会有点兴致同他多说上几句,即便如此,赵景煜还是很喜欢她,不过征服感已盖住了初见时心动的喜欢;“行了,别傻乐了,晚上留在这用饭”
“嗯!”
吃饭的时候,只有赵景煜和徐安,阿多丽一人在屋子窗前赏月亮,月亮不圆也不亮,好像跟塔尔的不是一个,她知道这辈子许是要在西林,在这王府里困到死了,她也试着尽力的去喜欢那个男人了,偏偏就没有感觉,而且她也不知道怎么去喜欢,主动的去与他亲近,实在是做不到的,去贴心的照顾他,可是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也并非是自己不想与他说话,只不过就是说不到一处去,她说塔尔的羊有多肥,草原的星星有多亮,可那个男人却总告诉她西林也很好,那再好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想回家,今日是她的生辰,她不过就是想穿上他们塔尔的服饰去个开阔的草场上跑跑马,那人却说塔尔的衣着太过暴露,西林正经人家的女子都不会这样穿的,阿多丽难过又烦郁,整日都是闷闷不乐的,赵景煜哄了半天未果,便由着她自个生气去了;“殿下是同王妃?吵架了?”徐安觉得赵景煜有心事,恰好那女子又不在,往常可是一步也不离开人身边的;“徐安啊,你说她怎么就不喜欢我呢”赵景煜也学会饮酒了,将自己灌了满大杯;“……可能人生地不熟的,需要时间来适应吧,反正殿下都和她成亲了,喜欢这件事就慢慢等等她?我,我也说不清”他哪里能说出个所以然呢,毕竟他很幸运的遇到了与自己互相喜欢的人;“等,我等还不行吗……我赵景煜是没什么出息,但我也没那么差劲吧徐安,我一个大活人天天捧着她,围着她转了快一年,她对我笑的次数我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殿下别喝了,你的酒量又不好”徐安夺过赵景煜手里的酒壶,给他换成了温水;赵景煜明显是醉了,说话也开始胡言乱语不知所云了“我很难过徐安,父皇和母妃,都以我为耻,他们都厌恶我,阿多丽也不喜欢我,你啊,只有就你从小陪着我,徐安,这辈子能有你做兄弟也是我赵景煜的福气,等你跟元冬成亲的时候,我,我替你上书,替你扫清那些老迂腐,哥哥我一定让你高高兴兴的把人娶进门,以后,以后我的孩子,你若喜欢,我给你,让他认你做干爹,给你养老送终,咱们是一家人对不对,只有咱们才是……”声音越说越小,索性将头埋在臂弯开始抽泣起来,发泄排解着内心深处堆积的伤痛过往;“殿下觉得难过,奴才就在这陪着您”,徐安不再多说话,他静静的坐在赵景煜身边陪着直到人的情绪有所缓解;“……你回吧,我困了”赵景煜晃悠着起身先出了屋到院子里站了站,又回了卧房;徐安张了张唇片刻又唉了声才动身又进了宫,那个宅子他从没在那歇过;阿多丽还没有睡,依旧靠在窗前,清瘦的脸上印着幽怨,见到来人也不曾言语,神情淡漠垂着眸似乎在沉思什么,总之是没将人瞧进眼里;赵景煜压下心头的怒气,面上又挂起温和的笑,取了件大氅披盖在阿多丽身上,顺势从背后环住她“你这样不会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