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行——梅行舒
时间:2022-06-23 06:43:10

她想起来梦里那个胡子拉渣的男人,他也会用剑么?如果他还在,会把剑法揉碎了一点一滴地教授给她么?
“可为何这位宋公子今日剑法有些混乱?”
付俞言问道。
关于宋知歌教儿子之细致的轶事是徐青衡说的,付俞言不解,虽然宋公子好像有点生气的模样,可也不至于发挥如此失常。
顾刀娘饮下半口茶水,道:“他在试探。”
顾萱又问道:“他在试探谁?他没必要试探我们,他试探的是……”
这时候付雪欠了下身道:“青莲居是玄思堂名下酒楼,宋晖公子是在试探付氏。”
徐青慈这口瓜子仁吞得不大是滋味。
虽然先有心理准备,不过又是什么朝闻剑传人又是玄思堂的,真真把人猛摇了个清醒。
此时那玄思堂少主付俞言同端庄有礼的付雪又轮番道了歉。
徐青慈目前对这玄思堂中人印象甚好,对坐镇玄思堂的墨河付氏也多了几分好奇。
墨河付氏统领下的玄思堂总府坐落在泉城和曲陵交界之处,江湖闻名的四大神技之一--琴月胆正是出自于玄思堂。
还有那同朝闻剑齐名的江湖三雅剑之一若水剑,也是出自付氏的剑法。
至于付俞言所说的那弹琴的叔叔,可不就是谱下了一曲忘忧的大乐师付旷么。
“唉,原来如此。”付俞言看起来有点惆怅,“那宋公子的办法真是太偏激了一点。”
徐青慈见付俞言坐在饭桌一侧,倒更显文弱了,真不知道宋晖若是直接打他,场面一度会是怎样。
若是若水剑同朝闻剑对上,必然精彩。但是付俞言却不怎么像是会用剑的模样。
不过付俞言想起了另一件重要事情,便问道:“听闻徐公子和徐姑娘是蜀郡人,想来对天枢门不甚陌生,不知可知道《天机》?”
徐青慈面上没什么惊慌,起先开了口:“自然知道,那是天枢门有名的机关秘籍,蜀郡人大多都晓得。”
徐青衡瞥了她一眼,看起来没什么破绽,于是也十分放心了,接着道:“的确如此,不过听闻《天机》自天枢门被清理过后,已经失传许久了,江湖曾现出的,多数也是残本。”
这点付俞言看起来自然是知道的,略静默了那么几个瞬息,他又温和笑道:“听说《天机》中极尽机关奥妙,实不相瞒,我在想能否造出琴剑合一的东西来,所以想问一问这《天机》。”
其实徐青衡倒真想问他问这《天机》做什么,付俞言的确真诚至极,自己也明明白白说了。
倒是楚晔又抛给付俞言一个问题:“付公子既然知道《天机》,不知近来有没有对什么长生不老药,毒蛊之类的东西有所耳闻?”
付俞言略凝眉一思索,然后一锤手心道:“我想起来了,从泉城那里到这儿的沿路上,是有不少人在说什么长生丹,还有什么毒引子。”
“有人说当年何贼命不保夕,命手下的那位天枢门高手造出丹药,以延续性命,东山再起。那位高手便用一群活人来炼丹药,最终在一个孩子身上成功了。”
“那孩子的血可抵御万毒,同时也可以成为万毒之引。”付俞言慢慢地道,“以其血入药,便可长保青春,延年益寿,所以后面便渐渐有了长生丹的说法……”
徐青衡听到此,脸色越发难看。
楚晔适时打断了付俞言:“原来如此,不过也实在夸张了些,但多谢付兄细述一番,我敬付兄一杯。”
他们桌上备的酒均是淡酒,不过风味也是有的。
饮下一杯,完全掀不起醉意的大头盖儿来,倒能品到清冽的清香味来。
此时大菜小菜也陆续上齐了,什么汤浴绣球,光明虾炙的好菜铺了个琳琅满目,辅之以栗子糕,豆糕之类的甜品,不仅大饱眼福,也更可大饱口福。
付俞言起身道:“今日失态了,多谢各位相救,算是交个朋友,还望诸位不要嫌弃。”
虽是心里头想着谁敢嫌弃玄思堂的公子,徐青慈还是同一转同行的举起了酒杯,道:“一饭之恩,没齿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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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之后,徐青慈一行准备前往今年英雄会所定的举办地--曲陵。
曲陵位于邺都西北面,毗邻名门众多的泉城。
依付俞言所说,他此番动身来邺都,也是要送批东西到邺都东面的洛塘城去,所以便会晚些到曲陵。
一提到洛塘,多数人心中仍会有阴霾。
数载过去,尽管歌舞楼台烟雨复华,春江晚月美景如斯,但是大抵没有人能够忘记,水淹洛塘之战。
不过能让玄思堂少主护送的东西,倒是令人好奇。
徐青衡临行时买了匹马,心疼了番身上越发妻离子散的宣德银宝,不过还是又分给了徐青慈一些。
“阿慈。”
徐青衡付完银钱,一时没牵马,倒先压低声音唤了声徐青慈。
徐青慈收好了银宝,知道徐青衡想说些悄悄话,于是瞥了眼外面等着的楚晔一行,然后凑过去问:“咋了哥?”
