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红袖,你就别逗那俊俏小公子了,昨夜他一杯就倒了,嘴巴里还是什么之乎者也的鬼东西,什么好事都没享到,倒还给了不少冤枉酒钱,何曾说过要给你赎身了?”
又有几位打扮艳丽的女子摇着香扇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绿衫女子笑吟吟地道。
那名唤红袖的女子捏了下似是被吓坏了的公子的脸,慢悠悠地起了身:“绿烟姐姐又在笑话我了。”
谁知这时候原本不怎么动弹的公子“噌”一下起身,竟然急急想跳下长廊去。
这下被吓着的是红袖,她一紧张起来,恰好抓住了还缠着公子哥脖子的长袖。
公子跳楼不成,反倒被吊在长廊边上,一时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
“红袖,我们快放手吧,他面上没什么血色了。”
绿烟和其他姐妹跟红袖一起拉着长袖,长袖勒住了公子的脖子,只见他胡乱蹬着双脚,好像上吊即将成功的垂死挣扎。
红袖使足了劲,憋红了脸,为难道:“绿烟姐姐,这里还挺高的,掉下去虽不至于没命,若是残了可怎么办?”
绿烟探头打量了一下,这花楼虽不是锦庐里最高的阁楼,但自此长廊往下,也确实够摔残个人的。
“他会不会功夫,好像会些吧?”
“姐姐,你说什么胡话呢,他就背了把古琴,整个人文文弱弱的,哪里会什么功夫?”
红袖和绿烟一说一应,一群人更急了。
剩下搭手的女子惊慌问道:“到底放不放啊?”
没等红袖或者绿烟回答,她们手上的力道忽然松了。
她们齐齐朝下望去,见公子哥由一男一女接住了,平稳落了地,便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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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青慈将新剑收回了剑鞘当中,看了眼楚晔和顾萱正一左一右搀扶着的霁色衣衫的公子,又瞥了眼花楼长廊上挂着的长袖,以及一群穿着鲜艳的女子--
没想到这剑第一次出鞘,是斩断女子的云袖,看来不该叫什么不周星,叫斩红尘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想象一男子被勒在半空就觉得好好笑,场面极具场面感;人物多了觉得好兴奋,颇有种自己在追番的错觉~~
阅读愉快!
第35章 朝闻
徐青慈甫一收剑转身,只见一群围观大众齐齐拍手叫好,那公子的连连咳嗽声同拍掌之声混在一起,一时间场面有些滑稽。
她大步流星地走到楚晔旁边,打量了眼花楼女子口中文文弱弱的公子,只觉她们的评断也确实没错,这人长得秀气,身着的衣衫连她都可以看出料子是顶顶的好,腰间挂着块成色甚好的玉佩,是有些文人气。
犹记当初楚晔忽然出现在平沙坡,她也觉得这人有点文气,此时见了这位公子,才觉得这才是一点武气都没有。
楚晔跟顾萱这时也撒了手,由着文气公子自个儿把气给顺了。
徐青衡后脚跟来,问道:“怎么样了?”
这人除了面上咳红了,发冠歪了点,衣衫被扯得有那么丝不整以外,倒也没有什么怎么样。
文气公子少顷过后气顺了,似是有些后怕,又似是有什么其他顾虑,又往花楼上望了眼。
不过那些个晃荡着香扇和绢帕的女子也跟围观的众人一般,不多时就散了。
他眼神飘忽过一阵迷蒙,转而又清醒了几分,朝徐青慈几人作了一揖道:“多谢诸位出手相救。”
徐青慈差点儿笑出声来,这分明算是看了场热闹,哪里算什么出手相救。
“在下付俞言,泉城人士。”公子哥自报了来处,“从前未出过远门,来邺都看看,让诸位见笑了。”
他说话倒带笑不带笑,但不妨碍那老实巴交又小心翼翼的气质。
徐青慈从前倒没见过这样的人。
泉城名门众多,这人还姓付,一时可让人生了个心眼,不过又觉得眼前这人不大像。
出于礼貌,徐青慈和徐青衡自道从蜀郡而来,而顾萱和楚晔便自道从荆城而来。
四人统一口供,说结伴准备参加一段时日后的万山盟英雄会,早些时候出门来邺都见识见识,至于顾刀娘,则是随行的一位长辈。
“那可真是巧了。”付俞言面露喜色,“我也是要去英雄会的。今日同诸位结识,也是莫大的缘分,不如我请各位吃顿饭吧?”
徐青慈方才还想着哪里有什么缘分,近来可能在附近遇上的少年或者青年人都是要赴英雄会的,不过听到吃饭,她顿时就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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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蹭饭蹭惯了,小辈们倒答应得爽快,顾刀娘甚至没来得及提出拒绝,也只能由着几个人去。
毕竟付俞言提出的地方是青莲居。
青莲居酒香可绵延数里,饭菜更是一绝,能吃到的人,要么有钱,要么有脸。
脸不是脸蛋好看与否,而是身份地位够不够。
付俞言的付虽然不一定对上那个付,但是这人定然多金,且浑身上下有股难以言说的魔力,不大会骗人的模样。
众人兴冲冲地将马牵到了青莲居旁的马厩里,只见付俞言杵在门口等着他们,好像更怕他们会食言,一下子不见人影了似的。
“楚兄有些面熟。”付俞言又开了口,但是却说了句没头没脑的。
徐青慈可是纳闷,心想着这话不是搭讪姑娘家的烂话么?
