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宋翰墨搅动剑身,似是要将面前人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你这个疯子!”
宋青墨眉眼都皱在一起,面带痛苦,他拉着宋翰墨的手,将剑往里又送了一段。
拉近宋翰墨,他凑在他的耳边,似是恶鬼低语:“杀了我!杀了我!用这把沾满我血的剑,去征战四方,一统天下!”
“疯子!”
“噗”,宋翰墨用力将剑抽出。
宋青墨眼睛睁得很大,他面色惨白,血从他的身体里流出,落到楼梯上,再流到地上。他抬手指向龙椅,眼珠子直直盯着宋翰墨,嘴唇张张合合。
躺着的人终于没有力气再说一句话了。不过宋翰墨却一下明白宋青墨的意思,他在叫自己坐上去。
手提着剑,宋翰墨抬头看了眼龙椅。龙椅就那样静静放置在那里,像是把普通的椅子。
从他记事起,那把龙椅就是这样放置的。曾经他的父皇还坐在上面抱过他。
可现在,再注视那把龙椅,宋翰墨却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椅背、椅面上伸出来,好似要将他拉入深渊。
喉结上下滚动,手中剑微抖,滴下许多鲜血。
“吾皇万岁万万岁!”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宋翰墨的颤抖,呼喊声回荡在宫殿。
宋翰墨一惊,他转身看到许多士兵都到了宫殿。他们身上全是血污,为首的是太尉江羽成。他已经跪到地上,刚刚便是他的呼喊。
“吾皇万岁万万岁!”宿云也跟着跪下,朝这边拜了下来。
“吾皇万岁万万岁!”越来越多的人跪在宫殿内,呼喊声络绎不绝。
伴着呼喊声,宋翰墨转头又看向龙椅,这次,他觉得心中有什么被触动了。鬼使神差,抬脚,踏上阶梯,他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到了龙椅前。
撩起战袍,转身面向跪了一宫殿的人。
江羽成挺直背,他双手展开,又合上,行了一个大礼:“吾皇万岁万万岁!”
宋翰墨坐上龙椅。
原来从这里看过去,什么都是一览无余的。
视线一一扫过跪着的众人,最后落在躺在宋青墨身上,正好与他的视线相对。
宋青墨终于闭上眼睛,宋翰墨没有注意到,他系在腰上的黑龙玉佩在这时破碎,化为了粉末。
他赢了。
将剑摆在一边,宋翰墨挺直背,端坐在龙椅上,他道:“平身。”
两个字落在宫殿,龙椅上端坐的人,他眼里再没有光,眼神变得疏离冷漠。如从前的宋青墨一般,是个无情的帝王。
“谢陛下。”众人起身。
宋翰墨的改变,没有人发现,或者没有人在乎,他们在乎的只有自己的输赢,自己的权势。
双手沾满了鲜血,其实他输了,完完全全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作者有话要说:
彩虹万里百花开,花见蝴蝶成双对。千年万代不分开,梁山伯与祝英台。——越剧《梁祝》,梁祝化蝶歌词。
第83章 轮回重启
傍晚的时候,上京的城门才打开,严雨将严果的尸身运回了上京。
谢映渠胆战心惊过了一日,襄王和小鱼也过来听雨阁陪她一起等严雨。终于盼到严雨回来,远远看到熟悉的身影,她欢欢喜喜迎上:“严雨!”
严雨垂着头,谢映渠顺着他的视线,见到他身后的白布,透出来斑驳血迹,轮廓透出个人形。
“映渠……”严雨眼睛微红,声音有些哽咽,“我的妹妹……没了……”
感受到他的伤心难过,谢映渠眼里一下含了泪,她轻轻抱着严雨:“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我们去买最好的红檀木,好好安葬她。”
严雨沉默,任由谢映渠抱着。
这时一群人将他们包围,带头的便是宋翰墨。他下马来,走到板车边,伸手要去揭开白布。
严雨阻止他:“你做什么?不许碰她!”
宋翰墨转头看了严雨一眼,便有人将刀架在严雨肩上。
揭开白布,宋翰墨小心抱起果果,他痴痴看着怀里紧闭双眼的人:“朕要带她走。”
严雨还要上前阻止,谢映渠拉住他,蹙眉摇了摇头。看她肩上也架了刀,严雨愤愤站在原地,眼看着宋翰墨将严果带走。
宋翰墨将人带到了马球场,球场上安安静静,充满静谧。他将严果放在球场中心,帮她铺好红色的裙摆,然后自己也躺在她身边。
“果果,今晚的星星真美。”
宋翰墨侧头看过去,严果还是刚刚的姿势。
“你不想看?那我讲给你听好不好?”
