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行——梅行舒
时间:2022-06-23 06:43:10

这老相好可是害苦了他们,总觉着蓝心岫一胸口的气没找到那个人出,却是找上了他们身上。
据先前博古派人所说,这人还是天枢门人,其中定是有些门门道道,可是勾人八卦。
“一个爱喝酒,不上道的天枢门旧人。”楚晔说,“大概是二十多年前好上的,也是没多久就分道扬镳了。”
“连雨斋自古以来就没几个人,如今到蓝心岫执掌的这一代,说只有她一个人也不为过,其余人基本都散了。其人通常都固执,且奉行‘入世’的准则,必不会安分待在江湖之远。”
“她既然选定了赤华安那一边,又同天音璇及玉子谦不为同谋,则必定是大皇子一方。”
楚晔先前在棋盘上挪棋子的时候就道赤华安和蓝心岫都是变数,如今看来,变数的面目已经坦露,天弓各人所立之方已经是明明白白。
如此看来,白如行、赤华安、紫信以及蓝心岫算是一边的,归到了大皇子麾下,而天音璇、玉子谦和神秘的青狐则倾向于是六皇子阵营中人。
先前他们都未曾想到的一点便是,“拾花人”竟然是赤华安十二傀儡身之一。
“他们既然在追一方先帝手上流失的传国玉玺和什么长生不老药,其实更像是……”
“为看好的皇子邀功?”
徐青慈接过了楚晔的话。
“做皇帝的,好像总是很执着于长生不老。”楚晔从身旁随手捡了根短枯枝晃着,“可天下哪里有这么个东西。”
“其实,你认识那个老相好是不是?”徐青慈忽又岔回话题,“他是你师父?”
“算半个吧。”楚晔目光微闪,“教了些东西,不过没正式拜过。”
“你身上有伤,还是趁早处理些好。”
他说罢,便从怀中摸出了两个小药瓶:“还好没掉完,能备不时之需。”
当场人没有谁是毫发无伤的,楚晔身上好像好些,但衣袖里却也是淌着红。
徐青慈自个儿处理伤口颇有些勉强,不过自小摸爬惯了,受伤也是常事,但这回的确是挂了顿好彩。
她接过了一个小药瓶,掀了层衣衫往臂上撒药粉。
这药粉味道清冽,想来是能囫囵止血的愈创药,此时最麻烦的是没办法先清洗伤口,便只能这么匆匆处理。
“没撒匀。”
她听得楚晔干咳一声,忽然伸手过来,将自己手上的小药瓶余下的药粉细细盖上了她的伤口上。
这时他耳根子竟然有点红了,叫徐青慈一阵好笑,但偏笑起来,伤口又带着点疼,便及时作罢。
“之后可怎么出去呢?”
她本来还想打趣两句,可是此时已经精疲力竭,下一刻好像就要合上眼去熟寐过去,便直问了当前所面临的的难题。
“那怪藤能承不小的重量,既能捎我们进来,也是能带我们出去的。”楚晔收好了药瓶放在一边,“我们可以回义父和葛叔那里去,或者,去付家。”
 
第57章 奔走(一)
 
