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火葬场纪事——tomcat
时间:2022-06-23 06:53:05

  徐淮意骑着马从那断崖一路回了京都,去时急匆匆未曾有过停歇,如今回来时却是心里憋着一股气,也未有过停歇。
  等到了京都,刚要回东宫去,他脑子里忽地想起当初阿孟那句,“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沈将军,他亦是知道许多”,顿了片刻,最终还是拉紧缰绳掉了个头,往将军府的方向去了。
  沈叔瞧见风风火火而来的徐淮意也是愣了神,赶忙过去接了他手里的缰绳,又道:“老爷方才回来便回了屋,您且稍候,奴才去同老爷说一声。”
  徐淮意摇头,“沈将军身子不好,孤这回过来也不过是有些私事想同他谈谈,倒是无需这样麻烦,孤自己过去就好。”
  沈叔听徐淮意都这样说了,便也不好再多说旁的,只能是点头应了下来,将那马匹交给底下人之后便带着他往沈逢程屋子的方向去了。
  等到了门前,沈叔便先去探手敲了门,“老爷,是太子殿下来了。”
  里头没有动静,沈叔有些奇怪,于是又再度敲了敲门,声音也稍稍拔高了些,“老爷。”
  里头依旧没有动静,沈叔心里有些担心了,“真是怪事,往日老爷因着身体不好,白日里也有歇着的时候,可外头只要稍稍有些动静便能将他扰醒,怎么这回……”
  徐淮意听了这话也不由得皱眉,伸手重重的敲了几下门,见里头依旧没有声响便索性伸手推开了门。
  门一开,他们看见的便是沈逢程趴在案上一动不动,脸唇都好似蒙着一层灰暗的气息,沈叔慌了神,急忙跑了过去探他鼻息。
  人已是断了气。
 
 
第050章 
  徐淮意最终是到了深夜方才回的东宫。
  沈府已经没了主事的人, 出了这样的大事,不管是出于师生情谊又或者是旁的,他都没道理不管这事儿。
  还有便是沈逢程死得太过蹊跷, 虽说那案上明晃晃的放着一封遗书, 那字迹也确实同沈逢程的对的上, 可他依旧觉得这事怪异。
  想起阿孟的那些话, 又想起沈逢程是先去见了沈苏苏方才出的事,好似有什么东西已是呼之欲出了。
  回东宫的路上, 他一直都在想着这事儿, 想着等下回去之后应当要见一见阿孟才行,这回, 自个是真的想要知道所有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不曾想方才回了东宫便见沈苏苏正在殿门前等着他。
  他微微皱眉, “这样晚了,怎么等在这儿。”
  沈苏苏挤出些笑意来,“不知不觉就等到这会儿了,殿下忙了一日了,应当还未曾用膳吧,不若和苏苏一同用吧。”
  她已经好久未曾同他一起用过膳了。
  徐淮意并未答应也并未拒绝,而是想起了沈逢程的事。
  虽说此刻的他心里已经对她生了些怀疑, 可毕竟还未曾确定, 再怎么说沈逢程也是她父亲,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也没有不告知她的道理, 正好也借着这个机会瞧瞧她的反应, 于是便开口道:“苏苏, 沈将军……出事了。”
  “出事?我爹怎么了?”沈苏苏虽说早便心里有数, 也在徐淮意面前却做出一副担忧的模样来, 那双眸子一眼望去清澈透亮得彻底, 真是什么都瞧不出来。
  徐淮意喉咙动了动,最终还是开了口道:“沈将军自杀了。”
  又将从沈逢程房中看见的那封遗书递了过去,“这是在他房中找到的,他亲笔所写的遗书。”
  沈苏苏心头一震,低头看着徐淮意手中的遗书,直到徐淮意又往她那边递了递,她方才伸手去接了那封信,又缓缓展开。
  明明只是一张薄薄的纸,可如今到了她的手中却好似有千钧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勉强聚焦了目光去看那信上的内容,到看到那句“望殿下好生照料吾儿”之时,那滴压在心头的眼泪总算是落了下来。
  这是她这样久以来,落得最为真情实感的一滴眼泪。
  旁人不知,可她怎么会不知道沈逢程是怎么死的。
  明明是她动的手,可如今却看到了这一封他亲笔所写的遗书,她听闻那毒发作之时极为痛苦,五脏六腑都好似移了个位置般的疼,这亦是这信中字迹略有颤意的原因吧。
  想到这儿,她将那封信贴近心口位置,轻声道:“谢谢殿下将这书信带于我。”
  徐淮意从她脸上移开了目光,“没事。”
  又道:“时候不早了,先回去歇着吧,明日孤带你回将军府。”
  她是沈逢程的女儿,理当回去看看。
  沈苏苏轻轻点头,却又开口道:“殿下,今夜可否陪苏苏用个晚膳。”
  “孤没有胃口。”徐淮意转身往殿内走去,脚步没有一丝迟疑。
  沈苏苏愣愣的瞧着那个背影,许久缓不过神来。
  她原本来这一趟其实是为着来徐淮意这儿听听消息的,沈逢程出事应当不算是小事,就算是这些日子以来那徐淮意一心扑在了沈昭禾的身上也不可能连他出了事都不知道。
  沈苏苏用的那毒虽说让人很难可以发觉,但沈逢程毕竟是见过他之后出的事,她心底自是不安,害怕这事儿最终还是会扯到她头上来。
