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行——梅行舒
时间:2022-06-23 06:43:10

徐青慈一开口,面子上颇有些挂不住。
她小时在泥里打滚,爬树掏鸟窝的时候,哪次不是被徐赋和林湘娘“告诫”过,又哪次是入了耳又进了心的。
小胖子惊魂已定,凑上来问她:“大侠,那纸上写了什么?”
徐青慈将那泛黄的纸摊了开来,只见上面有几星点霉糊了的地方。不过虽然上面写的东西都恰好没被霉斑挡住,但是写的都是一些符号,一堆脑袋挤在一处,也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意思。
有赖于小时捣鼓过平沙坡废弃鬼门的一系列符号,徐青慈倒是能勉强辨认出其间的一些关键符号所表示的意思。
其中就有:五,秘密,死人或者棺材,岔口。
那么将这些个词合在一处,那是什么玩意儿?
徐青慈觉得自己脑门上一定多了团理不清的黑线。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啊?”其中一个声音脆生生的小丫头问了出来,“好像画了一堆蚂蚁。”
那名为天赐的小胖子立马干咳了两声,故作高深地道:“我知道。”
一群小孩目光齐齐望向他。
小胖子再次成为了众人眼中的焦点,立马伸手指向了另一个能够正常活动的木头人:“答案在它上面。”
另一个木头人以沉默相对。
他方才注意到了徐青慈剑戳之处,于是自己也捉摸到了木头人身上隐藏的一道机关,一番动作之后,另一个木头人也吐出来了一张纸。
不过他摊开来一看,上面除了霉斑,没有半个字或者符号。
徐青慈也没指望另一个木头人身上能发现什么新的东西,只是问道:“你们的秘密宝库在哪里呢?”
天赐一脸戒备,而方才那声音脆脆的小姑娘回答道:“那个地方就在曲江第一山山脚下面,不过近来官府已经把那地方封住了。”
“对啊,这两个木头人当时就是自己蹦出来的,我娘说那是当年被追杀的那个天枢门造的,本来就碰不得。”
“天赐老大,你也给我们玩几天,然后我们就把这东西交给官府吧。”
天赐仍然负手不说话,在一堆糖酥肉烧饼等诱惑之下还是妥协了。
徐青慈忽然体会到了当年做长辈的那操心的劳累。
跟天枢门挂上关系的东西如今还是由官府盯着,这群孩子居然能将应该是当年天枢门据点里的东西私自挪到外边来溜达,真是不要命了。
“你们将这木头人丢回去吧,我给你们做新的。”
——
一群孩子起先没懂徐青慈是什么意思,而后才晓得她原来真会做木头人。
不过为了避免什么天降的杀身之祸,徐青慈在木头人被扔回秘密宝库之前,特意探查了番那木头人的结构。
当时萧无念待过一段时日的邺都天枢门据点中也有机关木头人,但是杀伤力可没有这般强,似乎只是擅长端茶倒水。
而这时候碰上的木头人,身负匕首银针,行动也更加灵活,身上机关要复杂些。
后来,徐青慈就简单地集了些木头料做了几个小小的木头人,除却能活动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除了木头人,她也做了些小木头鸟,稍能飞些距离,可是同天枢门的那些个能杀人放血飞高空的东西比起来,确实也只能算是玩具。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她本是想要这些个小孩安分点的小玩具莫名其妙地风靡了整条街,每天都有新的人找她做个小木头人或者小木头鸟。
不过十几日的功夫,要这些东西的人还得提前一日打声招呼给点定钱,不然排不上号。
徐青慈原本也想静心找个地方练练剑,思索自己的千钧如何更接近真正的千钧,再琢磨琢磨身揣的那半本天机上的东西。
然而,她也没想到自己能临时生意红火,心下只想着先攒几日盘缠钱。
“真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啊。”
徐青慈一面啃着天赐老大“上贡”的冰糖葫芦,一面听着这孩子的宏图大志。
天赐拍了下胸脯,然后道:“徐大侠,我都想好了,这木头人和木头鸟可以进一步拓展规模,我着人去附近的村镇宣传宣传,如果别的地方的人也敢兴趣,你便可以多教几个人做这些东西,到时候也可改变点样式,这时候,也可趁机涨价钱……”
徐青慈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天赐的计划,是时候应和几声,却没往心里头去。
近来赴英雄会的人渐渐多了些,她也差不多准备朝举行英雄会的龙潭山而去了。
这几日以来,她偶尔也会重新瞅眼那木头人身上藏的信纸,再三思索上面符号的含义,不过暂时并没想出什么新东西来。
那上面的东西会和玉玺龙珠那些鬼东西有关系么?