“你说我们下一步还是跟楚公子他们一道吗?”
徐青衡一问出来,徐青慈就懂了。
她哥估计有同她一样的顾虑,而她心中的疑云也越聚越浓,不仅仅是对楚晔,更是对徐赋。
略微思量一阵,徐青慈便道:“一路北行而来,倒没什么岔子,横竖都是要去曲陵,待英雄会结束,我们便会分头了吧。”
徐青衡也顺着她的话想了一想,然后点头道:“行,也算是有个照应。”
“哥。”
徐青慈突然又叫了一声。
徐青衡道:“怎么了?”
徐青慈笑着说:“你别在想那长生丹的事情了,你要是什么毒引子也好,我头一个喝你的血,然后先一步长生不老。”
“去你的。”徐青衡此时面容才稍微和缓下来,“路还长啊阿慈,不管我在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听到了吗?”
徐青衡向来习惯啰嗦一堆,尽管大多数时候徐青慈就是听到了也不会听话,但他这叮嘱的毛病可是怎么也改不了。
“知道啦,快走了,哥,婆婆妈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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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青慈一脚迈出去,见顾萱有些魂不守舍的,鞭子垂地了都没发现,于是抱臂好笑地说:“这位姑娘,在发什么呆啊?”
顾萱挺直了背,脸上却微微发红了:“我没发呆,你们买好了没?买好了我们就要走了。”
徐青慈觉得她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多问,牵着七七走上了前去,目光时不时变落在楚晔的未名剑上。
他从前出剑根本没个准路子,如今细细想下来,剑法其实还是有迹可循的。
不过这次,好像换了副骨头似的。
上上次木鸢隐鸣,这人也是,莫名其妙还很会修理机关,还说了些什么巧合之类的话,好像故意提醒她多长个心眼似的。
顾萱发现了她这动作,于是戏谑道:“这位姑娘,你怎么一直盯着别人的剑看啊,直接看人就好了嘛,看剑多没意思。”
徐青慈扬手就是一拳头。
楚晔回过身来,见她们两个追打起来,不禁也笑了,琥珀色的眼睛由着天光轻垂,好像更澄澈了几分。
行至官道,一批车马浩浩荡荡地自一行人前方行去。
明眼人都会看见,这批车马的盖角处均坠着枚编织精巧的青绳结,而细心点的人才会发现,绳结中穿插的金线形态并非是胡乱编织的,而是一个微微变形的篆体的“付”字。
 
第37章 天下
 
领头的马车行的并不快,后跟的马车也以同样的速度行进。
走在前头的马车侧窗微开,里头的人瞧见了方才才告别的熟悉面孔,于是停了下来。
后方的马车也徐徐停驻于此。
付俞言走下马车,朝徐青慈一行行了礼,然后道:“没想到又同各位碰头了。”
前番告别付俞言,后脚两批人马又在官道的分叉路上碰面,倒真是碰巧了。
这一路马车有七辆,除了马夫外,载着的也只有付俞言和他所说的一批东西了。
至于这批东西是什么,付俞言没说,他人自然也不方便去问。
一行人连连说了几声好巧,也并未再多言。
一路马车久停也不太方便,再次启程时付俞言又道:“哦,等等,方才还忘记提醒诸位一件事情了。”
“万山盟由李盟主坐镇多年,为江湖太平出了不少力,可进来盟内也是人心浮动,各位在外,万事也要多多小心。”
楚晔答道:“多谢付公子提醒。”
徐青慈和徐青衡齐齐说了声“路上小心”,而顾萱和顾刀娘一样,没说什么,遥遥望着马车平稳地行上了前往洛塘城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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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邺都前往曲陵城,沿途有不少村镇,其中有个闻名的小镇名为北琴镇。
北琴镇出了不少乐师舞姬,最知名的乐坊枕月坊的招牌班子年年都会入宫给皇族宴席演奏。
“公子姑娘们,走一走,看一看,北琴镇的小玩意儿咯,难得来一回,只要五文钱一个!”
“来来来,看看新出炉的古琴小包子,琵琶松糕,都只要三文钱一个!”
“大乐师同款箫,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瞧瞧枕月坊鼓琴奏乐舞女图嘞!”