  后来从徐淮意这儿知道了消息,又落下了那滴眼泪,她心头盘算着,就算眼前人对自个只剩下几分怜惜,也应当是会因着这几分怜惜而在今夜稍稍陪伴自个。
  遇上这等伤心之事,那便少不得还喝上几杯酒,到时候酒里稍稍添点东西,之后的事儿不就水到渠成了么。
  她回到京都这些日子以来,徐淮意确实是护着她的,可也只是护着她而已。
  丝毫未曾提过日后要给她什么位份,就更别提说碰她之类。
  她心里慌得紧,便也只能用这种法子了。
  可不曾想即便是在她最为需要安慰的时候,徐淮意还是未曾犹豫便开口拒绝了她,方才她落泪之时也悄悄打量了徐淮意的神情,原以为能从他眼里看出哪怕一分一毫的怜惜。
  可是没有。
  他的目光里只有探究,就好像只是想看透自个到底是否伪装异样。
  想到这,她心头又是一紧,沈逢程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可阿孟还活着。
  既是徐淮意对自己已是没了半分情意,那自己就更不能在这事情上面冒险,她实在是输不起了。
  刚回了静月小院,关了屋门,她就唤了如诗过来,一开口便道:“阿孟这事儿耽误不得了。”
  如诗发愁道:“前头好不容易在她饭菜里头添了东西,可谁曾想她竟是碰都没碰那些饭菜,奴婢想着,她会不会是在提防着咱们。”
  “这若是再动手,恐怕也是极难成事的啊。”
  “阿孟这丫头一直想着要到殿下跟前去说些什么。”沈苏苏面色寒凉,“倘若不是因为殿下这些日子日日在外头奔波,怕是早让她得逞了,之前我倒是不在意这丫头说些什么,只要没有证据,殿下还是会相信我。”
  “可如今,我也是没了这个底气。”
  如诗明白了沈苏苏的意思,但却还是担心,“可沈将军方才出了事,现在阿孟又出事,两件事儿连在一起总归是容易让人起疑的。”
  她的话亦是有些道理,但沈苏苏已是下定决心,“管不了这样许多。”
  “今日见了殿下我便知道他已是对我起了疑心,若不是因为……”
  若不是因为那蛊,自个怕都活不到现在。
  沈苏苏并未将此事说出来,如诗虽说算是一个值得信任之人,可她知道凡事还是要留三分的道理,能不说的,就没必要说。
  “总之。”沈苏苏瞥她一眼,继续道:“殿下早对我生了疑虑,与其留着那阿孟让我日日焦心,倒不如一并处置了,这事儿了结之后,我再想法子缓和同殿下的关系便是了。”
  “只要没证据,殿下便是疑心我亦是不会对我如何。”
  她了解徐淮意,所以这会儿方能这样有信心。
  如诗只得应了下来。
  而徐淮意方才入了殿便开口同李拂说了句,“将昭禾身边那个丫头,唤作阿孟的叫过来,孤有事要问她。”
  李拂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他虽不知道为何徐淮意会在这半夜忽然要见阿孟,可瞧他神色探究便知道应当是有重要之事。
  而阿孟是沈昭禾留在这世上算得上是最为亲近之人,见一见也属合理。
  李拂到了温凉院时阿孟正看着地上已经死去的野猫发愣。
  今日夜里,她正打算歇息却听见外头传来野猫叫唤,左右睡不着,她便想着出去瞧瞧,没曾想一开门那只野猫就窜了进来。
  她一边想着,“不曾想在东宫这种地方竟也会有野猫”一边将目光方才还未曾来得及处理的剩饭剩菜上面,“你这野猫来得倒是时候,正好我这儿还有些剩饭剩菜,你将就着填饱肚子吧。”
  说着,她将桌上饭菜放到那只野猫面前,野猫闻到香味哪里还顾得上旁的,迫不及待地开始吃了起来。
  阿孟瞧着这一幕温馨,唇边难得多了一丝笑意,正想着伸手去摸摸那野猫的脑袋,可还未来得及这样做就见那猫头一歪倒在了地上,整个身子都开始抽搐了起来,甚至嘴角还淌出了血迹。
  阿孟被吓了一跳,眼见那猫断了气,她方才缓缓将目光放在那饭菜之中,知道这饭菜是被人动了手脚了,若不是因为那日自己正好没有食欲,并未去吃这些东西,自个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而这一切是谁所为自是不必多言,除了沈苏苏,还有谁那么急着要让她去死。
  李拂过来时瞧见的正好是这样的景象,也是一惊,“阿孟姑娘,这……”
  他的目光直挺挺的看着那死猫,有些难以置信。
  听到声响,阿孟转过头来看见李拂,终于是落下泪来,“我……我要见殿下,再不给我一个说明实情的机会,或许……我便再也活不到那时候了。”
  她声音哽咽,说得也是实话。
  李拂的目光也从那死猫身上移开,“正好,殿下让我请阿孟姑娘过去一趟,应当是想问些话。”
  阿孟一听这话也顾不上旁的,点头道:“那咱们走吧。”
  她这些日子以来最想见到的就是徐淮意了,无关其他,只是太想将那些憋在心头的话说个明白,有些事,总不能永远都尘封着。
  阿孟前脚跟着李拂出了温凉院,后头悄悄到了温凉院准备动手的如诗便带着这个消息慌慌张张的回了静月小院。
  沈苏苏一听这个消息,吓得双腿发软,差点没有摔倒在地,“你是说,殿下要见阿孟?”
