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带你妹妹去逛逛首饰衣裳,”江文秀补充道,心里也可惜五姑娘要备嫁,六姑娘装病,没人能陪着女儿,“好好玩一玩。”
林蔚之倒是想得稳重,“快年末了,出门多带点人,注意些安全。”
“好嘞!”林质慎一听亲娘的意思是给钱多买东西爽快,心里也高兴。有爹娘出钱,可不比自己私房钱拿出来请妹妹吃饭更好?!
自觉身负重任的林质慎匆匆吃完饭就去温书了,如果考得好些,全家人都开心。
李平儿扒拉了几口饭,对出去逛街心生欢喜,也按下了说道林叶儿未婚夫的事情了。
这场送礼风波就在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吃饭中无声无息地过去了。林叶儿有了盼头,每日里绣着帕子和做衣裳,时不时派丫鬟旁敲侧击问嫁妆的事情,听得大夫人不过是吩咐公中采买没什么特别,便盼着因为林旋儿入宫,当年给她置办的嫁妆,能有些留给自己。
女子嫁妆好看,在婆家自然受尊重。她听蒋玉昆说在蒋府里因着嫡母不是很舒坦,但是偶尔也挣些钱,便算计着多拿些嫁妆,到时候也好帮补帮补。
当年林旋儿入宫前,林府的家境并不算很好。例如早早准备的只是楠木打的黑漆攒海棠花拔步床,柜子等为了防虫还是樟木,都不算一套。
而如今按照承恩侯府的规格,等李平儿出嫁的时候,就该是紫檀或者红木了。
因此林叶儿觉得楠木和樟木的虽然一般,但胜在早早就准备好了,雕花精细,又是从前准备给林妃娘娘的,沾了许多贵气。反正林妃娘娘的嫁妆没人要,全家也不喜欢自己,索性她狮子大开口,能捞多少算多少。
反正现在她爹不疼娘不爱,大夫人给自己准备嫁妆,都是街上买来的,既没有年份雕花也难看,看起来就是廉价货色,江文秀也不知道会陪嫁什么,总之也没多少实在的东西,倒不如沾沾林妃的福气。
她着头想得好,那头江文秀直接说,“林妃娘娘的嫁妆,便是萱姐儿都不敢想,你怎么敢开口?!”
林叶儿气得说不出话,人李平儿也不指着那不成套的嫁妆啊!
眼见说不通嫡母,林叶儿就想干脆临嫁人前搞搞事,转头就跪在了老夫人的堂前,又是求老夫人可怜她从小没人看顾,又是说刁奴欺主,买了些边角料给自己做嫁妆,就差没在家里实打实地开口说嫡母不慈,不肯给我准备好嫁妆了。
老夫人到底养了林叶儿几年,便同大夫人说道了这件事情。
林家没有分家,男子无私财。女子的嫁妆都是公中出的,各房母亲再用嫁妆帮补。
江文秀和林叶儿不对盘,不肯出钱老夫人不好强求,便寻了大夫人来,问问看能不能加上一些。
大夫人自然不好拂老夫人的面子,拿出了林叶儿的嫁妆单子,细细说来,和府中规格一致,“若是个个都有样学样,倒把姐儿的心思养大了。往日庶出的姑娘都是十二抬箱子,这不二弟成了侯爷,身份不同了,给她备了十六抬。”
老夫人也明白她的难处,听到实打实多了四台,心里也觉得不错,“也罢,那我贴两件给叶儿,也算是全了她养在我膝下几年的情分罢。”
老夫人拿了东西出来,大夫人自然也贴了两件,她到底和江文秀不同,做不出来撒手不管的事情。
等回了院子,大夫人的丫鬟愤愤不平,“四姑娘也太不懂事了,嘴上说二夫人的不是,嫁妆事情却捡着咱们夫人来说。真是狗咬了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要不是咱们夫人,她的婚事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
大夫人怒极反笑,“敢情我说了半天都是玩笑话了,让她好好尊敬家里,不要闹事,她转头就给我来了这一出。林妃娘娘的嫁妆她也敢想?要是外头知道了,说不定要怎么说我们府里呢!”
