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口中提及了一个“紫姑娘”,真不知花楼里面什么姑娘能让人带剑杀上来。
谁知不过片刻功夫,这老鸨就被人抹了脖子,直接从花楼上坠了下来,摔了个鲜血淋漓,死不瞑目。
原本在大街上的人瞧见这般场面都纷纷惊叫几声散了去。
徐青慈一脚轻跃檐瓦,很快便瞥见了花楼上面的场景。
只见那持剑闯入之人目光凶狠地又杀了几个陪同的高汉,而房中正端坐着一位紫衣女子,蒙着眼纱,好巧不巧,正是紫信。
可是她实在坐得太过端正,以至于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个真的活人。
持剑者的剑通体乌黑,此时染上血腥,其上色泽却是更沉了几分。长剑抹过人的脖子,便随其主出了花楼。
徐青慈匆匆溜了下来,问楚晔道:“这是谁?没见过这么死气沉沉的剑。”
楚晔一面打量着面色阴沉而去的持剑人,一面道:“若没看错的话,那把剑是惊穹剑。”
惊穹剑陈掩,名列天弓之一。
一剑惊穹,山川无阻,是令浮霖门灭迹的那把剑。
若是万山盟正式发出围追令,那么不论是此惊穹剑还是青狐,都将为江湖之敌。
但就目前万山盟的一片凄惨来说,围追令的效用只怕也会大打折扣。
“紫信为什么会突然静坐不动?”徐青慈心下并不觉得紫信会那么容易命丧黄泉。
花楼里的一些人见老鸨双目圆瞪,死得突然,忽然收拾了东西急急逃了出去,此时却像是人去楼空。
原本看热闹的人也怕惹是生非,小命不保,于是作鸟兽散。
一时间,周遭忽地落下了一片清静。
“上去看看。”
楚晔四下望了眼,也像徐青慈方才那般跃上了屋檐,再一借力,便跳入了紫信所在的那间房内。
徐青慈后脚也落入此处,见端坐于此的紫信仍是一动不动。楚晔伸手探了下鼻息,然后摇了摇头。
她又小心地绕到紫信背后,发现其脖颈处留有一丝红线,若不注意去看,是看不出来的。
正想开口说这红线,窗户却“嘭”一声紧闭。
随之而来的是两道并不陌生的身影。
徐青慈抬眼一看忽然出现的猫鼠,倒也不太吃惊。毕竟紫信跟她们是师徒,三人一道出现才算是常景。
但是秋箬岑和秋箬晓此时才现身,可是有些蹊跷。
原以为二人会质问句“我师父怎么了”“是谁下的毒手”的话,谁知她们却是朝着楚晔问了句:“落烛散在何处?”
略读了下萧无念给的毒经,除却许久前在林家寨放倒人时用的无味散,徐青慈对其他各式各样的散也有所了解。
譬如这落烛散,其实就是在短时间内,能将人的功力提升至一个本难以企及的高度的东西。
其同无味散一样无色无味,但是危害却是极大的。
落烛散初问世之时,其实很多人都用过,但是后来因为其引发了不少纷争,便很快失了配制的法子。
就连萧无念给的毒经里,都只是简单介绍了其作用,并未提及它的调制之法。
但既然是毒经里所记载的,则自然是毒,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晔道:“为何二位这回不找龙珠,偏要找什么落烛散了?很遗憾,在下不知。”
有了龙珠的前车之鉴,这次楚晔再说什么不知道都显得很苍白无力。
不过这次他反问了一句:“紫信是你们下的手?”
徐青慈没想到他会作此猜测,一面戒备地望向了仍覆面具,不见有动手之势的秋箬岑和秋箬晓。
秋箬晓道:“不是,是赤华安。”
赤华安所作所为都极其张扬无畏,突然对紫信下手也是不足为奇的。
奇的是,他们分明还是站在一边的人,下手的理由是什么?
恰巧秋箬岑补上了半句话:“赤华安想要师父手上的半块玉玺,自然就下手了。”
秋箬晓接着道:“落烛散,你一定知道如何制出落烛散。”
说罢,她忽然扬起了一掌,掌风烈然,直推而来。
纵然徐青慈和楚晔二人双双及时退开,也都十足感受到了其掌力。
且不说掌法如何,光是其荡开的内力,足可媲美宗师级别的高手。这一掌下来,紫信直接仰倒了下去,其后的床榻也直接塌了一半。
秋箬晓一掌击过来后,忽然冷笑了一声。秋箬岑在她出手之后,又很快拍来一掌。
花楼里的屋室太过狭窄,徐青慈受掌风所袭,只觉得脏腑间一阵翻江倒海,很不是滋味,直接踢开窗户先行跳了出去,然后抚上了不周星。
楚晔未名剑出鞘,说道:“她们很不对劲。”
的确很不对劲,以前的猫鼠使的鞭子,何曾用过掌法,他们的鞭法也只是平平无奇,回回只像是蹚浑水的,怎么会突然得到这样强悍的内力?
