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袁媛是她闺中最好的手帕交,顾霖还是很高兴她能来,忙让蓝溪将人迎进来。
屋门缓缓打开,徐答恭敬往后退一步,将站在身后的人露出了面容。
果真是袁媛!
顾霖眼前一亮,杏眸里真心实意涌上了欢喜,起身唤道:“媛媛!”
袁媛面上表情也很兴奋,见到闺中好友“起死回生”,甚至还生下了一个孩子,眼圈一下子红了,抹着眼泪跑进屋子抱住了里头的人,哽咽道:“霖霖,太好了,真的是你,你真的还活着!他们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
“我住在归园的事,是谁与你说的?”顾霖轻轻拍着好姐妹的轻微抽搐的背,安慰,“你看,我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了,别哭别哭。”
她拉着袁媛坐下,又引着袁媛去看小满:“当初我坠崖,是沈安救下了我,这孩子也坚强,愣是保下来了!”
“呀,真可爱的娃娃!”袁媛忍不住伸手去捏小满粉嘟嘟的脸,“是定国公府的林建偷偷进袁府跟我说的,连父亲都不知道这个事。我本来不相信也不想搭理,可实在是太想念你,又想着林建这个人从前一直跟在陆熠身边,应该不会骗人,就跟着他一起来了。他也谨慎,带着我到归园附近就不肯进去了,只指点着让我一直往里走,后来就遇到了守在归园门口的徐答,是他带我进来的。”
“你胆子怎的这样大?”顾霖再次无奈,“万一对方是故意易容成林建的模样,骗你上钩呢?”
“易容?”袁媛瞪大了圆圆的眼睛,“易容术咱们不是只在话本上看到过么,难道现实中还真有?”
顾霖点点头,同她说起清灵县华安街上,那场突厥人易容扰乱百姓人心的祸事,末了又添补道:“从前我也只以为易容只会在话本上有,现在才发现人心难测,还是要时刻小心保护好自己。更何况,你已到适婚年龄,身份贵重,生得也好看,难保有那些京中纨绔看上你,又怕你瞧不上他,暗中毁你清誉。”
说到这个,袁媛眉毛便蹙紧了,长长叹了一口气:“别提了,正因为如今我适龄才发愁呢!太后设了赏花宴,我也在受邀之列,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在为皇后人选作准备,可我却一点儿也不想去。”
“为何?”顾霖问。
中宫皇后之位,是多少世家女子梦寐以求的东西,更何况萧凉面容俊朗,身材高挑,外貌是绝对的上乘。
袁媛咬着唇,声音低下去:“你们都觉得皇后之位很好对不对?父亲和哥哥也是这么说的,可我只是一个侯府之女,真的能得到圣上青眼成了皇后,也不一定能坐稳。霖霖,你是知道的,我性子咋咋唬唬的,根本与端庄搭不上边,还有,我听说,听说圣上他生得风流倜傥,惯爱在烟花丛中流连,以后肯定三宫六院无数。我不想以后大部分的时光都独守空闺。”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袁媛憋闷很久的心事统统倒了出来,也不管害不害臊,她接着说起了对如意郎君的向往:“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找一个一心一意待我的丈夫,他可以没有显赫的家世,也可以不走仕途,只要他能够不纳妾室痛房,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不纳妾室通房,心中只有妻子一人?
顾霖有些发愣,纵观整个京都,能做到这样的男人又有几人呢?
可萧凉,的确也不是袁媛的上乘之选。
先不说萧凉名声如何,一旦成为中宫皇后,个人的荣辱便与家族荣辱挂钩,袁媛这般天真活泼的姑娘,从此要在深宫中如履薄冰,与众多妃嫔争斗谋宠,想想都累。
顾霖自己的婚事已经被朝堂利益所用,到最后一败涂地,她不想让自己最好的姐妹重蹈覆辙。
她笑了笑,替好姐妹出谋划策:“袁伯伯和袁大哥心中是疼你的,如果你不愿意,要趁早与他们说清楚,也好让他们能够为你筹谋落选之事。”
袁媛点点头,更加坚定自己心中的想法:“嗯,我一定会跟父亲和哥哥说的,他们的意思也没有强迫我,只说让我这几天好好考虑清楚。”
说完,她又将话题扯回了陆熠身上:“霖霖,你坠崖之后被沈安救下,那后来怎么又遇到陆熠了呢?这个陆熠,前些时候我在路上碰到的时候,还扯着我不放追问‘霖霖’是谁,我当时真是气死了,后来哥哥告诉我,你坠崖那天,陆熠也一同掉了下去还失忆了。既然失忆了,怎么还揪着你不放啊?”
袁媛谨慎地往四周看了看,将声音压到最低:“霖霖,要不要我偷偷救你出去?”
