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去景王府,希望郡主能够劝阻景王。”
马车停下来后,单旗摸了摸袖口想要将那个彩石项链交给丹若,最后使劲抖了抖两个袖口都没瞧见。他心中一惊!不好,好像出门前换了身衣裳,倒是忘了将那个盒子拿出来了。
丹若没注意到单旗的慌张,自顾自下了车。天空飘着细细密密的雨,落在脸上,一点一滴都十分冰凉。
面前的门打开,出来一人,他落魄低头走下台阶来。注意到旁边站了一人淋雨,抬眼看向丹若,这才露出面容来。此人便是宰相之子管文阳。他看向丹若的眼里带着惊讶又有几丝迷茫,恍惚间他唤了一声:“严大人?”
丹若转头看向管文阳:“这位小将军,我是丹若郡主,我要见景王。”
“啊?你不是……”管文阳一愣,又看了丹若几眼,之后皱眉点了点头,“好,你随我来。”
“严大人?”坐在马车前的乐先生默念了一遍。
严大人,严大人,严大人,严大人……
嘶,头好疼!
“乐先生!”谢映渠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乐先生却在没有心思顾及,一张又一张脸浮现在脑海。
严大人……
严修洁……
严问之……
严雨……
黑暗笼罩在眼前,脑海中的面容却愈加清晰。
***
丹若随管文阳带到一处院外,他道:“大将军在里面。”
“你刚刚为何叫我严大人?”
管文阳:“三年前,景王与京中一位姓严的大人交好,郡主与那位大人有几分相像。是在下口误了。”
“那你知不知道,景王他有位心上人,也姓严,小名叫果果。”
“这……我倒是不知晓。”
“景王说,我就是她,我与她也很像。”
管文阳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丹若轻轻叹了一口气,又继续道:“你们都说我与这人像,与那人像,从来没有看过我,没有看过叫丹若的我。”
“郡主……”管文阳拱手行了一礼。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管文阳。”
“你……是管宰相的小儿子?你母亲是刘夫人?”
“是,昨日多谢郡主送母亲回府。”
丹若将面前的人上下打量一番,他没有穿铠甲,也没有配剑,只是穿着普通的布衣。
“你现在人在这里,看来你放弃了管府。”
“……父亲坚持己见。”
“可你没有全副武装,景王也不会让你参与明天的事情。”
“郡主怎么?”
“朝野皆知,我就不能知道了?”
“毕竟我的身份……现在……”
丹若道:“你母亲本想一走了之,可还是回来陪着你父亲。子欲养而亲不待,你该回去陪着你母亲。”
“……忠孝两难全。”管文阳低着头。
丹若摇了摇头抬脚进了院子,不再与他交谈。
第79章 你不是她
进了院中,院子里没有人影。丹若顺着石子路走到屋门边,她单手扶着门框,瞧见轻纱绣花的屏风后的卧榻上躺了一人。
“景王?”/丹若试探喊了一声。
“谁?”声音有些低哑,听着是宋翰墨的声音,卧榻上的人影微动。
“是我。”丹若进屋来,绕过屏风,便看到宋翰墨单手撑在塌上,另一只手撩了撩散落的黑发,他只穿了一件轻薄的衣裳,胸口大敞。
“你怎么不穿衣服?”丹若抬袖挡了眼睛,要退出去。才退了两步倒是被人抓住了胳膊,属于旁人的热度从手臂上传来。
宋翰墨拉起丹若的手,将她拉近:“严大人……”
避开面前的气息,丹若咬了咬牙:“景王,我是丹若。”
“丹若……”宋翰墨应是在小憩,神智还未清醒。他再仔细瞧了瞧丹若,才缓缓放开她,然后轻轻笑了,“郡主怎会在我景王府?”
“景王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在郡主府。”
“是。”宋翰墨转身,从一边的衣架上,拿了一件玄黑的袍子套在身上,他还抽了一根腰带,低头束在腰间。
“景王见到我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宋翰墨转过身,他坐回榻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郡主是怎么出来的?”
没有道歉?没有解释?丹若不解:“你想说的只有这个?”
“郡主想要我说什么?”