二人对视了一眼,又异口同声道:“那内力是紫信所传的。”
“不,不是紫信传的,是她们‘拿’走的。”
楚晔又纠正了过来。
秋箬晓和秋箬岑此时也跃下了窗棂,立于二人跟前几步之远,抽出了长鞭。
徐青慈道:“她不是你们的师父么?”
“师父?什么师父?她自小就不想教我姐妹二人习武,可是这世道,不会武功,不成高手,又怎么报血海深仇!”
“若她肯传我二人她的武功,我们又何至于今日仍然如此!”
秋箬晓和秋箬岑仿佛只是一个人,说的话一模一样,声音也重叠在了一起。
但其声藏着一丝喑哑,听着让人很不舒服。
她们的长鞭猛地同时自两侧扫荡而来,似乎是立即合围了徐青慈和楚晔二人。
徐青慈一手撑起不周星,身形腾转过长鞭,同时剑身猛颤,半旋过后直刺秋箬岑的腕部,但其反应迅速,一掌荡开了不周星,又将长鞭抽打而来。
二人的鞭子连通一气,较先前来说,不止棘手了一两分。
徐青慈再次调动起自白如行身上“偷师学艺”来的一点鬼步法子,合着悟出的剑上的轻灵之感,同楚晔的未名剑配合,剑影同鞭影交错在一起,很快从花楼之下打到了花楼之上,又从花楼之上跳下屋瓦,直奔完了整条城巷。
一路上的人见长剑和鞭子斗在一起,剑剑见烈光,鞭鞭现劲风,也都急急躲开,也不管街上因此多么鸡飞狗跳,碎菜一地。
徐青慈扣住腕上平囊,那唯一的云水丝破开长空,直打在了穷追不舍的秋箬晓和秋箬岑二人的面具上面。
猫鼠面具一连被飞丝掀了开来,露出的是两张一模一样的清秀面容。
只是面容之上,本该明若宝珠的眼睛此时却只余下剔透的红。
“落烛散。”
秋箬晓长鞭接连扫来,但是她双目已然失神,鞭子更像是胡乱抽打,口中仍然固执地呢喃着落烛散。
“她们像是吃了落烛散。”楚晔面容覆上了一层凝重,“不过落烛散……不可能有什么人知道其制法了,应该是有什么相似的。”
“提升功力的东西可不少。”徐青慈道,“可是她们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落烛散?”
“现在无从得知。”楚晔调转剑尖,“问题是,她们若不能冷静下来,要么暴走而亡,要么就是带着我们一起命赴黄泉。”
徐青慈道:“那就……试试这法子。”
她手中握紧了不周星,迎上了猫鼠二人的鞭子,但虚晃了一下剑招,转而用剑柄点上了秋箬晓的几个穴位。
楚晔接着也配合她用同样的法子制住了秋箬岑。
秋箬晓和秋箬岑暂时被点住穴位,安分地一动不动,但双目仍然通红,不见消散的痕迹。
“你们知道些什么?”
此时徐青慈眼前忽然晃荡过一把漆黑的长剑,她一时不察,反应慢了半拍,衣摆被削了半截。
陈掩手握惊穹剑,瞥了眼立在原处,形容有些诡异的猫鼠二人,又朝徐青慈和楚晔厉声问道:“你们做了些什么?”
第59章 若水
惊穹剑其剑仿若厉风,毫不留情地便是一连贯奔腾而来的剑招,过半数的剑影都扫过人鼻尖或是贴过人的耳际,可谓招招致险,却又留丝喘息的余地。
“说不说?”
真没见过这么问人的!
徐青慈只心想着,这本来能说的都不能好生留个空说了,谁能想到惊穹剑是这么个要命的风格。
陈掩大抵是问人问惯了,知道一开始都问不出个想要的所以然来,索性先来了个下马威。
他剑下亡魂无数,显然不缺面前的几个。
比起问出想问的话来说,他还是觉得直接一剑封喉来得更加容易和洒脱。
陈掩估量着下马威使够了,这时候楚晔也错剑过来,于是他便先收了剑,又再次问道:“你们做了些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做。”答话的是楚晔,“紫信为赤华安所杀,为的是传国玉玺,当初你灭了浮霖门,为的也是这半块玉玺。”
浮霖门流落出来的是镶嵌着一颗莫名其妙龙珠的半块玉玺,藏在一方木匣中,这木匣子也是由楚晔一路护到了蜀郡平沙坡,给他招来了杀身之祸。
且不说浮霖门的那位“旧友”究竟存不存在,这半块玉玺究竟现在何处,还当真是个谜。
徐青慈并不确定这东西是否还在顾家源人手中,毕竟自楚晔将木匣子带回顾家源,她也就没有亲自见过了。
若严临先前所说不假,那么还有一半玉玺便是由薛门所藏,而薛门正是因此遭遇了全门上下的惨剧。
紫信和赤华安之间为何会兵戈相向暂且无从知晓,但陈掩分明和紫信频有来往,他手中血腥并没有得到那玉玺,因为那方木匣子由楚晔顺走了。
但紫信这里的传国玉玺又是怎么回事?陈掩找她要什么药,莫非也是在找短时间提升功力的落烛散?