虽是十分天真的话语,顾霖听着心中暖暖的,笑着将自己和陆熠这一路的相遇与纠葛说了一遍:“他那边有母亲的下落,还把握着顾氏全族的命运,我且看他接下来会如何做。”
当初的事,仅凭她的力量根本查不清,也无法与代表皇权的大理寺抗衡,只能利用他徐徐图之。
袁媛听了前因后果吃惊不小,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不可思议道:“原来这世上还有这种巧合,简直比话本上的故事还要离奇。不过霖霖,听你这么说,那个陆熠倒真有几分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的样子呢!还有,你相信他口中所说的,并未真正害死顾伯母吗?”
“凡事要讲求证据,只有看到证据之后才能判断谁说的真,谁说的假。”顾霖扭过头,去看半开的窗子外暖暖的阳光,“如果他这一次依旧骗了我,那我会杀了他,为母亲报仇。”
袁媛心头狂跳,听出了好姐妹话语中的决绝。
她知道霖霖一旦决定好了一件事,就再也不会回头,又心疼又佩服,倾身抱住了身前单薄的人儿:“霖霖,不难过,我陪着你呢!”
顾霖握住了袁媛的手,笑了笑:“不难过,从前我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失去所有,走到如今才发现有些人有些事尚有一丝希望,这是老天给的眷顾,我很珍惜。”
袁媛望着昔日的好姐妹,恍然发现记忆中那个张扬又带着些许任性的霖霖已经消失不见,现在的霖霖更加沉静,处事也更加坚定稳重,就像是涅槃重生一般,眼眸里皆是柔和下的果决。
她眼眶里酸涩得很,还是抬头扬起笑:“嗯!”
第58章
天色渐暗, 百姓们纷纷收拢摊子归家,唯独京都东南角的甜水巷热闹非凡,灯红酒绿, 时不时传来几声娇俏女子的调笑声。
萧凉穿着便服,戴着玉色发冠从添香楼内走出,陈公公紧跟其后, 伺候着主子上了马车。
那马车并不起眼,青色的车帘, 藏色的顶,乍一看还以为是个落魄之家的少爷来此寻欢买醉。
萧凉收起玉檀扇, 撩袍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在微暗的甜水巷内穿梭, 很快就来到了官道上。
只是行了没多少路, 御林军卫扮成的车夫忽然用力拉住缰绳,高喊了声:“吁……”
萧凉眉头一皱, 睁开了桃花眼, 没等他发作, 外头随行的陈公公尖细的嗓音响了起来:“你怎么驾车的?脑袋不要了?”
紧接着是御林军卫唯唯诺诺的解释声。
很快, 陈公公又返回了车旁,在车窗下禀报道:“主子,咱们的马车本在官道上走得好好的, 不知哪里蹿出个骑马的小姑娘, 车夫躲闪不及这才拉了缰绳。”
“骑马的小姑娘?”萧凉脑海中又想起了袁媛那张活泼的脸,火气随之消了一半,“既如此, 等她过去我们再走。”
“呃, 主子……”陈公公欲言又止。
萧凉最见不得拖泥带水, 语气带上了不耐烦,“有话就说!”
“是,那小姑娘从另一侧的路上骑马出来,也受惊不小,现在人摔在地上动弹不得……”陈公公说着又远远望了那摔落马下的姑娘一眼,莫名觉得这身影看着眼熟。
随着对方揉着腰被婢女扶起,他低呼一声,忙禀报道:“主子,前头的姑娘似乎是袁侯之女袁媛姑娘!”
“袁媛?”萧凉果然起了兴致,这姑娘一连几次与他在皇城外偶遇,每回都有意思得紧,比那些个扭捏故作端庄的贵女有趣多了。
他关上手中的玉檀扇,撩开帘子走下了马车。
袁媛呆在归园陪顾霖说了好久的话,离开时已经日暮时分,她怕家中父亲哥哥担心,回来的路上赶得急了些,没想到差点和路口疾驰的马车相撞。
婢女小田将她扶起,头疼地劝道:“姑娘,您骑马总是太快,等回府被大公子知道了,奴婢又要挨罚了。”
袁媛被摔得不轻,龇牙咧嘴地揉着腰强行站起来,嘴硬道:“怕什么,这事儿你知我知,回到府里别声张,悄悄养个几天就好了。”
小田还是一脸忧愁,细数从前:“瞒得过去吗?姑娘也知道大公子心细如发,您受伤的事哪里能瞒过他的眼睛。就说上一回,您打马球不小心胳膊上破了点皮,大公子愣是看出来,狠狠训了奴婢一顿。”
她扶着袁媛来回走了几步,发现自家姑娘一瘸一拐的,心里哇凉一片:“您这是伤了腰了,奴婢豁出去被罚也要禀报大公子,让大公子寻个名医给您瞧瞧。”
“哪里就这么严重了!”袁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很是抗拒看大夫,“我不要看大夫,躺几天就好了。”
主仆二人絮絮叨叨,全然没察觉身后有人靠近。
萧凉负手背后,不远不近地站在旁边,将二人的对话原封不动地听入耳中,冷不丁插嘴道:“在下看姑娘摔得不轻,还是请大夫来瞧瞧为好。正巧这附近有一位医术颇好的名医,姑娘受伤又是因在下的马车疾驰导致,在下心中愧疚难安,理应赔罪。”
袁媛听到声音,转过身子,正对上男子一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正注视着自己。
她下意识退后一步,这不是上回花灯节碰见的公子么?每次见到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倒是和善。
她记得这人与陆熠有些交情,陆熠失忆时追着问她“霖霖是谁”的时候,也是这位公子解的围。
现在又跟他的马车相撞,袁媛有些不自在,摇摇头:“不用了,我回家后会自己请大夫看。公子不用觉得愧疚,刚才我骑着马突然从小道上出来,速度也太快,惊吓到了你们的马车。”
“如此,在下便不勉强。”萧凉笑笑,觉得这小姑娘虽天真,戒备心倒是强,见对方摇摇晃晃忍着疼要上马,他又默默添补了句,“在下认识的这位名医性别为女,擅长正骨推拿,一盏茶功夫就能将普通跌打损伤恢复如初,甚至连药都不需要吃。”
闻言,袁媛一只脚都蹬在了马蹬上,硬生生停下动作,大大的圆圆眼望过去:“当真?”
