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闹腾中,她还觅得了一丝静。
从前徐赋教她习剑,过一段时日过剑,总是会留一段时间让他们消化吸收,在自己的脑海中重演一招一式。
要求严格的时候,还需要将自己所悟写在纸上,一一交上去。
徐青慈从前写的那些自然有些狗屁不通,甚至有些时候还是徐青衡帮她捋出来的。
年岁稍长,这种东西她是再没写过,但是剑法好歹大部分还是过了心的。
可是,凭她一己之力,如何光凭一把剑在六个北疆人之间杀出重围呢?
她微微闭上了眼睛,脑海中的北疆人似乎都化成了当初十二生肖铜身中的牛铜身,一个个身举巨刀。无数把巨刀交错成了一片刀林,难觅出路。
“自然是要杀!”
这时候旁桌一人忽然一拍桌边,让徐青慈好一精神。
“若没有杀念,哪里还有以一当百的气度。”
“兄台此言差矣,除却杀念,你难道不能有救人的念头么?”
“救苍生?什么时候了,谁还有这样的大义,你也得有手刃奸人的锐气,才能有救人的底气嘛!”
这两人手上摆着些手势,似乎是在讨论什么剑法招式,一人那杀字像是喷出来的,另一人立马回击,皆是唾沫横飞的模样。
救人,一路走来似乎很多时候都自身难保,救人也只能救些小拥趸。
从前她觉得机关术可以助她无论何时都性命无虞,长久下去说不定还能成就个当世无双,如今看来,从前的许多想法都只是小时待在一方平沙坡,坐井观天而生的妄想。
各种暗器机关颇费材料不说,身上带一两物还会导致行动不便。
那《天机》虽然得手了,一时半会儿也是读不透的。
——
“好拳法!”
“好!”
徐青慈此时听到了些声响,一口气喝完了面前的一碗水,然后拾剑走到了外面。
此时一团人聚在一处,中间余出了一处空地,正是两人在比试。
其中一人是个着青色衣裙,身形有些瘦削的姑娘,用的是拳,一人是位年轻和尚,头顶锃亮,也用的是拳,方交手了几个来回,又双双撤步。
徐青慈觉得那小姑娘的身影有些熟悉,总觉得有个名字要呼之欲出。
好在这小姑娘又挥出一拳然后侧身之时,徐青慈终于认出来了。
不是阿翠是谁!
“这拳法都好生有力道,且不是蛮力,看这姑娘这么瘦,可我觉得这和尚说不定倒霉。”
“开始还说不准,这时候可不一样了,我押这姑娘赢!”
“我呸,方才叫你赌你不赌,这下来不及了。”
“……”
几个人来回嘴碎,看着这热闹。
徐青慈虽然对于拳法不甚了解,却也看得清,阿翠拳拳不乏力道,击得那光头节节败退。
可是这光头也不是个简单人物,似乎有些说不清的束手束脚,一直隐藏着实力。
拳头脚法并行,又是几个来回,那光头最后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坦然认输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倒也没纠着他越发松散的拳法不放,只连连朝阿翠喝彩。
但是阿翠并没有怎么理会周围人的哄闹,只是睁大着一双眼睛,转身在人群里寻觅什么。
她逡巡的目光轮了半圈,落在了徐青慈身上,脸上顿起惊喜之色。
阿翠抬起两手,朝徐青慈招了起来。
“阿慈,阿慈!”
阿翠一面喊着,一面朝她奔了过来。
徐青慈未想过再次能碰上顾家源中人,一时也是欣喜万分。
不过阿翠一奔至她跟前,豆大的泪珠就落了下来,像个稚童般嚎啕大哭起来。
徐青慈没被北疆人吓着,倒是被眼前忽然遇到却哭得透彻的阿翠给吓着了。
周围原本只是看热闹的人此时还没走开,见这拳法出众,却莫名哭泣的姑娘搂起了另一位姑娘在哭,觉得背后不知有什么秘辛,纷纷开始遐想万般。
“怎、怎么了?”
徐青慈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阿翠嚎了两嗓子之后也顿了下来,双手麻利地擦去了眼泪,眼角红意很快就散了。
“顾家源,顾家源没有了。”
她的声音仍然有些哽咽。
徐青慈脑中一根弦立马又绷了起来,又听到一道声音传来:“好烫好烫。烧饼买到了,真是排了好长的队,怎么这儿围了这么多人?”
她一转身,只见郑羽拎着两个装在纸袋里的烧饼,匆匆行了过来。
第47章 密库
郑羽见到徐青慈,手中烧饼差点儿落在了地上。
“不是吧!”他面上惊喜缓了一拍才蹦出来,“徐姑娘!”