大夫人生气也是有缘故的,江文秀不顶用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情闹出去了,丢脸的却是管家的自己。林叶儿以为是掐住了江文秀的七寸,却不想想,骂起来了,还不是指责管家的,谁在乎江文秀到底做了什么。
费力不讨好给她做婚事备嫁妆,如今这个拎不清的竟然这样打脸,大夫人也算是体会到江文秀的苦楚了。只是她想的更多,林叶儿出嫁了,马上就要轮到自己亲女儿。翰林本就注意名声,如果牵连到湘颂的婚事……
“要是生在大房,哪里还容她这样蹦跶!”大夫人抓紧了手里帕子,“这一次不打狠她,还以为我是泥菩萨呢!”
第23章 第 23 章
大夫人派了人去了二房,请林蔚之夫妇来细细说了林叶儿告状的事情。
江文秀倒是十分羞愧,“我没有教养好姑娘,让嫂子受累了。”
大夫人直白受了她的礼,直接当着林蔚之夫妇的面说了自己的打算,“四姑娘还没嫁出去了,就想着给家里没脸。嬷嬷怕是也管不住脾气这样大的姑娘,还盼着蒋府的县主能有些手段。公中原本庶女都是十二抬的,因着二弟是侯爷,算着给她留了十六抬嫁妆。她既然不满意,正好把那些锦缎换做棉布,多给她几抬撑场面。”
江文秀心里清楚为什么林叶儿闹腾。前头那些子孙桶跋步床什么的就占了大头,也没办法换钱打赏。真真值钱的也就是后面几台布帛金银了。多几台,可不是简单的加点钱就了事,那可是实打实的银子。
大夫人一开口就是锦缎换做棉布,当真是气狠了。
“是四姑娘心思大了,不晓得感恩。”江文秀这句话就是极重了。
“实不相瞒,公中凑这十六抬也是勉强,不少锦缎还没买下呢,等时令花色来了,我再给姑娘看看。四姑娘我们是教导不了了,盼着蒋家多教教罢。”大夫人这话直白,就是说之前给的那些值钱的绸缎木料,现在要换些没那么值钱的了。嫁妆少了不过是打头的事情,好叫蒋家知道,姻亲是做了,两家关系绑在了一起,却是要麻烦蒋家好好教一教新妇的。
林蔚之看了江文秀一眼,心知妻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添妆的,眼下公中嫁妆又少了,林叶儿难免会伤心。他叹了口气,想起蒋玉昆是个不错的人,也盼着林叶儿和他和和睦睦过日子,“大嫂,这些年家里的事情全赖您周全了。只是叶姐儿马上就要做蒋家妇了,在蒋家过的高兴,我们也少操心。”
大夫人抬眼看了他,“二弟,你是个慈父,我和二弟妹也不是苛刻人。你惯着四姑娘,外头可不惯着。你就是为了家里还没嫁人的萱姐儿,也要狠下心才是。”
林蔚之心里犯难,他家底不厚,官职没多少油水,江文秀自己的嫁妆是不可能大大方方散给庶女的,可到底是自己的姑娘,若是因着嫁妆让蒋家看不上,他也心疼。
江文秀看着林蔚之为难的样子,心里也不痛快,但是到底是自己的丈夫,怎么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可是想到林叶儿那个性子……江文秀心里满是不快,“到底都是姓林的姑娘,我本事不够,还盼着大嫂替我多指点。她那个狗脾气,闹得嫁不出去了倒是无妨,若是累得了湘颂……就是我的罪过了。”
大夫人嗯了一声,“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可不留情面。”
林蔚之想说什么,被江文秀一把压了下来,低声问:“要是嫁人当天闹起来了,你管的住?”