她兀自暗暗揣测着,又随手将旁边一只木头鸟的成品抛向半空中飞了起来。
木鸟缓缓飞了几圈,却忽然由一只修长的手捉了去。
 
第44章 范门
 
徐青慈一抬眼,见那捉木鸟的人身姿挺正,佩剑的剑鞘低调而不失奢华,气度不凡,似乎有些眼熟。
她细细思索了下,想起来这人就是那日跟宋晖碰面的那位“范兄”。
“姑娘姓徐,说话间偶然带有蜀郡口音,且佩着把不同寻常的剑。”这位范兄端详了下小木鸟,又将东西还了过来,“若我没猜错,姑娘该是蜀郡徐门人士。”
“你是?”
徐青慈没什么好否认的,只不过一时辨不出此人来意为何,是善是恶。
“曲陵范氏掌门范远道之子,范祁轩。”
范祁轩作了一揖,自报了家门,顺手亮了下身上的一块银铸令牌,上面端端正正地刻着一个“范”字。
天赐一听到曲陵范氏的名头,不自觉站得更直了些。
徐青慈心中有数,觉得此人不是曲陵范氏的才有些奇怪,然后就也拢手道:“徐门,徐青慈。”
“不知范公子是如何得知徐门的?”
她心中更有数的事情就是,徐门根本就没什么名气,稍微隔远些的地方,怕是就不知道有这么个门派了。
范祁轩接着道:“那可请徐姑娘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徐青慈看了他一眼,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然而范祁轩没听到她说什么,也忽然缄默不言。
于是徐青慈一清嗓子,抬了一手说:“请范公子快说。”
范祁轩道:“徐姑娘可知道范匀?”
“我知道,那是我们那里的一位夫子。”徐青慈说,“不过范夫子会化神掌,想来可能是范公子的某位长辈?”
“姑娘说的不错,范匀是在下的叔父。”
——
徐青慈将天赐招呼走了,又同范祁轩同桌而谈。
范祁轩道:“徐姑娘有所不知,先前我曾去过一次蜀郡,便是因为得知了叔父的消息。”
若是范祁轩真的成功寻到了范匀,那么他此时肯定不会再多提一嘴范匀。
徐青慈只耐心地等着范祁轩说下去。
然而同方才一样,好像她不说话,范祁轩也不会兀自说下去。
于是她扶了下额,又道:“那范公子后来发现了什么?范夫子难道不在蜀郡?”
她虽然如是猜测,但觉得范夫子常年窝在平沙坡惯了,近来应当不会没事到处瞎跑。
范祁轩道:“家叔并不在平沙坡。”
他微微一顿,似乎又仔细斟酌了一下,才又道:“不仅仅是家叔,连同徐门上下人,也都不在蜀郡。”
“什么?”
徐青慈听到此处,眼皮不禁双双一跳。
范夫子平日确实同徐赋常常往来,所以如果有人特意去找范匀,一时又寻不到,肯定左问右问,会问到徐赋身上。
可是“徐门上下都不在蜀郡”,让她脑子立马有些浆糊。
不过徐青慈还是很快镇静了下来,问道:“范公子可是仔细走访了平沙坡?”
范祁轩点了点头,说:“我数月前到访此处,将此地周围都问遍了,没有人否认家叔多年居于此,是学堂里的教书先生。”
“但是家叔在我抵达蜀郡不久之前,就已经离开了平沙坡。”
“后我再仔细打听,便得知徐门主和家叔是一道走的,几日过后,连同徐门的徐夫人和几个弟子也不见了。”
徐青慈同范祁轩核了下日子,发现他所说的徐赋和范夫子,以及林湘娘和师兄们就是在她和徐青衡离开蜀郡不久动身的,甚至是在她放出传信的鸟之前。
那是不是可能,徐赋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她这边会出什么事情?
而范夫子,也不可能毫不知情,甚至完全知道她所不知道的诸多秘密。
思及此处,徐青慈的眼皮倒是安分了,不过头却又开始有些疼。
“徐姑娘切莫太过忧虑。”范祁轩替她倒了杯茶水,“我这两日听闻了玩乐小十街的事情。”
“听闻那日现了好像人物,北卓门的碎尘卫都现了踪迹。”范祁轩微拢了下拳头,“只可惜我同宋兄先一步走了,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无辜之人惨遭毒手。”
敢情这位范公子是仁慈心肠。
可是先人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宋晖又是怎么回事?
