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来给你送些东西。”
听到是云霈的声音,魏知然连忙打开门将他迎了进来。
“大人一早不是爱去黄员外家拜访,我们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这壶酒,却是好酒,大人不嫌弃的话,就把酒带上。”
魏知然家里是开酒楼的,自小就识得各种酒的味道,鼻子也异常灵敏,他只需闻一闻,就知道这是好酒。
想起云家的境况,他还是拒绝了。
“酒你们自己留着,我会想到办法。”
云霈也不再多说,只是将酒放在桌子上,转身关上门走了。
魏知然看着那壶酒,心里多多少少感受到了些温暖。云家的这份情,实在是太重了。
第四章 杏花春酿
城南,夜府。
暮色四合,前厅花园里面,一个身穿宽松白袍的男子,正在给花浇水。
外面春寒未过,这里却是满庭芬芳,各种花争奇斗艳,许多品种怕是连凤城的大户人家都没有。
突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打断了这里的宁静。
浇水的男子转过身来,伸手拿过一旁的手杖,支撑着走到了石桌旁边坐下。
“老爷,方才传来新消息,说是县令大人要重开县衙了。”
夜阑听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就是那个跑了又回来的魏知然?”
“正是,听说他好像放出了话,要开始打理县衙上下的事务。”
“是吗?那可就有意思了。醴县前前后后来了不下八个县令,哪一个不是踌躇满志地来,最后灰溜溜地走。我倒要看看,这位魏大人,能坚持几天。你先下去,继续盯着县衙。”
来人点点头,转身又了几步之后,复又回来“老爷,近日丫鬟们在街上听见些传闻?”
“说来听听。”
“外面有传言,都说老爷您是,六七十岁的老头。”
“老头?”夜阑放下茶杯,敲了敲自己的腿,他已经很久没有出门去过了,也难怪,别人会这样想。“随他们去吧,我是二十来岁,还是六十多岁,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要这样活着。”
“老爷,您也别灰心,胡青已经到处去寻药了,定能治好您。”
“不过是白费力气,我这病,好不了,你下去吧。”
等着人走了,夜阑看了看自己身边的手杖,眼中满是恨意。
凤城夜家,本是医药世家,悬壶济世,救治过许多人,威望颇高。
却因为得罪了小人,被人陷害,医馆被迫关了门。而他,也因为长期吃的药突然断掉,腿脚变得越来越不灵活。
爹爹为了治好他,放弃了去京中的机会,选择云游四海,找寻良方。
前些年寄了一张药方来之后,就再无音讯。
这之后,他的娘亲在黄老爷的帮助下,将医馆重新开了起来,只是这一来,黄老爷就想处处插手。
夜阑受不了这些气,本打算直接离开。却被娘亲劝住,将药局留给他,自己嫁进了黄家。
这些年,他除了经营医馆,就是四处寻找爹爹的下落。
至于娘亲,他们偶尔倒是能见一见面,可黄老爷大儿子,仗着在官药局做事,说话间颇有些看不起他。
还口口声声说“等着吧,你们这些小医馆,斗不过我们官家的。”
夜阑不屑与他争辩,他们杏林医馆在醴县,可是比官家药局气派得多。
不过,这个魏大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若是同先前那些“明事理”的大人一样倒也好说,若是个钻牛角尖的小子,着实是个麻烦。
思索了片刻,他突然想起什么“你前些日子说,醴县县衙后面,可是有个酒铺?”
“是呀老爷,小的去过几次,味道着实不错,卖酒的是两父女,县令都走了好几波,他们可是一直住在县衙后院,愣是没人赶过。”
夜阑忍不住笑了“许久没出去,竟不知道还有这么有趣的事。明日,让阿九陪我去一趟。”
第二天,魏知然起了个大早,特意收拾打扮了一番,看起来,确实有大户人家子弟的风范。
就是一开口说话,就招人烦。
“小草包,看看,大人我这身怎么样啊?”
云渺渺要忙着酿酒,没时间抬头,随意敷衍道“好看着呢,你还是快走吧,不要打扰我做事。还有,魏大人,我再说一遍,不要叫我小草包。”
“哼,你本来就不识字,为何不能叫,好啦,不跟你啰嗦,免得耽误了正事。等着吧,本大人亲自出马,肯定能借到钱。”
看着他欢快轻松的背影,云渺渺却觉得,他今天可能不会顺利。
酒刚上来,老陈和陆一文就来喝酒了。
三杯酒下肚,陆一文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摇头晃闹的念了起来,兴起地时候,端起酒碗,边喝边念,还忍不住高声称赞“好,好字,好句,魏大人果真是凤城府才子,名不虚传,我陆一文,佩服地五体投地。”
云渺渺在一旁听着不说话,她不识字,所以并不知道字好是有多好,可她知道一点,陆一文都赞不绝口,那说明,魏知然真的很厉害。
但是,他也不该叫自己“小草包。”
‘臭魏知然,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长得好看些,头脑比别人聪明些……
等等,自己好像是在夸他,云渺渺越想越烦,抱着酒坛正准备出门,抬眼,看见面前多了根手杖,想也没想就说道“老人家,你想喝什么酒?”