阿翠拿过了他手中的烧饼,递给了徐青慈。
——
郑羽又跑去买了张那人气颇旺的烧饼,徐青慈后面一面吃着烧饼,一面听郑羽谈起了先前顾家源发生的事。
顾家源的确是没了,但是人大多还在。
“……只可惜顾二娘,顾五伯他们腿脚不灵便,没能逃出来。”
三人围桌而谈,郑羽说及此,眼睛也微微有些发红。
徐青慈知道顾家源中大部分人都姓顾,人太多便排了个一二三四五,平日都吵吵嚷嚷。
虽然只是有一面之缘,但是偏因为有搅局的人,导致有人说没就没了。
她此时不禁微微握紧了拳头。
“先生和葛叔他们同我们中途又一次分散,依照沿途标记,我便带着阿翠来到了曲陵。”郑羽收复了下情绪,继续啃着那饼,“徐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呢?那个护花的人呢?还有刀娘跟阿萱呢?”
徐青慈轻舒口气,大抵将众人抵达邺都,后寻到萧无念,再至近来临近曲陵,发生混乱,一行人流散,方才碰上北疆人的事情说了一通。
郑羽说:“刀娘既然也在,阿萱倒不容易有什么事,楚晔倒是说不好。”
“看来你兄长身上的东西真的是个麻烦。”他又道,“不过徐姑娘,你可不要太担心。”
虽然口头这么说着,但寒玉剑是曾经北卓门中的高手,手下亡魂不计其数,仇家也不少,此时落在他手中,又如何能逃出生天?
阿翠这时候开口道:“笛子,是黑衣服的人给的。”
“笛子?什么笛子?”
郑羽颇为疑惑。
徐青慈脑中灵光一现:“笛子,是楚晔身上的笛子么?”
那笛子的声音不太好听,更像是个同蓝心岫有关系的信物。楚晔身上揣着个这么个东西,估计也是以防万一,不会是平时拿来吹的。
可惜上次太过匆忙,根本没看清那笛子的外观细致之处。
阿翠又道:“对的对的,晔子哥哥身上的,是黑衣服的人给的。”
“呼呼呼。”
她转而又挥了几下拳头,然后舒张拳头,两根食指互相比划,像是在卖力地展示打架的场面。
打架但是还会送个有用的东西,总归不会是讨命的人。
“我知道了,他铁定去偷师学艺了。”郑羽十足笃定地道,“他会的可不少,藏着呢。”
他接着哼哼了两声,倒不像严临那样饱含嘲意,只是“我就知道”的自然附属品。
“那那个黑衣服的人会是谁?”
徐青慈嘴上随口问着,心里头却不求有什么答案。
阿翠的手指又互相碰了碰,眉头也微微一皱,似乎是在认真回想着那神秘人的招式,借此大概判断其出身于何门何派。
可是此时一想,也很难想出一个结果来,若是这么好判断,她当时就应该知晓了。
“这笛子还能招到蓝心岫来帮忙呢?”郑羽这时啃完了烧饼,又擦了擦嘴,“还拿笛子来呼救,这法子也忒有情了,欸,那黑衣服的人该不会就是蓝心岫吧。我早跟楚晔说他有当小白脸的潜质!”
阿翠这时候猛地摇头:“不是不是,是男人!年纪不小!”
“那这人定是蓝心岫旧识了。”徐青慈道,“很可能就是老相好的。”
不过见蓝心岫上次挡路,又追着楚晔,估计是很不想放过原本拿笛子的人。
“那楚晔肯定也没什么事。不过北疆人也盯着这些事,也不知是跟谁搭伙了。”郑羽颠起桌上水壶,给阿翠添了茶水,“徐姑娘还是别跟他们正面相斗,听闻那边的毒物也是搞死个人的麻烦呀,先前我们用过的那无味散不就是那地方传来的吗?”
徐青慈自然记得拿东西,当时帮他们放倒了林家寨的守门人。
“他们为何要对顾家源下手?”
她略压了下声音。
阿翠一双眼睛转了转,朝她凑近了些,然后将一手拢在颊边,说悄悄话似的对徐青慈说:“密库。”
郑羽清了清嗓子,心下将事情略微捋了一通,然后才说:“密库,其实也是天枢门当时的据点,不过有些不一样。”
他略微一顿,似是在揣度什么,又道:“说来我爹娘跟这密库,是万万分不开的关系。”
下意识又朝四周打量了一转,他方才再接着说:“我爹娘也是这次顾家源遇险的时候才告诉我,他们曾经做过一把很奇特的锁。”
“那锁很大,其钥匙也不是普通的钥匙,而是一把剑。”
郑羽原本嗓门不小,这时候说话特意放低了声音,差点儿就赶上了细若蚊呐。
阿翠在旁边眨巴着眼,此时并没有跟着强调什么字眼。
难道付俞言要送到洛塘的剑,其实就是一把钥匙?