“对了,范夫子曾给了我两个锦囊。”徐青慈想起了那两个颇鸡肋的锦囊,“不过写的东西太简略了。”
“既然是叔父留下的锦囊,要传达的东西自然不是这么简单的。”
范祁轩接过了其中一个锦囊,将内里翻成外面,又倒了一碗茶水,将那锦囊泡了一阵重新拿了出来,一掌过去,拍下了不少水,锦囊上现出了徐青慈先前未见的字。
范祁轩本是面容温和,可是见到那锦囊上的字时,顿时脸色一黑。
只见锦囊内里面上现出的是:莫要寻吾。
——
徐青慈方才有些不厚道地笑了,可是范祁轩的脸色却是并没有明朗多少,若不是顾着个名门公子仪态和长幼尊卑,肯定当场把锦囊给拍碎了,再扎个小人将范匀骂一顿。
至于曲陵范氏为什么会有个流浪在外许多年的直系门人,这些日子才有意去寻,徐青慈不好多问,可是范匀究竟同徐赋一起干什么去了?
范祁轩又将另一个锦囊以同样的方式泡了一番,然而上面却没有出现什么新的字样。
“徐姑娘,范家离龙潭山并不远,若你之后遇到了什么难处,可用此牌来寻求援手。”
范祁轩说着,将那银牌递了过来。
徐青慈没有接,只道:“若我到了龙潭山,那便是江湖总盟盯着的地方了,应当不需要范公子的牌子了。”
这好歹是初次见面,银牌一看就是象征身份的重要物品,况且真当个牌子拿去卖也值不少钱,范祁轩未免也太大方了。
“上次见宋兄那般模样,定是同姑娘和其他人有些过节。”范祁轩仍是递着那银牌,“就顺便当替他赔个不是吧。”
不得不说,这挚友看起来很了解宋晖。
“宋兄是个剑痴,许多举动都是冲动而为,若是先前冒犯了姑娘,还请见谅。”
徐青慈实在不擅长推托,索性真将那牌子先接了:“那来日有机会,这牌子还得物归原主。”
范祁轩又一拱手道:“自然。”
“徐姑娘还得注意了。”范祁轩又接着说道,“浮霖门,薛门接连出事,万山盟已动人手相继查探背后之人,可是有不少也成了刀剑亡魂。”
“姑娘所在的徐门定也是知晓些事情,所以早早避险。”范祁轩说,“还望姑娘早些到龙潭山上去,不过还得提防万山盟。”
“此话怎讲?”
徐青慈想起付俞言也说过相似的话。
范祁轩又道:“血引,玉玺与龙珠,徐姑娘离开蜀郡后的一路上,应该是对这三样东西不陌生了吧?”
徐青慈何止对这三个玩意儿不陌生,简直是要铭刻入心了。
不过她一直想不明白的是——
玉玺为大周开国的时候打造的一方玉玺,当今经历了何贼动乱,所以当年传国玉玺流失在外。
这皇帝坐此江山,自然重新着一等工匠造了新的一方玉玺,以示大权,为何还那么执着于一方都成了两半的玉玺?
难道那龙珠真能影响到水利?
“万山盟近年来长老之间也多有不和,曾有大小事宜都相互推诿,实在是不比从前了。”范祁轩说着说着叹了口气,“这三样事物近来搅动了江湖风雨,万山盟的出手还是太慢了。”
“不得不说,他们同近来的这些不太平,怕也不是毫无关系。”
徐青慈方才想起了付俞言的提点,于是便将小十街上的一场动乱又从头到尾仔细讲了一遍。
范祁轩略微沉思一会儿,道:“家父同付堂主一直交好,可也并未听闻有什么古剑的事。”
“可这古剑藏在琴中,还专派了多辆马车充当随行干扰,且还是付家公子护送的,应当是极其重要的东西。”
徐青慈想到那看起来根本没有出过什么远门,且功夫也不知究竟有几斤几两,更是凶多吉少。
“至于付公子的安危,徐姑娘大可不必担心。”范祁轩一本正经地道,“付公子护送的东西虽然意外流落在了此地,但是他自小由大琴师付旷一手带大,已习得了琴月胆,该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徐青慈心头咯噔了一下。
什么?琴月胆?当下竟然还真有人习得了琴月胆!
“寒玉剑的事情我会传给家父,不过家父可能也已经得知了。”范祁轩又叹息了一声,“寒玉剑一出,实在是不祥之兆。”
“徐姑娘,你一人之力,恐难在寒玉剑手下夺人,还是请先行抵达龙潭山。”他又说,“我会及时调派人手帮姑娘寻人。”
“请徐姑娘万事多加小心。”
——
范祁轩说了一通之后,徐青慈的头更大了,婉拒了范祁轩后来邀她先行到曲陵范家避险的提议,一门心思捋了各种事情,连应和天赐的精力都已经殆尽。
见她意兴缺缺,天赐和一干认她为大侠的小孩儿也都没再打扰她徐青慈心下也觉得在此耽搁太久了,于是就起身道:“我明日要去龙潭山。”
“龙潭山?徐大侠你要去英雄会啊?”
“不错。”徐青慈将手制的最后一只木鸟放在了天赐的手上,“后会有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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