“你为何要将我软禁在府内?”丹若问。
“最近两日上京会有事情发生,叫郡主不要出府,是为了郡主着想。”宋翰墨语气淡淡,他确实是在认真解释。
“上京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宋翰墨坐在塌上,倒了一杯水:“你应该听说过了。”
“我不知道,也没听说。我只记得你在马场答应我不会出手的。”
宋翰墨道:“箭在弦上,我回不去,放不开了。”
“那…你之前是在骗我?”丹若蹙眉。
“那是权宜之法,你当时听到这句话,不是很开心。”
“宋翰墨!”
屋里安静片刻,熏香从炉子里升上来,在飘到屋顶的途中就已消散不见。
宋翰墨移开相对的目光,他一双眼睛黑亮,凝视前方,透过屏风,看向很远的地方:“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丹若突然发现,她根本就不了解景王。
她知道说书人眼中,在战场用兵如神,杀伐果断的将军,知道宋月容眼中,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景王。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可以纯粹表达自己的爱慕,也可以这样说一套做一套。
丹若觉的她看不清,看不清面前坐着的人。
“梦见我们在一起了,一起游山玩水,其乐融融。我已经好久没有做过这样的美梦了。”宋翰墨笑了,纯粹地开心。
丹若笑不出来:“景王,宰相夫人刘夫人与我说,我与上京城一位姓严的大人也很像。
这位严大人与严果姑娘又是什么关系?景王,你梦中的是我么?还是严大人?或者是果果?你分得出来我们么?”
“果果,”宋翰墨拉着丹若的手,将她拉到身边,他抬眼看着她,“严大人,严修洁,严果,丹若,从来都是一人。只是你,都是你,梦中的自然是你。”
小心吻上丹若的掌心,像是对待珍品。宋翰墨道:“过了明日,再也没有谁,没有任何人,能将我们分开。谁都不能伤害你,以后我一定能好好护着你的。”
“严大人与严果姑娘是一人?”
宋翰墨站起身,他似乎想起什么,脸上一会儿笑,一会儿凝重。
他道:“前尘往事,不必再提,不过你女扮男装进京入官,不是话本子里那样的。你是被逼的,被皇上逼的,一次又一次……无论怎样,他都不会放过你。”
“那我只好杀了他!就像花……”宋翰墨突然顿住,他转身靠近丹若,轻轻将额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吸了一口气,才道,“我只要有你就行了,果果,你一直陪着我就好。我其实什么都不在乎的。”
“景□□若推开他,“你现在说的是话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
“那你马上随我一同出上京,我们和你梦中一样去游山玩水。”
“不去。”宋翰墨毫不犹豫拒绝。
“为何?”
“过了明日我就陪你去,好不好?我就要成功了!你为什么非要我放弃!我就要成功了啊!”
“宋翰墨,于情于理你都不该做明日的事情。你若是做了便是对不起宇平,对不起皇上,对不起……唔……”
丹若的声音被宋翰墨突如其来的吻掩盖,他一手拖着她的腰,一手垫在她的脑后,不容她半分退缩。
“别再想他了,果果,你的脑子里只能有我。你能不能为我想想?”
“我不……”
宋翰墨又将她的话堵在口中,还进一步掠夺。可以感觉面前人喷在脸上的灼热呼吸,可以感觉到手下他胸口的心跳,可以闻到他身上的熏香,可以感觉他越发温柔的动作。
“我想要你。”情迷意乱中,丹若听到他在耳畔呢喃。
理智被这灼热的气息燃烧殆尽。外衫,里衬被一件件褪下,丹若不知何时已经躺在榻上。
突然,宋翰墨一下起身。
丹若头发有些散乱,媚眼如丝,她不解问:“怎么了?”
宋翰墨低头又确认了什么,然后他目光晦暗不明:“你胸口没有伤疤?”
坐起身,丹若疑惑:“没有伤疤怎么了?宋翰墨?”
她伸出手想要去拉宋翰墨的手,却被他一下避开。
宋翰墨坐到塌边,他站起身:“郡主将衣物穿好,我叫人送郡主回府。”
丹若看了看自己现在的样子,衣物被扔在床边,她只穿了件肚兜,缓缓拉过榻上的薄被盖在身上。
眼里含泪,她咬了咬嘴唇,声音带着委屈:“宋翰墨?你什么意思?”
“三年前果果受过伤,她胸前有道伤疤。”宋翰墨顿了顿,“对不起。”
“你在说什么?你转过来看着我!”