林蔚之缩了缩手。
大抵得了二房一家的托付,大夫人也不藏着掖着做个善人了,实打实地派了丫鬟去告诉了林叶儿,嫁妆单子要更替的事情。要是不想出嫁的时候没兄弟背着上轿,只管作天作地好了。再整幺蛾子,也别指望嫁人了,趁着还没成亲,直接说恶疾家庙里住一辈子吧。
大夫人这头派了嬷嬷早早就去磨林叶儿的性子,那头转身请了大夫来,说因着姑娘嫁人前要好生补一补,利子嗣。生生把林叶儿的院子给封了起来。
林叶儿还在琢磨着楠木打的黑漆攒海棠花拔步床,大夫人却直接派人将她拿回了院子,连照面都没有,直接锁了门。
午饭时候,再没有三菜一汤,而是一碗清粥配着一碗药的时候,林叶儿气坏了,非要丫鬟去大厨房骂上一通。
可丫鬟也出不了门,而且吃的也是一碗清粥。
林叶儿一把砸了碗,“我要见二夫人!”
外头没人应她的话,两个膀肥腰圆的仆妇不动如山,搬着凳子在外头守着,不许里面的人出去。王嬷嬷带着小丫头撤了砸下来的碗,“既不想吃饭,晚饭也不必准备了。”
林叶儿哼了一声,分外看不起王嬷嬷这些小手段,但是因着大夫人的话,到底不敢顶撞这位大夫人派来的嬷嬷。只是她心里想,不吃就不吃,敢让我饿三天,看看是罚你还是罚我?!说不得还要说江文秀不慈呢!
可还没等下午,林叶儿就有些熬不住了。
下午按照往日是会有茶点的,配着清茶再合适不过了,可这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丫鬟不能去大厨房领用,她自然也没得吃。
林叶儿恨恨瞪了王嬷嬷一眼,不过是一顿糕点,自己就不吃了。
连着熬了一天,到了半夜的时候,林叶儿瞪大了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饿肚子的感觉她从前没受过,如今方才知道辛苦。就像是千万只虫子在闹一样,根本睡不着。
她心中隐隐明白过来,为什么大夫人说江文秀对自己好了,虽然一直是冷漠相待,但是至少没有克扣饮食,没有罚她做些女红之类的,还过得是金贵的小姐日子。
可她不能承认,也不敢承认,抬起头,硬咬着牙,劝自己第二天就好了。再饿两天,王嬷嬷可不敢了。
可第二天的清粥一端上来,林叶儿就没忍住了,“喝粥吃不饱!”
“大夫说忌荤腥,为着您的病,还是忌口才好,不然等到成亲的时候赶不到吉时上花轿,日后出了事情……”王嬷嬷脸上带笑,眼角却是冰冷,“四小姐且忍忍吧。”
这如何忍得,她一个婆子就敢对自己无礼,也不看看谁是主子。
林叶儿先头闹了那场,虽然知道惹了大夫人的厌弃,但是婚事还是照常,还得了老夫人的私房,让林叶儿的胆子又回来了。闹就闹了,大夫人是隔房的,江文秀又是不管事的,最后什么惩罚都没有。当初林叶儿被大夫人丫鬟架着走的羞愧,立刻变成了耀武扬威。
可大夫人来的这出,却是连门口出不去。“这回谁替我出头?!”林叶儿想了许久才想出了在老夫人面前哭闹的手段来,同时让掌管公中的大夫人和对自己漠不关心的江文秀都没脸。
可她想尽了办法,连门都出不去,更别提见老夫人了。但凡她想要闹起来,就被人直接架起来不给饭吃,不许睡觉,熬鹰似的,哪里扛得住。连着几日,林叶儿是彻底萎靡了。
再这样过了两日,林叶儿认错认得快极了,又说自己是无意的,只是仰慕三姐姐林旋儿的风采,想讨两件她的东西,一会儿又哭诉嫡母对自己好,自己知道错了。
但是王嬷嬷不为所动。
林叶儿发了狠,将屋子里的东西打砸了一空,王嬷嬷也只是叫小丫鬟全部捡走,却并不添置。连带着水壶和茶杯都换成了竹子做的寒酸物件,只说等林叶儿带着夫婿归来,正好看看林下风气。
这可万万使不得啊,给奴仆看了自己连茶具都是竹子做的,那在蒋家还不得成了笑话。
吃了亏,不敢再闹了。这些日子她的腰都瘦了一大圈了,闻着清粥都烦,可却没有没办法。
她都要跪在王嬷嬷面前说知道错了,让大夫人放过自己,可还没等她跪下,王嬷嬷先跪下了,“日后可还是要陪着您去蒋府的,哪能这样。”
林叶儿后背一身的汗,整个人儿都凉了,她难得聪明了一回,“这是大夫人说的?”