萧凉便笑:“童叟无欺。”
……
萧凉没有骗她,从医馆内出来的时候,一盏茶都未过去,袁媛身上的疼痛全消失了,又恢复从前生龙活虎的样子。
这下不用被哥哥训了!
袁媛心情很好,对萧凉的印象也好了许多,道谢道:“多谢公子相助。”
“应当的,应当的。”萧凉笑呵呵的,明知故问,”不知姑娘刚才是从哪里回来,如此行色匆匆?”
“哦,从……从朋友家中拜访回来,”袁媛不敢在陌生人面前暴露霖霖的行踪,又想起好姐妹整日只能躲在归园里不能出门的处境,惆怅道,“我的好朋友最近不能出门,我也不能时常去看她,怎样才能让她更开心一些呢?”
“自古女子喜欢的东西无非衣裳首饰、胭脂水粉,可这些东西拥有多了也就不再那么稀罕,倒是那些奇珍异宝的小玩意儿更得人心。”
袁媛疑惑:“什么是奇珍异宝的小玩意儿?”
“在下家中私藏了一些,家中无女眷放着也是碍地方,”萧凉眨眨眼,一双桃花眼流泻出无限风情,“姑娘能否告知府上何处,在下命人将小玩意儿以店家的名义送来,既能解你姐妹的愁闷,又可以让在下家中库房腾出些空间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袁媛本想拒绝,可对方口中的“小玩意儿”实在太吸引人,想了想这人认识陆熠,在京都定然有几□□份,不会胡来,便点头道:“我是永定侯之女,如此多谢公子!”
“好,袁姑娘,那咱们就一言为定。”萧凉见天色不早,不再多留袁媛,目送着人骑马远去。
陈公公在旁边看得瞠目结舌,见袁家的小千金已经走远,才敢上前:“陛……陛下,这奇珍异宝是指?”
“朕的私库中不是堆着许多异域进贡的机巧物件么,挑些有趣儿的,以奇巧店的名义送到袁府,切记不可暴露朕的身份。”
“哎,哎,老奴明白了。”陈公公连忙应下,心里估摸着这位袁媛袁姑娘,怕是前途无量。
——
“世子爷,袁姑娘来了之后,夫人的心情明显好多了。”徐答将越墙而入、没带任何随从的主子迎进主院,将园中发生的事,事无巨细一一禀报。
陆熠一路听着,原本沉冷的面容微微带上点暖意。
他很快来到了顾霖的屋门前,屋内已经燃上了烛火,雕花门上映照出女子抱着孩子行走的身影。
男人眉目间更加柔和,停顿了片刻后,最终推门而入。
顾霖刚用过晚膳,抱着小满在屋子里溜达消食,见到陆熠进门,她唇边的笑意便隐下去大半,转过身子没说话。
陆熠受到冷落,也没甚在意,走到她身后,轻声道:“小满看着大了不少,抱着累不累?大夫说生产完的妇人,三月内不可劳累,还是我来抱吧。”
顾霖诧异他竟然懂得如此多妇人产后的常识,见他一双手臂伸过来要抱孩子,思忖着在清灵县时,自己曾亲口答应他可以来看孩子。
遂松手,将小满小心翼翼地递到他的怀中。
两人一送一收,避免不了身体相触,顾霖衣袖滑下露出细腻白皙的皮肤,正巧被男人粗糙戴着茧子的手掌碰到,她立刻退开半分,侧过身子避免与他再一次接触。
可她又不放心一个男人真的能哄抱好孩子,忍不住又转过脸,望着那抹明显动作生疏的玄黑色身影。
小满很乖,被陆熠抱在怀里也不哭,反而伸出白乎乎短胖的小手,好奇地在空中挥舞,想要碰一碰眼前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