宋翰墨没有反应,只是呆呆站着:“不是她,不是她,那果果在哪里?威南山?……”
见他要走,
丹若披着薄被,她跳下塌来,站到宋翰墨面前拦住他。
“宋翰墨!”泪从眼眶滚落,“你看看我。”
宋翰墨低头看过来,他眼里带着彷徨、无措:“你不是她。”
“之前!是你一直说我是果果的!”丹若抿了抿唇,她醒了醒鼻子,“是你说喜欢我的,是你先来纠缠我的!我叫你看好了,我是丹若,你自己说你喜欢的是我。”
宋翰墨别过头,眉头紧皱,不想看她。
丹若双手揪上宋翰墨的领口,用力摇晃着,她仰着头,泪水不断:“现在说我不是了?呵呵…宋翰墨,你玩我么?”
将丹若的手从衣领上拿下,宋翰墨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薄被,给丹若披在肩上:“对不起……”
丹若攥紧被子的角,骨节泛了白,一股彻骨的冷从脚底传来:“你现在除了对不起就没有旁的与我说么?”
“我叫人送你回府。”
“啪”,话刚落,丹若扇了他一巴掌:“宋翰墨!”
宋翰墨头偏到一边,半边脸颊微红,他垂着眼帘看不清情绪。
他只道:“郡主府的人也还给郡主,郡主出入也没有限制了。”
声音带了几分疏离,与刚刚甜言蜜语的人全然不同。
说完他绕开丹若要走,丹若慌忙拉住他的手:“宋翰墨,你就真的没有其他……其他话与我讲?”
“你……”宋翰墨回身,他眉头紧促,眼里带了些许不耐烦,“你为什么不是她?”
“宋翰墨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摇了摇头,他道:“我心里全是她,只有她一人。郡主,你我二人还是以官职相称为好,日后唤我‘大将军’吧。”
宋翰墨掰开丹若拉着自己的手。
“别…不要……”丹若语气带着央求。
手指被一根一根掰开,他用的力气很大,最后被迫放开他的手。丹若觉得她用了此生最大的力气,可还是被推开了……宋翰墨朝屋外走出去。
“宋翰墨,”听到声音,他跨出门的脚停了下来。
丹若望着屏风后模糊的身影呢喃道:“你为什么不承认你心里是有我的?你与我说的那些话难道没有一句是真心的?没有一句是对我,对丹若讲的么?”
“没有。”
屏风后面的人影不再停留,脚步匆匆。
“呜呜……”丹若缓缓蹲到地上,她抱着膝盖,“你会后悔的……”
呜呜咽咽许久,日暮降临,丹若身边还是没有一人。擦干泪,将衣物穿好,理了一遍又一遍,忍着泪,走出庭院。
景王府现下十分热闹,明日便是景王的生辰,到处都是红色的灯笼。小厮、丫鬟脸上洋溢着笑容,在府中来回穿梭。
丹若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形单影只,摇摇晃晃出了景王府。站在门口台阶上,回望王府,她好似看到宋翰墨一闪而过的身影,那个不再看自己一眼,绝情的人。
“郡主,大将军叫我送你回府。”管文阳来到丹若身边。
“不必了。”丹若声音有些沙哑。管文阳一颤,郡主现在的声音太像从前的严大人了。
“我与你们大将军没什么干系,我自己识路,何必要小将军送我。”丹若挺直身子,抬起头,她看了看遍布星星的天空,云层密布,“明日会有雨。”
“是。”管文阳行了一礼。
丹若下了台阶,走到街上,她又回过头来。她朝管文阳道:“我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其实她不必告诉管文阳这件事的,可是丹若还是忍不住告诉了。
见郡主脸上洋着笑,可眼泪又从她眼角留下,管文阳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他只好又行了一礼:“望君珍重。”
丹若也对着景王府回了一礼,她弯腰,低头,泪从眼眶掉落:“珍重。”
回府的路上,丹若又哭又笑,她应该听阿丑话的,直接走出上京,再也不要回来的。
她为何要去自取其辱呢?
那个人,从来……他喜欢的,爱的,从来都不是她。
***
听雨阁,一个丫鬟拿手帕替躺在床上的人擦了擦汗。一人端着脸盆推门进屋来,是谢映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