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十四弟,万俟襄,亦叫做贺襄。”万俟砚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那些本来无比惊恐的世家子弟都惊讶不已。
南岐王室之中,不是只剩下万俟砚一个男子了吗?
这个万俟襄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有一个世家子弟大着胆子质疑道:“南岐王室哪里来的什么万俟襄?”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应和,他们从未听闻过万俟襄这一号人物。
万俟砚冷笑,“诸位不曾听过我这位十四弟,那是因为这十四弟是父王遗落在外头的血脉,也是近些日子方才找回来的。”
在众人的惊疑之声中,南岐王咬牙道:“遗落在外的血脉也是南岐王室的血脉,王室血脉本就单薄,本王寻他归来,何错之有?阿襄在外流落十余年,如今归于皇室,又是犯了什么滔天罪行了,你竟……”
说着,南岐王的目光移到万俟襄的身上,眼里有了明显的泪光。
他如今也看明白局势了,知道万俟砚大约已经将整个南岐控制住,连连婴都听从他的命令就足以证明自个已经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可是他不甘心。
即便是万俟砚最终还是夺去了这个位置,他也要让万俟砚永远顶着弑父弑弟,心狠手辣的名头。
“父王。”万俟砚手微微用了些力气,南岐王的胸口处已经渗出了些血来,他这样的举动让南岐王的身子不由得绷紧,可万俟砚却还是语气平常,“你扪心自问,你将万俟襄寻来……真的只是不想让血脉流落在外吗?”
“若是真的如此,父王为何要在狩猎场上安排刺客?今年拿到参与资格的那三十寻常百姓,真的是寻常百姓吗?”
“还是……父王授意的前来取我性命之人呢?”
南岐王身子一震,还想解释,却听万俟砚继续道:“父王可以解释,可我若是没有证据,今日便不会站在这儿当着这么多世家之人的面,袒明一切!”
“是我小看你了。”南岐王终于是没了办法,他瘫在那儿,身子凉了半截,“你回到南岐不过短短数月,就能将整个南岐把控在手心,连连婴也为你所用,本王的一举一动更是……尽在你的掌控之中。”
“真是可笑,我这个南岐王,不过就是个空架子罢了!”
说着,他讽刺的笑了,浑浊的眼睛里也是不断的流出眼泪来,当初那人说万俟砚生来就是祸害,果然不假。
只是可惜自己动手得太晚了。
万俟砚盯着南岐王,一字一句道:“短短数月,怎么够呢?”
听到这话,南岐王好似想到了什么,浑身都开始颤抖了起来,“你……你一开始就……”
后面半截话,万俟砚没有给他说出来的机会,他稍稍用了些力气,那把刀便贯穿了南岐王的身体,鲜血溅出,他也彻底的没了气息,万俟砚看着瘫在地上仿若烂泥的尸体,沉默了许久回答道:“是的。”
从他被抛弃,被送去大齐开始,他就开始算计了。
若不是他自己谋划,他又如何能回来,毕竟南岐王室的血脉从前可并不单薄,凋落到一个不剩,亦是一件稀奇的事儿。
况且当初提出请回他的人,正是连婴啊。
万俟砚拔出那把刀,怔愣的盯着刀剑上滴落下来的鲜血,沉默了许久。
而营帐中,所有人皆跪倒在地,称万俟砚为王。
沈昭禾在营帐中呆了一晚,她本来是想去看看万俟菱的。
一个小姑娘,突然遭遇了这样多的变故,确实是让人心疼的。
可她刚要出去,就被少音拦下了,说是万俟砚的意思,让她安生的在这儿歇息,沈昭禾知道少音的性子,同她讲那些道理是讲不通的,也只能无奈的放弃。
翌日。
沈昭禾同其他人一起回了南岐王宫,她依旧未曾见到万俟砚,但她知道万俟砚赢了——否则她也不可能安生的活到现在。
一夜的时间不算很长,但却足够发生许多的事。
万俟砚造反的事也在这一夜传回南岐王宫,等他归来之时,南岐国师同其他臣子尽数匍匐于他的脚下。
至此,南岐便算是变了天了。
而万俟砚坐上那个位置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攻打大齐,以大齐不讲信义,诛杀使臣贺文的名义。
第062章
万俟砚行事果决, 登上王位不过半月,手中将士已连攻破大齐数城。
到此,原本那些不赞同发动战争的臣子们早已改变了原本的想法, 纷纷开始称赞这位明君, 至于他弑父夺位之事, 早已无人在意。
南岐被大齐压得太久了。
即便如今南岐已经有了些发展, 而大齐似乎在步步后退,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大齐之于南岐的这些人来说, 还是如同压在心头的一座大山,很难可以去撼动。
可如今……
万俟砚方才坐上这个位置, 便带领着底下将士一连攻破大齐数城, 这让他们怎能不震撼。
此刻的他们,终于有胆量敢去幻想真正的将大齐踩在脚下。
午后。