“……”
沿路叫卖的小摊小贩的东西基本都同琴乐有关,徐青慈最感兴趣的还是吃的,顺手买了个琵琶形状的松糕,觉得甜味有些过了头,堪堪称得上可口,不过还是有不少人拥上来一样来了一个。
“北地的东西还是比不上蜀郡的啊。”徐青慈这一趟大远门,算是把胃口也折腾了一顿。
犹记得闭关那一年,虽然每日苦得要命,但吃的总归谈得上好,出来数月,美味全都聚在付俞言出手阔绰的一顿饭里了。
“说来蜀郡的东西味道挺重,北地人多数吃不太惯。”楚晔边走边道,“好在荆城在倒北不南的地方,南北来往人也多,东西也挺丰富。”
“说来荆城的东西我也没怎么吃。”
徐青慈记得同徐青衡在去路上买了些零嘴,但是想着当时要去的薛长生百日宴,便留了肚子。
谁知在薛府酒足饭饱之后,还出了那样的变故。
也不知薛长生由顾家源的大娘们带着,最近过得如何。
楚晔牵着马笑着说:“来日方长,徐姑娘看起来口福不浅,自然有机会吃遍天下。”
徐青慈比了个大拇指说:“自然,我自小就口福甚好,每次我舅舅罚我,我哥都会给我送好吃的,是吧,哥?”
说罢,她胳臂肘碰了下徐青衡。
徐青衡轻呵了一声,忍住了揉她脑袋的冲动,说:“你还好意思说,不过就算我没送吃的,你还不是不会挨饿。”
这话倒是有理,就算徐青衡不送,大抵其他师兄也会从饭堂挪些东西过来,就算师兄们真真狠心坐视不理了,惩罚的时间其实也没那么长,大不了溜达到饭堂,那里的大娘若是见她没准时来,总是会给她留些的。
徐青慈又想起了先前有关于宋知歌护短的事迹,便打趣楚晔:“楚晔,那朝闻剑会追着打过他儿子的人打,你近来可得多加小心了。”
楚晔丝毫不显惊慌:“这倒不必担心。依照那位宋公子的脾气,估计绝对不想宋知歌知道自己在客栈挑事,还不幸被人划伤了衣服吧。”
那不幸二字十足戏谑,徐青慈想起了那个斗大的“衰”字,简直想再一次拍手称快。
“不过你使出的剑法倒挺有意思的,回头跟我比试比试?”
“也好,切磋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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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子上乐坊众多,每走几步好像都会出现一个新乐坊。
嘈嘈切切的琵琶声和流水般的琴声高低错落地交织,同街上的叫卖声,众人匆匆行路的脚步声,说话声还有马蹄声落至一处,喧嚣中杂着丝高雅气。
沿街除了叫卖的摊贩,倒是还有不少蒙着面纱的舞女,她们直接穿着舞衣出行,一路有说有笑的。
北琴镇因此显得尤为有活力。
一行人中楚晔走在前头袒探着路,徐青慈跟徐青衡跟在后面,顾萱和顾刀娘压在后头。
因为街道来往行人不少,他们基本走成了一列,而不是三两人并辔而行。
不过大街中央忽然有了声哑着嗓子的叫喊声,过了好些时候徐青慈才听到那叫喊的人在说着什么南方南方的。
很快那声音的主人也出现了。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同北琴镇大街上来往人群格格不入的佝偻老人捧着一个缺了口的碗,一瘸一拐地朝前走着,大声叫着:“天子在南方!天子在南方!”
他这横冲直撞地走着,一路撞了不少人,遭了不少白眼。
有人朝他碗里扔了几枚宣德通宝,啐了一嘴:“臭乞丐,别在那里瞎嚷嚷了,小心哪位大人听了,抬手将你毙了。买点东西吃着,一边儿凉快去!”
略近了些,徐青慈看清了那乞丐的左腿有些跛,所以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连带着说话声音也越发颠得紧。
但是他仍然坚定十足,不懈地说道:“天子在南方,天子在南方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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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琴镇的客栈服务周到,边吃着饭,还边有美人弹小曲,有钱的赏几枚通宝,没钱的也就听着乐呵乐呵,不会有人缠着给。
一行六人择了处角落的八仙桌吃着饭,旁桌的人大抵是喝酒喝高兴了,开始在那里高谈阔论。
一个喝得面有浮红的人晃着酒杯说:“刘兄我跟你说,你别看这天下太平,那些王侯将相的可是一刻都没消停过,嗝。”
“就说这储君吧,咱们大周,梁姓的当朝,开国那几代可不都是立嫡立长,后来那规矩就变了,选贤举能起来了。”
“要说何贼刚开始造反那会儿吧,现在的这位皇上啊,其实还没被立为太子呢,还不是跟自己兄弟斗来斗去,若不是平反何贼之乱里立了首功,有些兄弟打着打着没了,指不定被哪位弟弟抢了皇位呢。”
“我看呐,皇上还得感谢那何贼,不然怎么能彰显自己的才华呢。你看看皇子现在,不是也都斗得如火如荼的,我听我那升官了的兄弟说,朝廷上现在就两大派,一派是那皇长子的人,一派啊,就是近年来最得宠的贵妃的六皇子。”
“那六皇子原本也就是仗着母妃得宠显了面来,可谁知越长大越聪慧,后来也学着兄长笼络起江湖人脉来了,现在可不就势均力敌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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