楚晔虽没想到付俞言会开口说这话,但毕竟没做什么亏心事,于是道:“是么?我不记得在哪里碰到过付公子。”
付俞言点了下头,认同了从未相见这说辞,但还是笃定道:“还是有点面熟。”
楚晔没来得及接话,青莲居里头款款走出来了位绯裙女子,福身后道:“少爷,您的琴已经取回,要招待诸位的酒菜也已备好。”
这少爷二字于徐青慈而言可谓晴天霹雳。
青莲居的人所称的少爷该是何方神圣?
绯裙女子在前领路上阁儿,付俞言欲言又止,似是还想对那面熟的事情有所发散。
楚晔察觉到此点,便引了他问:“付公子似是意外入了花楼,不知为何如此?”
“听到了首曲子,以为是我叔叔弹的。”付俞言说得十分诚恳,“我便进了去,但那些姑娘缠着我喝酒,说是喝了酒才能见到那弹琴的人。”
“可弹琴的人还是姑娘,不是我叔叔。”
他说到此处,好生无奈和失望。
徐青慈还正想问他叔叔又是何方神圣,顶上却传来了酒碗摔地的声音。
“不过碰了下手,一个行菜的,也敢对本公子动手?”
话音方才落下,又是一阵盘碗倒翻和交手的声音。
只见一位鹅黄衣裙的姑娘奔了出来,身后竟生生追来一把锋利的长剑,好在这姑娘不是全然不会武功,机灵地躲了过去,但衣裙有些碍事,让她不慎摔下了楼阶。
“哈,方才不是身手极好,嘴也不饶人么?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那逼人的长剑主人是个拎了酒壶,面露轻佻的青年人,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他的剑仍然不依不饶,说罢还真准备再下手!
徐青慈方才在付俞言喊救命时候涌起的那股路见不平的气一下又喷薄而出,数枚月刃顺丝而动,直打上剑端,将那长剑逼退了几步。
月刃收入囊中之时,徐青慈大概也能感觉到那剑上力度,不算重,也不算轻,简直不知这人出手究竟是想做什么。
“我不折磨发育不良的女人。”青年人缓缓道,“来个男的吧。佩剑的还不只一个,不如都来?”
徐青慈拔剑的手被楚晔轻拍了回去。
这位公子一闹,青莲居底楼的酒客早散了大半,剩下的也不知揣了什么心思,嗑起瓜子准备看热闹。
原本领路的绯衣女子朝那绊倒的女子递了个眼色,那鹅黄衣裙的青莲居行菜者便起身退到了一边。
“宋公子的朝闻剑本该在英雄会上大展风采,而今在小小青莲居出鞘,可真是折煞公子的剑了。”
绯衣女子面色平静,说的话客气至极。
徐青慈只觉得那朝闻剑好生耳熟,该是当初混着浮霖长歌这些个剑法一道听过,不想她的脑袋还没转回来,那宋公子却再次出了剑。
剑尖朝着的正是绯衣女子,他可是真是挑着发育好的女子折磨!
迎上他的剑的是楚晔随身的未名剑。
未名的剑身较朝闻要略宽些,其上冷光其实更为凛冽,剑一出鞘,便在姓宋的面上漆出了寒光。
楚晔出剑毫不拖沓,一扫平日里那么丝文气。
姓宋的公子这时才扔了手上酒壶,似是要全心全意出剑了。
“付雪,这人是……”
付俞言看起来比方才剑尖所指的付雪还要惊魂未定些。
付雪轻理额发,欠了下身道:“少爷和诸位受惊了,实在抱歉。宋晖平日里也来过青莲居几次,但不会像今日这般无理。”
“宋晖?我好像听先生说过。”顾萱道,“朝闻剑的主人该是宋知歌才是,这宋晖就是他儿子吧。”
付雪应道:“的确,他便是朝闻剑传人。”
顾萱担忧道:“还真是宋知歌的儿子啊?那晔子哥打得过吗?”