  “是。”如诗急切的点头,“人方才已经跟着李拂过去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到了殿下跟前了。”
  这人想要拦下来肯定是拦不住了,也只能想旁的法子了。
  沈苏苏咬着牙恨恨道:“若是早知有今日,我当初便不应当只是将那阿孟绑了过来,就应当一刀了结了她的性命。”
  如诗叹了口气,“如今再想这些已经是没了意义,姑娘还是好好想想还能如何扭转这局势罢。”
  这会儿,如诗心底已经想着索性将这所有一切捅出去的可行性了。
  她知道沈苏苏这个人向来是自私透顶的,为了她自己的利益,对一向疼爱她的父亲动手都是毫不留情面的,对自个这个丫头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感情。
  等她若是没了退路,说不定还要逼自己去顶了这些罪过。
  她心里这样想着,但还是要先瞧瞧局势变化,太子殿下对这位沈姑娘纵然没了旁的感情,可这愧疚之情还是少不了的,一个阿孟未必真就能将她逼得没了退路。
  沈苏苏也明白她这话没错,于是便生生逼着自个冷静下来,“阿孟之言或许于殿下而言有几分可信,但不至于全信,阿孟手里头也未曾有什么证据……”
  她心里头念着,好歹算是稍稍安定了些。
  没错,只要没有证据,殿下怀疑自个那又如何,他如今是一时半会接受不料沈昭禾死去之事方才如此计较,时日久了,那些事儿总归是会过去的。
  阿孟此时已是到了徐淮意面前。
  徐淮意还未曾开口问,阿孟便先说了,“是大小姐害了小姐。”
  “她……做了什么?”或许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听到这样的话语,徐淮意并不会觉得意外,只是想知道沈苏苏她到底是做了什么方才让这所有一切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阿孟眼里的狠意愈发浓重,她一字一句道:“春日宴之事是大小姐一力促成,明明是她心许南岐质子却又因贪着两头的好处而将小姐推出挡了刀子,后来她回来京都,又担心小姐留在东宫会抢了您的宠爱,便暗中遣人将奴婢抓走,用奴婢逼着小姐顶了她的身份……”
  “春日宴那事,沈将军也是知道的,只是他护着大小姐,怎会愿意将实情说出?”
  说着,阿孟不禁冷笑一声,“他不仅仅不愿站出来替小姐说些什么,甚至还悄悄将当初之事留下的证据清理得一干二净,生生断了小姐的最后念想。”
  徐淮意默不作声的听着阿孟将那些充满恨意的话说完,好半晌才道:“沈将军昨日……去了。”
  阿孟一愣,然后忽地笑了,“怕是大小姐动的手罢,也是,沈将军可是知道许多她的许多事儿,她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让他活着。”
  “说来真是可笑,沈将军也定是想不到,他死死护着的女儿竟会动手害了他的性命吧,这就是报应啊!”
  徐淮意想起那封遗书,又想起昨日见到沈逢程时他听说了出事之人并非是沈苏苏而是沈昭禾的神情,虽说也是难过,可……除却难过其中好似还夹杂着几许庆幸。
  他在庆幸什么。
  他在庆幸死的人是沈昭禾,而不是沈苏苏。
  想到这,徐淮意的心猛地一疼,他五指收紧,声音嘶哑道:“孤知道了,这事,孤定然会给昭禾一个交代。”
  时至此刻,他方才明白沈昭禾这一辈子过得有多苦,又方才明白她那日为何愿意为了谢江清跳下断崖,他忽地很是后悔,后悔那日他未曾快一点,若是他能早些争得父皇的同意,又或者,他索性不管这些,同谢江清一般孤身一人去拦下那些南岐人,是不是结果就不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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