沈昭禾去万俟菱身边陪她用午膳。
自从万俟砚坐上南岐王的位置之后,沈昭禾在这王宫里头就自由了许多。
想去的地方几乎都是可以去的,除了离开王宫。
当然,少音会跟在身边。
不过这已经比之前一直被关在房间里面好上很多了,至少她能经常过来看望万俟菱。
杀了南岐王的事情,万俟砚没有隐瞒任何人, 当然也并没有瞒着万俟菱。
刚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 万俟菱大哭大闹,拿着匕首说要杀了万俟砚为自己父王报仇, 可闹过一阵最终也是认清了现实。
可整个人就如同失去了灵魂一般, 同从前那个天真开朗的万俟菱没有了半分相似, 变得不爱说话了, 人也消瘦了许多。
沈昭禾时常过来陪着她用膳就是希望能看着她吃些东西, 或者绞尽脑汁的同她说些趣事逗她开心。
虽说用处不大, 可也算能看着万俟菱吃进些东西去了,但她还是安静得彻底,不管沈昭禾怎么逗她,她都不说话,有时候是安静的咀嚼着口中的食物,而大多数时候只是坐在那儿发愣。
今日,沈昭禾方才告诉她院中梧桐花开了,就见她忽的抬起头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个,片刻,她开口道:“万俟砚出兵攻打大齐,半月余便拿下几座城池。”
“你是大齐人,看着自己的国土被人践踏,你就不恨吗?”
大约是许久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沈昭禾将手中的杯盏放下,轻轻叹了口气,“阿菱,我又能如何呢?”
从前,她总觉得自己能解救苍生万物,能不计后果,不顾生死,可后来,她方才明白活在这世上不易,能护住身边人,便是万幸。
“你好歹是万俟砚的枕边人。”万俟菱似乎有些不解,“你可以做许多事。”
沈昭禾摇头,“你错了,阿菱。”
“我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尘埃罢了,万俟砚不会因为我的只言片语又或者是旁的手段而有分毫动摇。”
“而且……我为何要护着大齐,大齐繁盛之时,我活在泥地里,未曾沾染半分荣光,如今大齐如将倾大厦,我便要力挽狂澜,阿菱,这是什么道理?”
万俟菱怔愣的看着眼前人,半晌,她往口中送了一勺温热的米粥,“你比我看得通透。”
“一个人都死过一回了。”沈昭禾将目光方向窗外,缓缓道:“总该是会明白些道理的。”
跳那断崖之前,她会为了满城百姓身入险境,而之后,她只想护着自个和身边的人。
再顾不上旁人。
谢江清知道了沈苏苏死状凄惨的消息之后,只低低的回了声,“知道了。”
然后便将自个关在房间里头,一关就是好几日,再出来的时候,身边侍奉的人也没从他面上看出喜怒来,只是见他眼角微红,大约流了不少眼泪。
出来之后,他也没多说别的,只吩咐人往东宫递了封书信。
之后便是遣散了谢府的奴仆。
他准备离开这儿。
徐淮意来谢府的时候,诺大的府邸里头,就只剩下谢江清一个人,他坐在正厅,外头停着一辆马车。
如今,他所有的东西都装在了那辆马车里头。
“真的想好了吗?”徐淮意将那封信放在桌面上,无奈叹息,“如今大齐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你若是愿意,孤可以替你去求个官职,这并非难事。”
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他都是不想让谢江清这样离开的。
谢江清轻轻摇头,抬眼看着眼前人,“殿下觉得,如今的我还有气力去做这些吗?”
徐淮意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未能说出勉强的话来,“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孤也就不多说了。”
“若是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尽管来找孤,只要孤还活着……都会尽力帮你。”
说完,徐淮意站起身来往外头走去。
“殿下。”谢江清叫住他,“草民眼下……便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殿下能帮忙。”
徐淮意的脚步顿住,“你说。”
谢江清低下头,轻声道:“温凉院里头的迎春花,殿下可否赐我一株。”
那日,他口中说的温凉院里的迎春开得虽好,可那院子四四方方,总归是禁锢,但其实,他想的是沈昭禾,他想说的是,奉仪亦是不该困在那方寸之地。
可他再也没了机会可以将她带着离开那方寸之所,那便带一株同她一样被困在院子里的迎春吧。
往后余生,总归是有些寄托。
徐淮意站在原地,面色沉静,可袖袍中修长的手几欲要将那扳指捏得粉碎,他怎么会不明白谢江清的意思。
他说要的是一株迎春,可他要的真的是迎春吗?