“老人家?姑娘,你可是误会了?”
声音清朗,云渺渺这才看清,面前杵着手杖的,竟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
知道自己方才言语不当,连忙放下酒坛,想伸手扶他“对不住,我以为你是,客官喝酒吗?请进。”
手刚伸出去,又察觉到不妥,不禁皱眉懊悔,自己今日竟是连连失礼。
夜阑看着她手足无措,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忍不住安慰她“不妨事的姑娘,反正他们也叫我夜老爷,老人家,倒是也不错。听说姑娘这边有好酒,不知道夜某,能否喝一碗。”
“可以可以,夜,夜公子请进。”
云渺渺慌忙在前面引着路,带着他在桌子旁坐下。
“公子想喝什么酒?”
夜阑反问“姑娘可有什么建议?”
“公子是初次来,不如尝尝我们家的杏花春酿,整个醴县,只此一家。”
她那一脸骄傲自豪的表情,让夜阑也不由心情轻松“好,就依姑娘所言,我要一壶杏花春酿。”
旁边的老陈和陆一文见来了个新面孔,都端起酒碗朝他打了个招呼。
“云家的酒,公子喝了第一次,保管想喝第二次。”
夜阑也想端起酒碗回礼,却发现云渺渺端上来的一壶酒,足足有一坛。
他忍不住愣住了,心想着自己好久不出门,外面喝酒的规矩都变了吗,第一次来,要喝一坛酒?
“姑娘,这,是否太多了些?”
他的话一出口,引得旁边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云渺渺也乐了,赶紧向他解释“杏花春酿味道清淡,清甜爽口,喝不醉的。这一坛啊,公子喝得完便喝,喝不完也可以留在这儿,我们给您贴上名字,亦或者公子可以带回去。反正就是十文钱。”
十文钱,一坛酒,着实让夜阑吃惊不小。这样子做生意,也是太实诚了。
“姑娘这样不会亏钱吗?”
“亏也不算亏,就是少赚些。来我们这喝酒的,很多人手头都不宽裕,就想着有时间来喝上一碗,和旁人说说话,享受片刻轻松,酒钱要是太贵了,他们怕是连着这一点念想都没有了。”
她这些话,句句都是大白话,却句句包含深意,让夜阑听得有些惭愧。
这一日出来,总算是没白跑。
“姑娘赚的是小钱,行得却是大义,不知道夜某可否敬姑娘一杯。”
云渺渺自然同意,端起酒碗正准备一饮而尽,突然想起魏知然说自己喝酒像牛饮,为了顾及些形象,就放慢了速度,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了酒。
随后将碗一放,轻轻擦了擦嘴角“夜公子慢慢喝,我去招呼客人了。”
“云姑娘请便。”
夜阑慢慢喝着酒,听着云渺渺和那些人打招呼,吵闹声中,有一种被拉回了人间的感觉。
难得有这样轻松的时刻了,他忍不住闭上眼睛,轻嗅着碗里的酒香,心里涌出一个念头“杏花春酿?这个云姑娘,还真是有意思。”
第五章雪上加霜
魏知然出了门去后,看看手里的酒,有些不舍得。
也不知道那个黄老爷是什么人,要真是善人也就罢了,若是个伪善人,这酒,岂不是浪费了。想了想,他摸出怀中那个银酒杯,进了一处当铺。
可一听价格,他就气了 “我这么好的杯子,少说是有十两银子的,你竟只给一两银子。”
当铺老板捋着胡子,斜眼看着他,语气中满是不屑“就一个破酒杯,你想要多少钱,把我这个当铺都给你?要不拿着钱,签了字据走,要不就拿着你的酒杯滚出去。”
“你如此做生意,可有半分诚信讲?”
