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这个问题,阿九便缄口不言。
越是这样,曲蝶内心就越是急躁,原本是想拖延时间给叶予晗逃出来的机会,现在他们已经查到了自己的信息,却还是把自己困在这里,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曲蝶草草用了两口早膳,便挥手让人把东西撤下去。如今自己被困在这一方小院已接近十天,不知道叶予晗的情况怎么样了?
“我要见他。”曲蝶直截了当地说,反正自己已经没有什么秘密了,不如痛快点。
阿九依旧沉默,坐在原位动也不动。
曲蝶撇撇嘴,起身离开了正厅。她来到院中,坐在躺椅上,冬日里的小院一片萧条,但阳光洒在地上,仍是保留了一份温暖。没过一会儿,只见曲蝶双目微阖,似乎是在假寐。
“可以。”半晌,阿九突然说了一句,曲蝶立刻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他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去!”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阿九仍是有条件。
“你说。”曲蝶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你对父母有什么印象?”阿九算过曲蝶的年龄,最有可能的就是霞姨的女儿。
“真的没有记忆了,我要说几遍你们才会信?”曲蝶显出不耐烦的表情,其实心里却不尽然,自己有一个蝴蝶发簪,是从小一直带在身边的,师傅曾说,发现自己的时候,发簪就在身边,因此取名为蝶。
“那有什么信物之类?”从小被抛弃,不记得自己的亲生父母,可以理解,但总该有些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吧?阿九坚信霞姨不可能做出遗弃自己孩子的事情,一定有她的苦衷。
其实此时此刻,阿九早就信了曲蝶就是霞姨的孩子这件事,他观察曲蝶这些天的行动,不由自主地总是会与霞姨当年的动作重叠,虽然这两人长相细看只有五分相似,且气质不同,导致外人乍一看并不会联想到霞姨,但举手投足之间,有些事情早已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曲蝶自是不会说出这最后一点秘密,更别说簪子如今已被她悄悄留给了叶予晗。
眼见阿九又开始沉默,曲蝶急了,情急之下抓住阿九的衣袖拉着他就想往外走:“不是答应我要去看他,你想问的我都回答了,你还要怎样!”
阿九看着拽住自己衣袖的手,不由得呆住,众人皆知,右祭祀大人最厌恶与人触碰,平日里只有左祭祀可以接近。这短短几日,已经是第几次和曲蝶有接触了?
曲蝶没想到竟真把阿九拽动了,有些不自然地放开了阿九的袖子,阿九整了整衣袖:“走吧。”
这是曲蝶第一次离开这座院子,院外的景象与“朝霞苑”截然不同。可以说朝霞苑集合了天一教全部的温暖美好,而院外全是一片肃杀之意,遒劲的古树零星地生长,长期无人照料,似乎它们的存在只是为了方便分辨方向。
明明是在山林之中,为何天一教这里却几乎寸草不生?曲蝶暗暗记下了路线,希望能有机会派上用场。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叶予晗被关押的地牢。曲蝶看见这斑驳的大门,不禁心下一紧,随着向下的通道越走越深,曲蝶暗自绞紧了双手,他们竟然把叶予晗关在这里?虽然早有准备可能叶予晗会受苦,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凄惨。
在被关押的这几天里,叶予晗只吃了三顿饭,也只是仅能果腹的馒头和稀粥,他无法分辨时间,手上的锁链和牢房的门都无法打开,昏昏沉沉挨到了现在。
听着远处的脚步声渐渐接近,叶予晗仍靠坐在墙边,心想:这次来的不止一个人,难道是来送最后一顿饭的?
人影被烛光拉长,映在叶予晗面前的地上,他慢慢抬起头,对上了来人的视线,小蝴蝶!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奈何太久没有喝水,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
曲蝶见到朝思暮想的叶予晗,眼眶不禁湿润了,曾经意气风发的西湖公子,竟被折磨成这副样子,头发散乱,形容消瘦,眼睛被熬得通红。
她忙走两步,蹲在牢前,伸出了双手正好握住叶予晗向她伸过来的手,“对不起,都怪我!”曲蝶终是泣不成声。
叶予晗艰难地拖着锁链靠近曲蝶,细细端详小蝴蝶的面容:“你没事就好。”自己在这里还能熬得住,小蝴蝶没事就足够了。
一时之间,地牢里只能听见曲蝶低低的啜泣。
“人看完了,可以走了。”阿九一直站在一边,看着曲蝶哭泣,不由得心痛,这个男人在这就只会让曲蝶哭,留他何用?
叶予晗闻言,对上阿九尖锐的目光,心知此时不是强求的时候,拍了拍曲蝶的手:“回去吧,我还能挺住,不要担心我。”
曲蝶感觉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抬头看着叶予晗,强迫自己把眼泪收回去。等她站起身,转头面对阿九时,已经擦干了眼泪,恢复了往日清冷的模样,“走吧。”
曲蝶一步步离开了叶予晗的视线,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着叶予晗的样子,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叶予晗救出去!