……
“最亮的那颗,最大的那颗是紫薇星,然后旁边的是北斗……”
球场外,士兵将球场围了一圈。球场内,只有宋翰墨一个人说个不停。
“果果,你知道了么?”
风吹过,有一根头发被吹起沾在她的脸上,发梢在空中不停飞舞。
盯着发梢看了很久,它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有时还蹭过果果的脸颊。
宋翰墨靠近严果,他伸出手指将头发撩开:“痒不痒?痒,你自己怎么不弄走呢?”
碰到她冰凉的脸颊,眉头皱紧:“果果,你是不是很冷?”
“离我近一点,就不冷了。”将胳膊伸到她颈下,宋翰墨将严果拉入怀里,冰冷的感觉传遍全身。
握紧她的手,不停摩挲着,宋翰墨说:“我帮你捂手。”
可那双手怎么都捂不热,宋翰墨眼里急出眼泪,然后他停下来,抱紧严果,轻声呜咽:“果果……”
黑鸟掠过马球场,它低头看着在马球场相拥躺着的两人,翅膀挥舞,滑翔时从翅尖迸发出金色的力量。
宋翰墨只觉得脑袋一阵发晕,这种感觉有些熟悉,睁开眼睛,他迷迷糊糊见到天空中有一个很大的金色鸟的影子。
像是被拉入云端,直直坠落后,宋翰墨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景王府帐顶。
察觉到不对,他心跳加速,匆匆起身,走到门前,想要打开房门。手放在门上宋翰墨却犹豫了,他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三年了,他又一次步入轮回了么?
他居然还有机会!
果果……
推开门,天还未全亮,来来往往的王府小厮已经有很多。他们脸上都带着笑,腰间扎着红绸子。二柱之前说,是廖叔特意吩咐买的,大家每人都有,图个吉利。
抓住一个小厮,宋翰墨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小厮有些惊讶,可还是行了一礼:“王爷今日十月十,是您的生辰。”
今日是十月十。
今日是十月十!
今日是十月十!!!
宋翰墨回房穿好衣物后就往郡主府去。清晨天边出现了一点亮,空气中还带着夜的凉气,街上也没有行人。有些人家刚刚起身,点了灯。
骑在马上,宋翰墨远远看到郡主府刚刚开了门。到了府门口,他一跃而下,就往府里跑。
开门的小厮只听得一阵马蹄声,他打了个哈欠,慢吞吞行了一礼,刚要问:“请问是哪家公子?”
可他才说了两个字,下马的人就不见了。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与府门口的马儿来了个对眼,他立马跑回府:“阿丑大哥!有人跑进来了!”
宋翰墨穿过前院,跑过庭院,照着从前在严府的记忆,寻找主卧。路上郡主府在打扫的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奇怪看着这位穿着华丽,在郡主府跑步的公子。
到了记忆中严果房间门口,宋翰墨停下脚步,他见到了端着脸盆,准备敲门的一位嬷嬷。
端着脸盆的是吉婶,她听到急促的脚步,疑惑转身,看到景王后,眼里带了惊讶。走到他面前,吉婶问:“景王?您怎么到后院来了?郡主还未起身呢。”
“本王要见她。”宋翰墨绕过吉婶就往房间去。
“哈?”吉婶忙拉住宋翰墨,“这怎么行!男女有别!景王您还是去前厅等着吧。”
“你放手!不要拉我!”宋翰墨甩袖挥退吉婶,吉婶摔了一个屁股蹲,脸盆中的水洒出来,弄湿了她的衣裳。
宋翰墨再转过身,房门口又站了一人。他肤色黝黑,头发随意散乱,遮了大半张脸,佝偻着背,守在房门口,是丑车夫。
不,是严力夫。
他早该发现他的。
车夫,会点武功,跟在果果身边,一直追随果果的眼神……
昨日,严立夫说:“从小到大,我才是陪在她身边时间最长的人。”
他卑微得托着果果的小指,直到生命的最后,宋翰墨才看出他眼里毫不掩饰的深厚爱意。心中有些嫉妒,有些厌恶,又有些愤恨。
与严力夫、宋青墨比起来,似乎他才是那个最不了解果果的人。
宋翰墨看着严力夫,他一步步走近,几步的距离又思考了许多。
严立夫绝对不是简单的严府车夫,也不是阿丑。那他到底是谁?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从小到大?他一直陪着果果?那他是不是知道果果所有的事情?
果果十岁便跟着宋青墨,难道他是皇上的人?一直跟着果果,负责监视么?那他还用那样的眼神看她?他配么?