“诚信是什么?这位公子,我可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你不能因为自己的酒杯不值钱,就污蔑我,真要说理,有本事就把县太爷找来。”
魏知然一听,县太爷?当时就有了底气,将银杯子往柜台上一放,提高音量“十两。”
“哼,滚。”
不一会儿,魏知然拿着钱袋兴高采烈的从当铺里面走出。
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急呼,“让开,快些让开呀。”
他就回个头的时间,整个人已经坐在了一辆独轮车上,而这车子,正被人推着快速往前去。
魏知然心里一慌,赶紧捂着了钱袋和手中的酒,心想着难道是遇到了歹人?
为了保命,他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大声呼叫着向路边的人求救,“来人呀,快救我,我是县令呀。”
路边有人认出了魏知然,慌忙丢下手头的事情,纷纷过来帮忙。
可那独轮车跑得快,力气也大,旁人根本拦不住。
魏知然闭了眼睛心下一横,想着万一不行就跳车,就是摔伤也比被人抓去好。
于是他抱紧怀里的东西,刚想挪动身子,却感觉独轮车突然停了下来。睁眼一看,一个男子挡在前面,硬生生把车逼停了。
他把惊魂未定的魏知然拉下来,关切地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多谢兄台。”
“那便好。”男子说完,径直朝身后走去“师姐,快把车还给人家,我们走了。”
这时魏知然才看清楚,方才推着独轮车的人,竟是个女子!自己被一个女子,推着满大街乱跑,丢人,太丢人了。
见着两人要走,魏知然赶紧拦住他们“等等,你们是哪里人,做什么的?为何推着车在街上乱跑。撞到人,或者是花花草草,都是不好的。自己去县衙,做个登记。”
“去县衙?”旁边的姑娘想了想,猛地一把抓住他“那可能坐牢?”
第一次听见有人要求坐牢的,魏知心里有些慌了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年轻男子连忙解释道 “公子别怕,在下叫何言,这位是我的师姐秦鲤,我们是来醴县投靠亲戚的。可没找到人,也没去处,师姐这才想着县衙大牢起码有顿饭吃,有安身之处。”
魏知然听得连连摇头,太可怜了,这年头竟然有人过这样的日子,他决定做一回好事,“行吧,既然如此,你们就去县衙,找老陈,让他把你们关上几天,不过我们那里伙食不好。”
“真的?那就多谢公子?不对,请问公子是……”
“我正是醴县县令魏知然。”
何言听后连忙拉着自己师姐行了礼“草民拜见县令大人。”
“嗯,去吧去吧,我还有要事办。”
这一耽误,时间就过去了一大半,魏知然急急忙忙买了东西。
到了黄家后,进去是进去了,可这黄老爷,是在偏厅接待他。
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想着自己是来借钱的,魏知然便也忍了。好在黄老爷对自己送的礼物也满意,说到钱的事情时,他也爽快的答应了,说明日一早便派人送过去。
从黄家出来,魏知然只觉得浑身轻松,心中也多了些信心,说到底,自己这个县令,多少还是管用的,黄老爷也没有云渺渺说的那么难相处。
“这个臭丫头,肯定是想吓唬自己。”
回县衙的途中,经过醴县最大的酒楼,里面的味道深深吸引着魏知然,他捏了捏钱袋,准备进去喝两杯。
可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停下来了。
老陈他们,都已经很久没有领过俸禄了,几个人除了要在县衙做事,闲暇时间,还要出去找活计做,赚些零碎。
“此时比不得以前,还是罢了,什么酒不是喝。”
回县衙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往常这个时候,云家就该开饭了。可今日他回去,冷火冷灶,云霈不见了踪影,云渺渺呢,坐在院子里陪着一位公子说话。
两人说说笑笑,似乎十分亲近。
魏知然轻轻走过去,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这个小草包,平日见着我从没好脸色,对这个人倒是很好。”
而云渺渺正在给夜阑讲些酿酒的事情,根本不知道他回来了。
察觉到天色已晚之后,哎呀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忘记做饭了,待会大人要回来吃的。”
魏知然听得冷哼一声,此时倒是想起我这个大人来了。
“大人?云姑娘说的,可是那位新来的县令大人?”
“是呀,大人出去办事了,此时怕也快回来了。夜公子,这酒你是想带回去,还是放在这里?”
夜阑笑着看向她“自然是要放在这里的,云姑娘如此有趣,我下次,还会来听你讲这些事。”
“那好。”云渺渺拿了毛笔过来递过去“夜公子请写上自己的名字吧,下次来就好认得。”
“云姑娘帮我写一下,可好?”
云渺渺抓抓耳朵,犯了难“可,我写的字不好看呀。”
躲在一旁的魏知然听她这样说,忍不住偷笑起来“说的倒是有模有样,你根本就是不会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