——
“浮霖门的半块玉玺,由一个人带走了。”陈掩的双眼中似有一潭死水,“你知道一二,那你与此事就脱不了干系。”
“是么?”
楚晔突然反问一句,还顺手收了自己的剑。
这一幕,若是剑术内力高上几等的高手所作,则颇为自然。
奈何惊穹剑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下一刻似乎就可以挑剑抹脖子,楚晔胜券在握的模样,更像是一种挑衅。
陈掩也觉得奇怪,剑尖微转,略平息下来,打量着周遭,却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
但他瞧着楚晔,一时间并没有再贸然出手,只等着还未寻到的“蹊跷”展露头角。
半晌过去,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在此时确定面前的人在作怪,于是调转内息,却发现丹田空虚。
陈掩本是个年轻人,但是因为脸沉得可怕,又用一把杀气腾腾的剑,所以浑身上下平添了几分沧桑。
但是此时,这张脸却忽然涨出了几分难得的红润来,看起来像是气色好了几分,又着实有些奇怪。
他将利剑立在身旁,眼中的那潭死水微微起了波澜,却又很快再次沉了下去。
沉下去的脸上竟然还现出了难得的平静。
陈掩开口道:“你下毒?”
徐青慈这才注意到楚晔指尖微有白色浮末,想起先前在小山洞里,这人身上带的药解了燃眉之急,不成想个中还有毒粉。
现在来看,毒粉的效用还不错,也算是暂解眼前之危。
陈掩不屑道:“用毒,是最下三滥的法子。”
楚晔道:“可是今日我们并不是在比武。”
惊穹剑此时更显黑气沉沉,陈掩虽然感觉周身经脉不畅,但依然举起了剑,对准了楚晔道:“我最恨用这些手段的人。”
“灭人满门的人,并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楚晔声音微藏愠怒,未名剑上头回真正染上了杀气。
两剑相碰,陈掩又道:“你的是什么剑?灭口的?还是以命换命的剑?”
楚晔只抬剑回击,并不以言语来回答。
而陈掩似乎突然发怒,面上血色瞬间褪去,眼底却迸出血丝,面色却青了几度,一剑扫来,威势凛凛。
他这一剑着实了得,徐青慈甚至感觉身后的屋脊都跟着颤上了一颤。
猫鼠二人似乎受到了这影响,也跟着手指发颤,唇角冒血,但也跟着能活动周身了。
二人一能有所动作,便紧接着拍来了几掌。
徐青慈横剑一翻挑,秋箬晓和秋箬岑的手心上都见了血。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事实,这暴走的两人见了血,好像目光又红了些,但与此同时,她们的动作也微微一停滞。
不过这停滞终究是太过短暂。
秋箬晓和秋箬岑随即怒喝一声,再一次拾起了长鞭。
先前因她们二人掌风过激,徐青慈脏腑本来就不是个滋味,这下加上陈掩的一剑,而自己又是一阵剑招起式,她立马咳出了一口血来。
这口恶血咳出,徐青慈一抚唇角,口中满是腥甜气。
更倒霉的是,那一圈阴魂不散的碎尘卫此时也重现了身影。
此时她才觉得,原来还真是有山穷水尽的时候,剩下这口气不知道能撑多久。
电光火石之间,她脑中已经兜转过了很多可能。
硬剑相碰,她耗尽内力也许能解决掉猫鼠,可是陈掩和碎尘卫呢?
陈掩和碎尘卫也许不是一伙的,有可能自己打起来吗?
逃跑的话,还来得及吗?
或者说,有什么天降救兵吗?
这么一想,她还真听到了救兵的声音。
其实这声音也不能说是什么救兵的,只是一曲再熟悉不过的忘忧,好像每当有些绝望的时候听到,都会觉得自己有救了。
自不远处落下一道白衣身影来,此人正捏着个陶埙吹着曲忘忧。
正是“付家闲人”付旷。
同付旷一道而来的,是付家当任家主,玄思堂堂主付霆。
付霆手中握着通身透明的若水剑,剑如其名,通澈如水,拂过万般尘埃也不染污浊。
猫鼠二人在一曲忘忧之声涤荡之下,双目似乎没有那般彻红了。
然而陈掩的情况却不一样,他一见到若水剑,反而神情越发张狂,自楚晔的未名剑下一抽身,竟还主动对上了付霆的若水剑。
智字诀是受若水剑的启发而创出的一组剑招,承接的也是其遇刚则刚,遇柔则柔的风度,但是碰上棘手的,谁管的是刚还是柔,都需要化力。
刚则变其为柔,柔则让其柔至低谷。
化力之风骨在付霆的若水剑上可谓是展现得淋漓尽致,陈掩那凛冽迅疾,腾然有力的剑很快敛了原本的杀气,仿佛“温驯”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