“大夫人怕您做错事情,牵累侯府,让老奴陪着您。”
林叶儿哈哈大笑,眼泪却根本止不住,她恶狠狠地抓着王嬷嬷的领口,“侯府是我爹的呢!我亲爹都不嫌弃我牵累,大夫人凭什么?!”
王嬷嬷平静地看着林叶儿,“看来前些时候大夫人的话您还是没听进去。大夫人懒得管这些事情,便派了老奴来看着。有一有二不可有三,蒋府不比大夫人仁善,可忍不住小姐您这样闹腾呢。”
林叶儿手中的绣帕悄然跌落。绣帕上面一对绕着牡丹花偏偏飞舞的蝴蝶,就像是落在了尘埃里头。
“你胡说,你胡说!”
王嬷嬷没有做声,林叶儿的院子里,也渐渐没有打闹的声音。
瞧见林叶儿安分了,鸡鸭鱼肉倒是一水儿供应了,林叶儿不肯吃那些,她的下巴日渐消瘦,眼睛却格外明亮。
原本只是盼着出嫁,现在的林叶儿,却是恨不得早日逃出去。等脱了大夫人的手心,这个王嬷嬷,等到了蒋府,她一定要叫她好看!
林叶儿狠狠攥着手里的帕子,强压着脾气,忍让下来。
李平儿也听说了这些事情,没曾想大夫人还有这出,金嬷嬷趁机给她科普这些事情。
金嬷嬷原本是不好说的,她也觉得大夫人这手有些过了,但是李平儿既然好奇,她便隐晦地提点道:“先头长公主府的驸马得了下面的人孝敬,纳了美妾在身边。美妾娇纵,自称身体虚弱,不常去给长公主请安。长公主不高兴,打着美妾生病的旗号,寻了大夫来将人关在屋子里,直接给饿死了。长公主说是因病不思茶饭,神思减弱身故,驸马也无可奈何。”
哦。
就算是长公主这样尊贵的皇亲国戚,也得找个由头来处罚人,不能因着脾气不好随意打杀了侍妾婢女。
大夫人和她的手法如出一辙,都是寻了养身体的由头来管教。唯一不同便是林叶儿是小姐身份,好歹是姓林的,大夫人却这样干脆利落……这件事情,如果不是借着这个由头,怕是父母也不愿意大夫人这样做的。
公中减嫁妆可以,训斥也可以,但是如果直接伸手封林叶儿的院子,让她故意生病,这是直接伸手打二房的脸了,江文秀再不管事,再讨厌林叶儿,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
就像是大夫人想要派王嬷嬷跟着嫁去蒋家,也得先让二房同意一样。
看来林叶儿,是彻底让二房束手无策了。
是不是一旦有了生病做由头,大夫人就能直接锁院子,让姑娘老老实实缩在里头等到出嫁的时候。
李平儿打了个寒颤,不仅因着她和林叶儿是二房姐妹唇亡齿寒,更为着大夫人的手段。如果自己今后不如大夫人的意了,她也弄这么一出说是急病,想要抗争何其艰难。
林叶儿院子里不止是锁住了,而是正儿八经在熬药呢!面面俱到,就算是林蔚之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不肯给她送荤腥,只怕身体会故意熬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