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王爷穿着灰色衣服独自站在街边,神色落寞,似是要融入那片阴影。
老乞丐活到这个岁数,也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却原来,皇家也不另外。
“吱呀”严府的后门打开,二牛走了出来,他傻里傻气道:“大人请三位去前厅。”
二牛话刚落,老乞丐连忙进了严府,满脸欣喜,嘴里道:“好好好,严大人啊—”
“前厅?”宋翰墨疑惑为什么严修洁突然变卦,不过虎子跟着老叫花进了严府,他只得也走了进去。
“前面拐过弯,一直往前就是了。”二牛在宋翰墨进门的时候提醒了一句。
“好。”宋翰墨匆匆往前走着,听到关门声,回头见后门已经关上,二牛不见踪影,心中一惊。
想起严雨说的刺客扮作小厮混入严府……刚刚那小厮和严修洁,他们二人分明不是往这个方向来的。
难道!
回头,打开门,左右环顾,果然不见二牛的踪影。往刚刚二牛和严修洁一起消失的方向走去,离门有二三十步远,那里有一棵很大的柏树,树边露出半只右手,掌心有血渍。
“严修洁!”宋翰墨赶忙绕过树。
言官靠坐在树干上,身上被刺了数刀,鲜血染黑了原本蓝色的小厮服。她眼睛望着天空,见到宋翰墨,眼珠拐了过来。
严修洁勾了勾嘴角,开口道:“王……”
话还没说完,她眉头一皱,面带痛苦,一口血吐了出来。
宋翰墨立马蹲下,左手抓住他摊在一边的右手,右手按在他的伤口上,一股股的血在往外冒。
景王看着脸色渐白的严官,觉着从伤口涌出的不是血,是他鲜活的生命。
急得眼角微红,宋翰墨道:“嘘嘘嘘,严修洁,别说话……别说话……我去找大夫!”
说着便要起身,严修洁右手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紧紧抓住了他,眼睛瞪得很大:“别走……别…走……”
她说完面带痛苦闭上眼睛,俊俏的脸都皱了起来,嘴里发出一声呻.吟。
“……好,我不走,我陪你……”王爷声音有些哽咽。
严修洁看着眼前人,含泪笑了笑,她低头伸出右手小指,似乎是要勾上宋翰墨的小指。
尝试几次都未成功,他还在固执着。不懂他为何要做这小儿许诺才会用的动作,宋翰墨忙伸出小指,回勾住。
看着勾在一起的双手,眼里的泪滑落脸庞,灿然一笑。她抬头看着宋翰墨,眼里带着期待:“王爷,十…十七年前,我…我们曾…曾……”
话还没说完,她眼里的光彩便暗了下去,无神盯着宋翰墨,又一滴泪滑落。
阳光透过树杈,在她脸上投下斑斑点点。宋翰墨屏住呼吸,喉结上下滚动,他伸出颤抖的手缓缓覆上严修洁的双眼。
睫毛扫过手心,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宋翰墨却没有移开手掌。
耳边传来街道上孩童欢快的声音:“丫丫,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好呀!那我们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吞一千个针。”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我要永远和丫丫在一起!”
“哈哈哈哈”
“嘻嘻嘻”
右手小指勾着的指头已有些冰凉,宋翰墨鼻尖酸涩,手指却是紧了紧。
严修洁…
对不起,没能救你……
余光瞥见被扔在一边的匕首,宋翰墨捡了起来。正准备仔细端详,突然一拳直冲面门来,打得他嘴里一阵腥甜,扑倒在一边。
捂着鼻子起身,宋翰墨见严力夫跪在严修洁身边,嚎啕大哭:“大人—大人——”
“杀人凶手!”有人喊了一声,循着声音望去,虎子和老乞丐正被严府小厮押着,所有人都看着宋翰墨手里拿着的匕首。
“王…王爷!”虎子面露惊恐,想要挣扎,却是怎么都挣脱不开,他伸长发红的脖子,朝那小厮喊道,“我家王爷不是凶手!”