回到了朝霞苑以后,曲蝶开始绝食,身边的蛊人侍女不会说话,自然也不能把情况汇报给阿九,可是没过几天就被阿九发现了端倪。
这一天阿九和呷西约一同来到了小院,阿九一如往常的沉默,看着曲蝶面对眼前的饭菜无动于衷的样子,眼神变得深邃。
呷西约可管不了这么多,要不是阿九说她应该是霞姨的孩子,他才管不了这么多:“吃不吃?”
曲蝶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呷西约。
呷西约端起桌上的粥,掰开曲蝶的嘴就往里灌。曲蝶自是不从,挣扎之中,粥呛入了器官,曲蝶剧烈的咳嗽起来。
阿九看不下去,抢过呷西约手中的碗,看着曲蝶道:“你到底想怎样?”
“放他走。”
“不可能!”呷西约想都没想地拒绝了,已知地牢里关的那个人是曲蝶的软肋,在没有搞清楚曲蝶的身世和霞姨的去向之前,人是无论如何不能放的。
曲蝶又看向阿九,发现阿九眼中也透露出相同的意思,心中失落至极,“你们问的问题,我都说了,偏偏要这样折磨我们,还有什么意思?”
“你没有说实话。”阿九笃定曲蝶有所隐瞒。
“你!”曲蝶素来淡漠的表情流露出一丝愤恨,“我没什么可说的了,你们不放人也罢,最多不过是死而已。”说罢,曲蝶站起身,表情恢复了往常的冷淡,转身向里屋走去。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曲蝶暗自握紧了拳头。
是夜,曲蝶睁着双眼躺在床上,到底还有什么办法救就叶予晗出来?看着阿九和呷西约十分在意自己的样子,看来自己对他们还有一些利用的价值,或许,生离蛊?
此时曲蝶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危,一心只想着不能再让叶予晗受折磨,如果自己死了,没了利用价值,或许他们就会放叶予晗离开吧。
曲蝶望着窗外的月亮,泪水又从眼角滑落,想想这是这几个月来第几次哭了?真没用啊曲蝶,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希望这一切过了今晚都能结束吧。
曲蝶闭上眼,脑海中开始回忆起与叶予晗的点点滴滴,从幼时相识,到后来战宝分别,再到婚礼重逢,后来误会解开,原来与叶予晗有关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皆历历在目。
随着熟悉的血腥味涌上来,曲蝶抱紧了自己,也许这次真的要说再见了,叶予晗。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都是成长型的,毕竟年纪还小嘛
第35章 分别
此刻密室中的阿九突感一阵心痛,他紧紧攥住胸口,却仍觉得心痛难忍,忽然一口血喷了出来。
呷西约进入密室的时候恰巧看到阿九看着自己手上的血愣神,他快步扶住阿九:“怎么回事!”
阿九借着呷西约的力道站了起来:“是......生离蛊反噬了。”
“什么!”呷西约吃了一惊,“是曲蝶那里出了问题?”毕竟常年在天一教中,呷西约对于蛊之一类也有所涉猎,受到母蛊的反噬,大多是因为子蛊即将死亡,换言之子蛊附身的宿主命不久矣了!思及此处,呷西约与阿九对视一眼:“走!去看看!”
阿九靠呷西约源源不断输送的内力,暂时将体内翻腾的蛊毒压下:“走!”
待两人赶到朝霞苑,曲蝶早已陷入了昏迷。只见曲蝶前襟满是鲜血,甚至有些沾染在床单上,越发显得躺在床上的曲蝶毫无生气。
而曲蝶身边的侍女也早已发现了她的不对,可惜她们只是不会说话的蛊人,甚至被下了禁制不能踏出这座院子。看见阿九进来,侍女连忙围上来,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然也显出焦虑和担忧。
阿九一挥手,侍女们便退出了房间,阿九给曲蝶把了脉:“还有的救。”
“那救呀!”呷西约站在一边也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
“救她就要把生离蛊解了。”阿九面露犹豫。
“解就解了吧,反正我们不是已经确定她是霞姨的女儿了吗?”
阿九深深地望了呷西约一眼:“没了生离蛊,她就没了约束,到时候和那个野男人跑了怎么办?”
呷西约没想这么多:“她是霞姨的女儿,那就是我们的妹妹,她现在要死了,我还管她的野男人?”
看着阿九还在沉默,呷西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们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找到霞姨吗?现在我们先找到了她女儿,我们有义务好好照顾她!”
阿九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曲蝶,伸手抚上她的额头:但愿你别让我失望!