“打得过。”
开口的是顾刀娘,仍是字字笃定。
徐青慈总算是忆起来这朝闻剑了。
江湖有三雅剑,一为上善若水,二为踏雨催樱,三为沐晨朝闻。
此三剑虽是因剑式独特,且具君子风度而扬名,但实力并不明显弱于浮霖长歌。
天枢门中智字诀,正是来自于若水剑。
而这沐晨朝闻剑,原是由临阳宋氏宋知歌所创,背后的传闻乃是宋知歌同一群好友相约竹林,彻夜大醉,翌日晨时睁开双眼,半昏半醒间兴头一来,便出了一套浑然天成的剑式,后加以完善,便成了负有盛名的朝闻剑。
然而眼前宋晖使出的,好像跟“雅”这个字沾不到什么关系。
楚晔的剑法极度利落干脆,其间凌厉同平沙五式的义字诀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撩抹带点间动作要匀长些。
宋晖的酒彻底醒了,但使剑颇像拿着棒槌,好像要去奋力捣衣,笨重无比。少顷过去这棒槌有了那么一点改善,变成了鼓槌,剑尖虽对不准身形灵活的楚晔,但砸在了地上,很快还形成了如鼓点一样的有力节奏。
一时之间,两把剑对上,就像是细雨绵长对上了猛砸而下的冰雹。
剑的轨迹倒还算分明,本该是雅剑的朝闻在宋晖手上全然成了不知泄哪门子愤的工具。
徐青慈瞧着,越发觉得楚晔的剑法不知什么时候有了如是进步。
她又思索一番,才反应过来楚晔先前似乎没怎么正儿八经出过连贯的剑式,看来的确还藏着一手。
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宋晖便彻底落了下风,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背后衣襟被剑风刻出了一个“衰”字。
“承让。”
楚晔口中说了“承让”,然而手上的未名剑却没收回。
“你是哪门哪派的?”
宋晖自行先收回了剑,后跟不要命似的徒手要抓楚晔的剑端。
楚晔本无心伤他,便收回了剑,又道:“无门无派,四处游荡。”
宋晖冷笑了一声,拾着剑不再搭理任何人,看似要走人了,却听得一众人哈哈大笑,他一时不知为何,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是自己背后出了问题。
徐青慈一点儿没憋,直接笑出声,遭到了宋公子的狠狠一瞪。
宋晖直接掀了外袍,看到了那明明白白的“衰”字之时,脸色陡青,正欲发作,有个家仆打扮的人匆匆进了青莲居。
“少爷,少爷!你过来这喝酒也跟小的说一声啊,小的找了你好久啊!”宋家家仆抱着伞凑到了宋晖跟前,“少爷,你怎么把外袍脱了,今儿个看似要下急雨,天气转凉,你别把自个儿冷着了,欸,少爷,少爷!”
宋晖甩下句“走着瞧”之后便捏着倒霉了的外袍出了青莲居。
徐青慈见他出去了方才止了笑,朝楚晔比了个大拇指,又瞅了瞅付俞言,心想着同样是少爷,这两人的差别可真不止一点半点。
作者有话要说:
青莲居应该是酒楼,不是酒庄;20章对这一点做了相应修改。
感谢观阅!
第36章 名门
临阳宋氏,是临阳城的名门,声震四方。
当年临阳城被打造成一座坚不可摧的机关城之前,宋氏上下也曾竭力对抗过何贼。
不过高手小百,终难敌雄兵十万,血肉配剑,也困于铁骑冷甲。
彼时宋知歌还没够上年轻二字,还是个少年人,自己和弟妹几人早早由着家仆送出了临阳,若干年后自创了剑法朝闻,在临阳重建了宋氏。
而他手下的宋氏,也早已经是全新的血液。
宋知歌长成青年时,何贼灭,战乱平,有仇的天枢门算是由朝廷的手掐灭了生息,纵然还有什么余孽,一时半会儿更是难以春风吹又生。
他逍遥半生,却打心底里辜负了一个女子,于是亲自将这儿子抚养大,惯成了这副样子。
这儿子当然不是别人,而是宋晖。
徐青慈一面嗑着青莲居的茶味儿瓜子等着大菜上齐,一面听着众人一言一语大抵说了宋氏的事情。
徐青衡道:“……萧前辈倒也提过一嘴,说在外最好别说自己同天枢门有什么联系,尤其在临阳宋家跟前。”
说罢,他就瞟了眼徐青慈。
饭虽蹭,但不该进一步说的话自然要好生藏着。
至于这丫头甩的那自称是粗糙千钧的东西--
所幸太过粗糙,宋晖绝对不会想到这层面上去。
而姓宋的大概也想不到,这么一个在他眼里“发育不好”的丫头身上,有天枢门的《天机》。
不过这次,徐青慈倒更关注宋知歌如何溺爱儿子的或真实或添油加醋的事迹。
宋晖今日虽然算是反常,但平日也没少打人。
这位公子喜好找人比剑,对方败了倒好,要是赢了,不幸让宋公子挂了彩,可有的苦吃,一定会被朝闻剑本剑宋知歌提剑追出几条街,挂上一样的伤痕深深悔不当初。
所以被宋晖烦上确实是件烦事,要么单方碾压他,要么就看起来拼尽全力地输个一塌糊涂。
再者,宋知歌但凡搜罗到什么新剑法,定会首先改进后教给儿子。
徐青慈忽地觉得“父亲”二字变得有棱有角起来。
那个她觉得会永恒陌生的词在这一刻透出了一点温度来。
血缘这种东西,仿佛能隔着时空牵引出一条线来,让人从心底深处都觉得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