徐青慈本来是靠在岩壁边上,不过此时又饥又渴,夜幕垂临之时望不清东西的毛病又犯了,于是就盘着腿,安分地坐着。
楚晔对此有所察觉,只在一旁道:“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许多人都有,当年的那位常元帅,也是有的。”
“你听过他的事情?”
一听到“常元帅”,徐青慈便有了精神。
虽然不知道天音璇的话是真是假,但是想来堂堂丝竹阁阁主并没有理由得空来骗她。
“常元帅常连,出身于蜀郡,当年于郢关兵败。”楚晔道,“天枢门不世出的天才巧手辜瑛,将临阳城打造成了一座人见人怕的机关城,在击退虎贲军主力之后发兵南下,在郢关城同四地起义的大军恶战了一段时日。”
“最终常元帅兵败了。”
这下千古罪人和草莽英雄的名字便都已经显山露水,一个叫辜瑛,一个叫常连。
徐青慈先前对草莽英雄的姓氏有所耳闻,对那位天枢门的天才却是一无所知。
论起何同光谋逆开始的一系列战事,她也是知晓个大概的。何同光原为一代老臣,手握重权,而后自立为王,所立王都便是在临阳城。
临阳城由天枢门之力打造为了震惊天下的机关城,吞下了近二十万邺都铁甲虎贲军的性命,得了“吞魂城”的名号。
吞魂城噬下亡魂无数,此后成为了何同光发兵的起点,数万兵甲浩荡南下,在郢关同各路起义军拼出了个死活。
当今梁骞在那时是个狼狈的太子殿下,那段时间恐怕是他今生最不愿提及的过往。
梁骞在何同光同聚集在郢关的起义军争斗之时,喘了一口气,得新的几股起义军相助,合着虎贲军余力,纵使未能阻止水淹洛塘城的惨剧,最终却是成功退了何同光大军,挽回了皇家颜面。再然后,天子咬牙切齿,剿了天枢门。
而一方传国玉玺在这场战争中,不幸遗落,且裂成了两半。那位传奇般的天枢门天才辜瑛,在水淹洛塘之战中丢了性命。
“我娘就是徐慈念,不然我也不会叫阿慈。”徐青慈声音很轻,“可我万万没想到,我爹会是那位常元帅。”
千钧中的飞丝怕是唯留下了一根金贵的云水丝,收纳飞丝的平囊传来一阵冷意,徐青慈探手将其解了。
不过念起从未谋面的爹娘,她心头还是升起了股久违的暖意。不周星仿佛也有所感知,隐隐有铮鸣。
楚晔此时笑了笑,然后道:“常元帅当年打着‘杀反贼,平天下’的旗号,携着几大将一路北上,沿途收拾了不少寇贼和靠乱发家的小人,确是英雄。”
“徐姑娘为人率直,见的出承了一样的热血。”楚晔接着说,“虽然有时候热血过头了点。”
徐青慈此时更精神了点,作势要抬起拳头揍他,不过奈何身上确实还是没什么力气,又忽而笑罢,道:“其实你也可以叫我阿慈。”
楚晔本来还摆弄着根枯枝,此时手上动作却顿了一下子。
他抬起一手枕着后脑勺,笑说:“那郑羽更是要把我的头给洗个干净了。”
“阿慈。”
他这声叫着极其温柔,徐青慈恍了一下神,总觉得心里头扑通一下,漏了一拍。
从前师兄们和她哥总是高高低低地唤着“阿慈”,被她揍过的大虎二胖一干小子也叫她阿慈,却都不是一个味儿——
差别大了。
徐青慈定了定神,望着楚晔道:“我又跟我哥走丢了,好像自从薛府出事以后,我哥老是因为那什么东西跟我走丢,就难得心头安稳。”
“他们众多前辈都在,不论出于道义还是私利,是绝对不会让徐公子落入北卓门或者天弓中人之手的。”
“可是北卓门原本也并非心怀恶意,既然是群刺客,本来也只是松散的联盟,究竟想做些什么?”
“纵然是群散人,但仍是有门有名之人,断不会停步于此,他们是想更上一层。”
一问一答之间,徐青慈心下也明白了几分,又问道:“他们领头的是谁?”
“赵饮。”楚晔道,“是否是真名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有传言说他原本也是出身于天枢门的,只是后来离开了。”
“赵饮?”徐青慈颇觉疑惑,“好像没听过这号人物?”
“他行事低调,但却是北卓门真正成就为刺客联盟背后推波助澜的那只手,而后所有的刺杀任务,皆是他所出,连同北卓门上下之人,也都会听他的号令。”
徐青慈总结道:“原来如此,是刺客头子,想来功夫也不会弱的。”
“他没出过手,这倒是不知道。”楚晔说,“有头脑倒是不会假。”
“他们同北疆人也有来往,更上一层怕不说说的功夫,而是……江湖地位?”
楚晔又是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神情望着她。
“说起江湖地位,目前万山盟算是根定海神针,但今下这副局面,李盟主本来想瓮中捉鳖,最终却寡不敌众。”
“北卓门,是想取代万山盟,成就这江湖之首。”
想起赴死的严临,徐青慈鼻头微酸。
“他不会白死的。”楚晔那读心术又发挥了出来,“死去的这么多好汉,性命都不是白搭的。”
他微微握紧了一方拳头,又很快松了去。
“你从未提过你的爹娘。”徐青慈往一侧挪了挪身子,转了话题,“你自小同阿萱一样就在先生身边长大的么?”
楚晔摇了下头说:“我家原在洛塘。”
徐青慈心下一掐算,楚晔比她年长些,但也大不了多少,若是出身于洛塘城,岂不是差不多遇上了水淹洛塘之战?
“当年水淹洛塘……”
她声音弱了下去。
“我父亲守了城,母亲……也随他去了。”楚晔说着平静,徐青慈却已经在心中叫娘。