思及此处,阿九又转头对呷西约说:“带那个野男人过来,见她最后一面吧。”
待呷西约拖着已无抵抗之力的叶予晗过来的时候,阿九已经给曲蝶服用了镇静的药物,此时曲蝶已不再吐血,呼吸极其微弱,乍一看像死了一样。
叶予晗看着曲蝶面色苍白、满身是血,心头大骇,他跪坐在曲蝶床前,想要伸手摸摸她的脸,却被坐在一旁的阿九拦住了:“不要碰她。”
叶予晗愤恨地看了阿九一眼,却见阿九说道:“见完最后一面,就放你下山,这是她最后的心愿。”
叶予晗紧紧盯着曲蝶的脸,仍是不能相信她就这样死了,说好一起逃出去的呢?明明说好了等他来救她的呢?
他从怀中拿出曲蝶塞给他的发簪,看着顶端的蝴蝶样式,原来才过了短短几天,人还没逃走,小蝴蝶却飞走了,他双手颤抖地将发簪放在曲蝶身边。“小蝴蝶......”叶予晗想和曲蝶说说话,张口却又说不出来,原本有神的双眼蒙上了一层阴翳,泪水从眼眶滑落。
曲蝶就如同她的名字,美丽却又坚强,外人看来她是沉着冷静的师姐,武学精进且善解人意,然而在叶予晗面前,她会慌乱、会无措,她的脆弱只有叶予晗才能看见。叶予晗以前练武是想要保护小蝴蝶,以后再也没有需要保护的人了。
阿九看了看呷西约,呷西约立刻会意,拽着叶予晗的衣领就把他拖了出去。
叶予晗像一团垃圾被人扔出了天一教,两把剑也被随意地丢在一旁。叶予晗失魂落魄地躺在地上,许久没有动弹,直至天色渐明,他才从地上爬起来,背上千叶长生和泰阿,蹒跚地向山外走去。
呷西约处理完叶予晗以后,回到朝霞苑,阿九已经做好准备给曲蝶去蛊,呷西约拿起一旁的蝴蝶发簪:“这下更确定了吧,这就是霞姨的东西。”当年朝霞圣女从天一教逃离,唯一带走的就是这支蝴蝶发簪,这是呷西约和阿九的两位师傅,曾经的左右祭祀,小时候唯一一次偷跑出教,为师妹买的生辰礼物。就算曲蝶真的不是霞姨的女儿,也必定是十分看重之人,不然她不会把这发簪留给曲蝶。
“帮我护法吧,赤尔。”阿九之前不想解蛊,只是怕曲蝶再跑,到时又失去了能找到她的唯一的联系,现在或许呷西约说的对,让曲蝶不受折磨、一生无忧才是他们最需要做的事。
只见阿九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竟一刀刺进了自己的心脏。取心头血的剧痛,饶是从小浸淫蛊毒之痛的阿九,也是瞬间咬紧牙关,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呷西约看着不忍道:“你这又是何苦,把母蛊放在自己身上,还藏在心尖之上……”
待母蛊取出,放在盛了几滴阿九的心头血的蛊盅里,呷西约把蛊盅靠近曲蝶,不多时,曲蝶眉头紧皱,从嘴里吐出一口污血,细看之下有一条蛊虫。
蛊虫落入蛊盅,被母蛊一口咬死。
呷西约见此更是无奈的看了阿九一眼:“母蛊取出如此伤元气,子蛊却轻而易举,你是真舍不得霞姨受一点委屈啊。”
阿九靠坐在床边,调息真气运行一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霞姨是我人生中遇见的第一缕阳光,她给了我重生,更胜亲母,当初下蛊也只是不希望失去她的消息,如果她过得不好,我也能感应到。”
“唉,既然如此,以后也要好好对曲蝶,别总是冷着一张脸吓她。”
屋内一切收拾妥当,阿九便被呷西约扶着回去休息,照顾曲蝶的又换回了两个蛊人侍女。
“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一下吧,为了取蛊损耗太大了,”呷西约在回去的路上和阿九如是说道:“我知道你从小没有安全感,喜欢的东西都要放上蛊或者打上烙印,但曲蝶毕竟是个人,如果她真的要走,生离蛊是留不住她的。”
在和阿九寻找霞姨的这几年里,呷西约想了很多,他知道霞姨大约是不在了,他曾经去过那个男人的村子里,人家都说那人回村后染上重病没多久就死了,身边也没见其他人。再者说,霞姨是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的,她当年对每一个孩子流露出的关爱不会是作假。这些事或许阿九也猜得到,只是他不想说。
“我知道,以后不会了。”阿九对呷西约心中所想似有所感,有些事情不用说,大家都能懂。
这个夜,对几个人来说,注定难熬。
“大夫,他怎么样了?”余渊看着病床上的叶予晗,焦急道。
“少城主,病人受伤并不严重,只是长时间的饥饿和缺水,缓两天就能大好。”一位背着医箱的大夫说着,又写下了一份药方,“按此方熬药服用有助于他的身体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