站到严力夫面前,宋翰墨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他平静道:“本王只是想看看她是否安好。”
严力夫好似这时才想起自己的身份,他应该害怕才对。他低头畏畏缩缩,别过脸低声道:“郡主在房内,自然安好,不需要景王的关心。”
“本王要亲眼看一看。”
“郡主还歇着,景王不便打扰。”
“……”宋翰墨眼神越来越凶。
“……”严力夫别开眼,还是畏畏缩缩,不过他脚下倒是一步未退。
宋翰墨凑近他的耳边,低声道:“严力夫别装了……本王要见一见她,还要得到你的允许?”
严力夫看向宋翰墨,原本懦弱的眼神不再,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带了零星危险:“昨日郡主哭着回府,她夜半才睡下,现在天还未亮,她还未醒。
小人听说,她是从景王府出来的。景王您现在又来假惺惺做什么呢?出尔反尔的事情,王爷还真是愈加熟练了。”
“本王再怎样,也比不上你。严力夫,你是宋青墨的人。”
严力夫眼中的危险一下消散,他眼神微闪。
宋翰墨见他一下被试探出来,又继续道:“…她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你一直瞒着她。”
缓缓接近靠近,不放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严力夫对上宋翰墨探究的眼神,他害怕了,后退一步。
“你是不是经常将她的情况告知宋青墨?”
“景王,”严力夫将宋翰墨推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你回府,不要打扰到郡主。”
“本王要与郡主好好谈一谈你的事情。”
严力夫将背靠在门上,他道:“郡主不记得了,她不会相信你的。”
“我相信什么……”声音从门后传来,房间门打开,丹若走了出来。
她先是瞟了宋翰墨一眼,之后转向严力夫:“阿丑,你怎么看门的,怎么把禽兽放进来了?”
听到“禽兽”二字,宋翰墨脸上一僵,不过稍微缓缓,他还是带着笑凑上去:“果果……”
丹若见面前人还能对自己笑,觉得受到莫大的污辱。昨日,他明明还那样绝情,掰开她的手指,沉声说,你不是她。
今日居然还有脸找上门来?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不要脸的人!
心中委屈又泛了上来,眼里有隐约水汽,丹若冷笑一声:“大将军,我郡主府可没有什么果果。你昨日羞辱我还不够,今日还要上门来!你到底要怎样?”
宋翰墨行了一礼道:“我是来看一眼郡主是否安好。顺便告知郡主今日不能出城,城外有埋伏。”
丹若眼里有些血丝,只有她微低头瞪人的时候才能看出来。她声音有些哽咽:“若我偏要呢?我就要今日出城!这上京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因为这座城里有你。”
宋翰墨的心被刺痛,不过他咬了咬牙,眼里带着坚持:“待我处理好今日之事,明日郡主再出城吧。”
话落,他转身就走。
“我偏要今日!宋翰墨!你听见没有!”
“明日就是明日!”
丹若见说不通,也转身回房,然后她拿着一把剑冲了出来。
她扔掉剑柄,举着剑,朝宋翰墨冲过来:“宋翰墨!你凭什么?!你又要关着我!”
听到背后剑柄落地的声音,宋翰墨本能抬手挡住。“撕拉”丹若结结实实一剑砍在他手臂上,衣袖上顿时渗出血迹。
宋翰墨皱紧眉头,与丹若四目相对。
她拎着剑,剑端顶在地上,一滴血珠滚落。眼中的泪滑落,丹若眼里带着绝情,她道:“宋翰墨,是你先伤我的!现在,我们扯平了!”
失魂落魄转过身去,剑被随意扔到地上。走出去两步,丹若脚步顿住,腰间一软,便要倒下。
宋翰墨忙上前接住。
严力夫冲过来,眼里带着焦急:“小姐……”
“郡主……”吉婶也凑了过来。
感觉怀里人异常滚烫,宋翰墨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她发烧了。”
把人打横抱起放回房间床上,宋翰墨转头问二人:“她怎么发烧了?”
吉婶:“昨日郡主回府后便说要洗澡,她耽搁了老半天,身上擦得通红,水都凉了。”
“水凉了,不会加热水么?”宋翰墨责备。
吉婶瘪着嘴:“郡主说不用加的,她也不要伺候……我怎么知道……”
严力夫护着吉婶:“景王难道不应该也反省下?昨日郡主可是从景王府回来的,你对她做了什么?”
宋翰墨瞪了严力夫一眼,然后对吉婶道:“你去请大夫。”
“是是是。”吉婶退下。
剩下两人,在丹若床前针锋相对。
丹若翻了个身,朝床里睡了,她嘴里清晰念着:“宋翰墨……呜…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