宋翰墨站起身来,缓缓走向小厮。小厮们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能见到他抿紧的苍白嘴唇和手上滴血的刀子。见他过来,都是害怕地避让。
景王穿过人群,停在最后面那位戴黑色面具的蓝衣公子身边,把匕首递给他:“严雨,本王不是凶手,你应该立即派人去找伪装成看后门小厮的刺客。”
严雨面具下的双眼通红,宋翰墨察觉到了他的滔天恨意。他凑近宋翰墨的耳边,咬了咬牙,轻声道:“你们,害得我二人,好惨。”
临近午夜,京兆尹牢房内,宋翰墨嘴角微青,坐在板床上,他左手来回反复摩挲着右手的小指,低头看着从窗口投进来的一片月光发呆。
已是深夜,牢里很安静,窗口处传来一声一声鸟叫。他从进来就保持这个姿势,盯着月光的眼睛已经有些血丝。他心里一直算着还有多少时辰到午夜。
严修洁说十七年前?那年他六岁,那年父皇下江南,听说他也去了。听说就是那次,他做了什么事,失了父皇的宠爱。
十岁那年他落水发了高烧,患上失忆症,六岁前事都是记不清。
不过,严修洁是前太子别墨哥哥的伴读,应当与自己没什么交情才对……
有人来到牢房门口,宋翰墨闻到了一阵龙涎香,微微皱眉。那人声音威严:“景君,你为何要害严大人?”
宋翰墨看着栏杆对面穿着绣五爪金龙玄色衣服的皇上,缓缓道:“我没有杀他。”
“那你为何在堂上供认不讳。”
“京兆尹要验尸,严家不肯,麻烦……反正我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认罪了,不麻烦。”
“荒谬!当场被抓获,你还要狡辩?!”
“……”宋翰墨视线转移到地上的月光,不想理睬他。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已经判你明日处斩。”
“知道了。”他躺上草床,不耐烦来了一句。
“你!”皇上双手扒着栏杆,面带怒气,忽得却是笑了,“不过,明日你不会死,朕会找人把你替下来。”
宋翰墨皱眉翻了个身,皇上眼中充斥着贪婪。
他嘴角带着笑,眉毛微抬,朝宋翰墨的身影伸出手掌,缓缓攥紧道:“你现在还不能死,朕刚刚想到的主意……朕要把你悄悄养在宫内。
永远,养在朕的身边!”
“……”宋翰墨起身望着栏杆外有些魔怔的皇上,头皮发麻。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是&*??% 但是@#* ,于是我只好@#&*??% 了。
你们知道了吗?
第18章 以身挡刀
皇上还在外面说些什么,宋翰墨却是听不清了,晕倒在草床上,再睁开眼来又是王府马车内。
想起牢房内的皇上,宋翰墨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吐出三个字来:“宋,青,墨。”
片刻,宋翰墨面无表情掀开马车帘,用过饭后,揣着香囊与虎子一道骑马回了上京。
在客栈换了衣物,宋翰墨这次没有耽搁,直接领着虎子到严府后门观望着。
严府的后门没有开,也没任何动静。
虎子心道:王爷居然连严府后门都这么熟悉!
心里有些惊讶,他犹豫道:“王爷,这样直接走后门贸然拜访严大人不太好吧。我们应该先投拜帖,再等严大人的回帖。
这样才能表达您对他的看重,而且还不知道严大人今日在不在家呢?”
宋翰墨皱眉:“叫公子。”
“好的,公子。”虎子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严大人被禁足了,他今日定在家。”
“啊?为什么?”虎子更惊讶了,脑子一转又是疑惑,“不是,王…公子,咱们不是刚从城外回来,您怎么知道的?”
宋翰墨瞥了他一眼,悠悠道:“你去问王公子吧。”
“……”祝虎假笑看着宋翰墨。
“别吵本……公子,那边有动静。”宋翰墨见到戴着斗笠的菜农从街那头转过弯,装着蔬菜的板车停在严府后门,开门的小厮帮着搬起蔬菜来。
老乞丐从宋翰墨身边经过的时候,看了这对鬼鬼祟祟躲在墙脚的主仆一眼,接着便走到严府后门。
宋翰墨远远见他们站着对峙,老乞丐应该是同那看门的小厮产生了争执。这时严府又出来了一个小厮,瘦削单薄,利眉薄唇,虽穿着下人服饰,一身气势未减,宋翰墨一眼便认出,是严修洁!
“公子!”虎子也认出了严大人。
“嗯。”宋翰墨点了点头,他伏身在虎子耳边吩咐一番,二人便朝严府走去。
之前严雨说刺客扮作小厮刺杀了严修洁,再结合之前他们见到小厮和菜农在拐角消失片刻,那个菜农极有可能是刺客。
虽然不太确定,不过只能赌一把了,若是菜农不是,那可能现在的小厮就是刺客扮的,又或者刺客还未下手……
思考的间隙,宋翰墨已经走到严府后门。严修洁正询问老乞丐有关宜迁的事情,抬眼便见到了温和儒雅的那人。
他今日穿着一身淡灰色暗底云纹衣衫,披着棉布披风,头上只插了一支木簪。桃花眼朝她一笑,一派书生朗朗,温润和煦。
与平日的华丽贵气大不相同,严修洁许久未见到着常服的景王,一时竟没认出来。
“……”严修洁眼瞧着宋翰墨走过了自己,他直接揪住二牛的领口。
严修洁:???