徐青慈脑海中游荡过此想法,一丝不确定又摇曳其中。
郑羽似乎也猜到了她会联想起那古剑,便说:“既然那么多人都在找这东西,估计九成就是了。”
阿翠似是也听懂了,于是猛地点了几下头。
“那密库里面会是什么?”
徐青慈想到萧无念曾居的天枢门据点,除了飞空木鸢,阁梯和几个端茶倒水的木头人,以及那半本天机,其实并没有太多特别之处。
要说第一山处,也已经荒废多年,且门口并没有什么掩护的重重机关,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能惹得四面八方的人都竞相哄抢,早就被抢空了,也轮不到这个时候专程找钥匙破开。
说是据点,更像是临时歇脚的地方,不过添了些天枢门的特色,藏有不少玩意儿。
她想起那张藏于机关木头人中的纸条,正想拿出来让郑羽看看,身后却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郑氏锁,吴家拳。”
三人皆警觉地抬了头,阿翠下一刻起了身,指着来人怒道:“你没用心!”
来人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正是方才那“和尚”,不过这时候没有打拳出掌,举止间多出了股懒散劲,一身衣袍也不太像僧袍,倒没有什么和尚的气质了。
“这位姑娘不要出气,我不是专门打拳的,自然不比你。”和尚面容温和,抬了一掌起来,示意阿翠消气。
郑羽扯了下阿翠的袖子,别别头,让她坐回原位。
他不太客气:“你谁啊?”
和尚此时没有合掌做个阿弥陀佛,倒是轻笑了下,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根签,信手抛了过来,但是又稳稳落在了徐青慈三人所在的桌子面上。
签上有两个字:小凶。
“危败而不至死灭。”这和尚接着说,“密库里面,也没个什么,各位还是别去蹚浑水了。”
他转而一甩衣袖,起身就离开了店门,徐青慈快步追上去,不过一个拐角,人就不见了。
“这人挺奇怪。”
徐青慈仔细琢磨了下来人的嗓音,却没合上先前遇到过的人。
郑羽和阿翠后脚也出了客栈,阿翠手上正握着那卜签,一个劲儿地说:“黑衣人,黑衣人!”
郑羽问她:“他就是黑衣人?”
阿翠搓着手,却显得不知所措,一会儿很肯定地点头,一会儿又不确定地摇头。
徐青慈瞧着那和尚还挺年轻,倒不像跟蓝心岫有一腿的。
不过前提是,那和尚不是个傀儡身或者别的什么。
“那楚晔那小子是不是认识这人?”郑羽道,“他怎么会知道密库里面有什么?”
“密库里面,藏着什么跟今上有关的秘密,才会被称之为密库。”郑羽又接着说,“都是我爹娘说的,先生似乎也是知道些事情,但没有明说。”
徐青慈问道:“那他们现在在何处?”
顾家源中人四散,顾廉一行既然在曲陵,该不会太远了。
郑羽说:“应该快到了,明日我带阿翠去找。”
“问题是,感觉目前是有人刻意将什么密库的消息放出去,搞得人心惶惶的。鬼知道这些人究竟想干什么,天下乱起来,我看谁也吃不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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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翠顺便同徐青慈一道住下了,郑羽就在隔壁,不过方才话没说个通透,于是倒是换到了徐青慈房内围着小几而谈。
徐青慈拿出了那信纸条,三对眼睛盯着那纸条看。
“木头人身上的纸条?”郑羽将纸条拿起来凑近看了看,“有些年头了,这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倒有些意思。”
“天枢门的人写这个东西是想干什么呢?”
郑羽又将东西搁在了小几上,略晃了下头,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死人,假装死人。”阿翠指着中间的符号,“这说的是假装死人。”
阿翠忽然一指,徐青慈又重新定睛看了眼。
假装死人。
五,秘密,假装死人,以及迷津。
这里的五的代指就是最后的迷题了。
徐青慈觉得豁然开朗,转念又觉得这解语不知是否走对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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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羽走后,阿翠静坐了会儿,很快便去歇息了。
徐青慈点了盏灯,静静地翻起了那尚不完整的《天机》。
这半本《天机》里面,便提及了之前顾廉所说,她也正在逐步完善的千钧。
除却千钧,上面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其中一样就是凤凰扇。
说起这凤凰扇,扇子叶倒是跟孔雀羽毛的形状挺像,不过这形状只是基本形状,普通的凤凰扇可以有三四种变化,一般变出毒针,掷出短箭,放出雷火石,或者转变为长剑,设计精巧的凤凰扇的变化可多达十种。
《天机》上绘了许多图,还点明了其所需的一些材料,其中就有什么飞金石,辉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