他要的是沈昭禾。
谢江清真的胆子大了,他居然敢明目张胆的将那些本应该永远藏于心底的感情明晃晃的说出来了。
徐淮意下意识的想要拒绝,想呵斥他不识好歹,可那话已经到了嘴边,他最后却还是未曾说出口。
是了,他又有什么资格呢?
他是沈昭禾的谁啊?丈夫吗?不是,只是带给她所有劫难的元凶罢了。
徐淮意微微抬手,心头的疼痛让他瞬间面色惨白。
“好。”
他道。
边境的战报传来之时,大齐的陛下很不合时宜的病倒了。
这重担子一下子便落到了徐淮意的身上。
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已经让他连着几夜没有歇息了。
他翻开一本祁州战况的折子,用手捏了捏发疼的眉心,目光凝聚在那折子上,让他看见将士尸骨中出现仿若蚁虫啃咬的痕迹的时候,顿时清醒了许多。
忽的想起前些日子李拂同自己汇报的一桩事。
那说的是城南有一农夫,上山砍柴时意外发现一处山洞靠近便被夺了性命。
那农夫家人带着尸身将这事告了官,底下人也去查了,可查了许久总归是未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最终成了一桩无头悬案。
大约因为这事实在玄乎,竟是被传闻了出去。
不少百姓议论纷纷,有人说是厉鬼索命,有人说是山神动怒,更有甚者说的是狐妖勾人,总之各种精灵鬼怪都被拿出来编排了一番。
没人想到这或许是人类动的手。
毕竟实在不像是人能够干得出来的事。
由于事儿实在传得太广,徐淮意听了也觉得奇怪,就费了一番功夫让人将那尸首带回了东宫,让仵作破开这尸身好好瞧瞧到底是什么东西作怪,结果仵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徐淮意一瞧那骨头里头密密麻麻的如同虫洞一般的存在,心里就有了数——是蛊虫啊。
这事儿非同小可,后来他亲自去了一趟城南,去了那山洞一遭,里头空空荡荡,什么都不剩下了。
可却有一阵还未来得及散去的气味。
徐淮意闻着熟悉,细细回想了一番方才记起,是了,当初查那桩女子失踪案之时,那山洞里头散发着的气味,不就是这种吗?
两者联系在一起,徐淮意也想到了徐景恪。
但还未来得及细究这事,南岐攻城的消息就已经是传了回来。
因为沈苏苏的事情,他们和南岐确实是闹得有些不愉快,可那南岐王行事温吞,绝不至于因为一个贺文就贸然攻打大齐。
后来得知南岐早已改天换日,昔日的仰人鼻息的质子已经夺了王位,总算是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今拿到这一封折子,又想起当日之事,他捏着折子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气,看来还是得去见见徐景恪才行。
关于那蛊虫的事,他总归是知道些的。
如今大齐已经沦落到如此境地,他好歹是大齐之人,总不会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的。
南岐。
万俟砚听连婴汇报完前线之事,满意的点头,“这场仗,南岐注定要赢。”
连婴也点了点头,迟疑片刻又道:“咱们蛊虫确实所向无敌,可毕竟是以人之骨肉为食。”
“日后战事停了,这蛊,您打算如何养下去呢?”
自从见识到了这蛊虫的厉害之处之后,他的高兴的同时,也有些担忧。
直接舍弃这蛊虫应当是不可能的,可若是要继续养着,拿什么来养呢?
那南岐百姓的骨肉来养吗?
且不说南岐只不过是个小国,没有多少百姓可被当做食物来喂养蛊虫,即便是泱泱大国,那百姓,也总归是会有被吃尽的一天啊。
“将军多虑了。”万俟砚抬眼看他,“等本王将大齐收入囊中,那大齐的子民,不就是蛊虫最好的养料吗?”
这些蛊虫本就是用大齐人的血肉养起来的啊。
“大齐的百姓没了,周边还有许多国家呢。”
“若是这世上所有土地,皆臣服于本王脚下,那……蛊亦是无需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