祝虎:……
二牛:!!!?
“去前厅怎么走?”宋翰墨问。
二牛想了想,歪头问:“前厅…是什么?”
宋翰墨放开了二牛,又指看热闹的菜农,质问:“你是不是刺客!”
菜农眼里满是惊慌,他使劲摇头、摆手道:“不是不是不是……小的怎么会是刺客呢!”
“公子,看!”趁宋翰墨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虎子查看板车里的东西,他随手一掏,竟是拔出了一柄大刀。大刀通体雪白,在阳光下锃光瓦亮。
虎子举着刀指向菜农,菜农脸色一变,面露凶光,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便要朝严修洁刺过去。
老乞丐定在原地大叫了一声:“啊—”
“严修洁!”宋翰墨没多想,就挡在了刺客和严修洁中间。
“王爷!”虎子提刀就朝刺客背上砍。
一道巨长的伤口从右肩膀划下,刺客惨叫一声倒地。虎子抬头瞧见一把匕首,稳稳插在宋翰墨胸前,伤口开始渗出血来。浅灰衣服上的鲜红慢慢扩展,吓得虎子脸都白了:“王爷!”
严修洁见那刺客朝自己来转身便要逃,听到虎子喊了景王。
回头见到的便是宋翰墨的背影,宽阔肩膀吸引了她所有目光。背影微微弯曲,宋翰墨缓缓跌坐在地上。
“景王!”严修洁冲上去扶宋翰墨,紧张看着伤口。
宋翰墨朝她摆了摆手,手握上匕首,一下子拔了出来,衣服上的血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扩展开来。
“你做什么!”严修洁皱眉,着急按上了伤口。
“没事……”宋翰墨勉强朝她笑了笑,把手伸进怀里,拿出了一个香囊,“看,有这个,伤口不深。”
骨节分明的手上沾了些血,他握着那个香囊,眼里带着满意和庆幸。香囊散发出梅香,藕粉色的丝绸面上绣了一支红梅,针脚不是很好,一看就是哪家小姐亲手绣了赠与景王的。
手上不自觉用了力。
“嘶,”宋翰墨倒吸一口气,拍了拍严修洁的手,“严…大人,你别按了,本王自己来,疼疼疼……疼。”
“……好。”严修洁默默收回手,忍不住又扫了眼他手中的香囊。
今天有些冷了,她鼻尖酸涩,垂下眼帘,嘴角带了一丝苦笑。
那刺客被砍倒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众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未曾想,他居然又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作势要扑上蹲着的严修洁:“去死吧!”
“小心!”宋翰墨见那人还不死心,一把把严修洁拉入怀中,往旁边滚了两圈。
“气死我了!”二牛终于反应了过来,这个菜农居然想要杀弟弟!
他喊了一声,快速两步,直接冲上去抓住刺客的手,抬脚猛得一踢。只听得骨头清脆的“咔嚓”声,那刺客就翻了白眼。
祝虎见状咽了口唾沫,这小厮是个狠人!视线落到王爷那边,他们滚到了严府阶梯下,王爷完全压在了严大人身上。
不知道王爷说了啥,接着祝虎就看到严大人quan脚相加把王爷掀开了。
“严修洁!嗷~好痛!你忘恩负义!你过河拆桥……你…你狗咬吕洞宾!”景王躺在一边,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指着严修洁骂道。
……王爷好像有点惨?!
祝虎快步上前把自家王爷扶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拿掉他头发上粘着的枯树叶:“王爷,您没事吧!怎么这么多血!呜呜呜,得马上请大夫!还不能随便动弹,这可怎么办啊!”
祈求的目光转看着站在一边的严大人,接着转向开着门的严府后门。
严修洁脸颊微红,刚刚被宋翰墨抱着滚了两圈,他一手搂着腰一手竟是按在了胸口处!
末了,两人四目相对,他眼里带着惊讶,还来了一句:“严大人,你竟然也是练家子!”
练家子个鬼!无赖!流氓!
耳朵一红。
无耻之徒!!!
狠狠剜了靠在祝虎身上的宋翰墨一眼,他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伤口流出的血已经染红了一大片衣物,严修洁心中一瞬间又只剩了自责。
她刚刚不应该小女儿心态的,她现在不是姑娘家,她是公子哥,不应该扭捏作态,伤了景王的。
“咦!老远闻见血腥味就过来了!没想到这么热闹?”许宴笑盈盈走出了后门,“是来送诊的么?那就入府吧?这位算是我的病人,还不快帮帮这位受伤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