戳人伤心事这种行为她向来不会做的,只是方才顺口好奇便问了,现在只是一万个想收回前言。
大抵是她面上的歉疚太过明显,楚晔便安慰道:“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已经过去很久了,当时我也小,才满过两岁,不太记事。”
“我爹,就是个守城的将士,宁死也不肯离开洛塘,遣了些人将老幼妇孺一干人送出城去,自己领着残兵守城。”
“那你爹也是英雄,很了不起的英雄。”
楚晔却道:“可我一直不那么觉得。”
他目光忽然像放得很远:“他爱这天下,爱大家,却忘了爱小家,爱家人,爱自己。”
“他送你出城,就是心下仍爱小家。”徐青慈说,“他心里肯定比谁都痛。我想我娘当年怀着我离开临阳城,也是……”
她说及此,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若说她爹是常连,而常连当时是领军从南方一路北上讨伐何同光大军,于郢关便兵败身亡,她娘为何是当初从临阳城一路奔回蜀郡?
“怎么了?”
楚晔见她若有所思,沉默了一瞬问道。
徐青慈道出心中困惑,楚晔便说:“近二十年前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此时或许天音璇能知道些,还有当时待过临阳的人知道。”
徐青慈说:“也是。”
那么多年的事情,也只有当年的人能清楚知道一二。
她方才聊起的精神劲儿在这一刻耷拉了下去,困意袭遍周身经脉,很快她就睡了过去。
——
翌日,晨光穿过枯藤掩映,惊醒了徐青慈,起身时她发觉身上盖着层薄衫。
她觉得后背起了层汗,晚上睡熟后冷热交织了一阵,迷迷糊糊做了好多个不成段的梦,醒来只觉得头脑发胀,想来面色也是憔悴至极。
薄衫是楚晔外穿的,他本在盘坐调息,此时听觉徐青慈醒来,便也睁开了眼。
按照原本提及的,他们要么回顾家源迁移的新地方,要么就去付家。
因为先前付俞言说及顾萱和顾刀娘在付家,目前蓝心岫和碎尘卫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再次冒出来,反而给顾家源人等惹祸,徐青慈最后提议还是去付家跟顾萱和刀娘会合。
想来楚晔心头也倾向付府,待徐青慈扣好了平囊,二人沿着枯藤,又跃回了崖顶。
墨河付氏的府邸在曲陵与泉城的交界之处,离此处有些距离,还好徐青慈身上还有些银钱,二人寻了处地方洗整了一番,又换了身行装,雇了辆马车,才算得正式上路。
临近曲陵城界有处出名的烟花柳巷,临夜时是热闹万分。
许是英雄会上的一团血腥遭乱的消息还没有传出来,灯火阑珊之处仍是把酒言欢,醉梦今朝。
为了出行方便,徐青慈也着了男装,虽然伤口还绵着疼,但走起路来还是后脊挺直,精神抖擞,跟楚晔走在一处,花楼前的姑娘眼睛登时一亮:“这两位公子,可慢些走,我们这儿的姑娘可是等你们好久了!”
他们原本是因为负伤,打算休息一晚再奔出曲陵城界,可也不是这么个休息法。
没等徐青慈怎么打趣着回话,老鸨却姗姗而出,一把香扇将几个聒噪的姑娘打散成了两拨人:“里头有好些有头有脸的不知道好好伺候,就知道出来瞎吹风。还当自己是雏儿呢,男的女的都分不清?”
她这么一说,那几个姑娘也擦亮了眼睛似的,察出徐青慈不是个正儿八经的男人了,连带看楚晔的眼神也有了几分异样。
楚晔有些无奈:“我可是跟着你遭殃了。”
老鸨赶小鸡似的吆喝着门口的姑娘进了花楼,徐青慈自在一笑,准备绕过这处找个能歇脚的正常地方,不想才转过身去,却望见一个身佩长剑,面露凶煞之人。
这人面色本就偏暗,因为面色不好更显黝黑,脖颈上似刻着一个字,但瞧不清具体是何字。
他径直踏过花楼的门槛,却被一众握着鞭子的高汉拦了下来。
“让她出来!”
这人气势汹汹,已经拔剑而出。
 
第58章 奔走(二)
 
原本喜气浮于面上的老鸨被突然闯入的带剑人一惊,立马扭着走样的身形小奔了过来,客气道:“哎哟这位爷,何必发这么大火气,你要寻的今日不在这处呢。”
“你知道我要找谁。”
拔剑之人的的剑端已经对准了老鸨的脖子。
周遭原本有说有笑的人都散了,很快花楼上下也就只有了一直待在这里的人。
老鸨似乎也不是头回碰上这档子事,或者说不是头回碰上这个人,面色倒不显慌乱,只是说:“紫姑娘不在这儿,公子不是早就知道,要下个月她才会在这儿待几天么?”
“她给的药没有了作用,今日我就要见到她。”持剑之人此时不是神色凶煞那么简单,而是面容阴鸷了,“我若不见到她,你们都会来陪葬。”
他的剑端陡然前刺了几寸。
老鸨此时终是有些慌了:“她确实是不在此处,你可以去她常待的那间屋子去找她,我对她的事,你的事,都不知情。”
说罢,她朝那几个原本是拿来训诫姑娘的高汉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让道。
“请便吧。”
徐青慈在外处跟几个同样凑热闹的人瞅着突然来到花楼砸场子的人和老鸨的一番对谈,确实觉得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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