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开始淅淅沥沥的下雨，清明前后凭添几分清冷寒意。
“这宫里越发冷清了”我裹了裹衣服感慨。
陆奚为我披上衣服“今晚想必不得安宁，当初千缕从皇后处拿的药我看过，她的孩子活不过5个月”
“真狠啊”我忍不住哆嗦打了个寒颤，陆奚便从身后抱住我“容子羽一开始就算计了徐家，十几年来他从没有停止铲除晋王党派，殚精竭虑机关算尽，对他而言徐皇后不过是一颗棋子”
棋子，我仿佛看到当初毓妃死前的呐喊，毓妃何尝不是被丢弃的棋子。
皇后的孩子没了，自此皇后再没踏出宫门半步，有宫女说她病了，也有说她疯了。
而徐将军的尸首被敌军砍掉了脑袋送至关内，就高高挂在城门口，后被不知名的人收走埋葬了。
接连好几天阴雨绵绵，初晴的那天艳阳高照，晋王轰轰烈烈地娶了王妃，胡兰部第一美人倾国倾城引得全城人都想一睹芳容，所以热闹非凡。
然而这宫里死气沉沉，我却在琢磨一点，自从上次千缕离开后，便再没来过灵栖宫，她是在筹划什么，还是有另外的打算。
其实我不怕她将我与陆奚一直见面的时候告诉皇上，空白无凭他绝对不会信，只是我怕他会对陆奚起疑。
猜忌到最后往往又是血雨腥风，天下动荡，我在这里自私地躲着享受平安，更不能牵扯到他。
门外此时传来动静，守门的小宫女前来禀报，乔贵人来了。
她怎么又来了？
以前我们是来往较多，但上次见到她，知道她派人杀了莫太嫔，再下一步就是报复韩冶跟安仪公主，我就觉得她变了。
“青柠”乔雨澜捧着个食篮走进来，径自放在桌上又拿出几盘精致的点心。
“来，尝尝我做的”她含笑，好像心情十分不错。
我迟疑地走到她面前“你怎么又来了，我这地方……”
“我不怕”她打断我的话“有什么可怕的，这宫里如此憋闷，我就只认识你一个，再不见人我怕自己会憋死”
见此我不再多言，拿起一块糕点吃了口。
“如何？”乔雨澜问。
我点头“味道很好，只是你怎么做了这么多？这不是秋爽斋才有的吗”
乔雨澜沾沾自喜“我这手艺，不输京城最有名的茶楼吧？”
我表示赞同“我虽许久不吃他们家的，但这口味，我认为有过之而无不及了，不过你怎么忽然来了兴致？”
她便拿起一块水晶糕“这水晶糕晶莹剔透，前些日子偶然看见便想做了，你也知道，我不做则已，要做一定做的最好”
我知道她好强的性子，不过还是担心她会莽撞做出什么来便道“安仪公主如今住在京城，我还是劝你一定要三思后行”
乔雨澜听此放下水晶糕“你觉得，我该放下？”
我摇摇头解释道“我是觉得安仪公主跟韩冶可能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表面上安仪是皇室不受重视的公主，嫁了五品的驻边将士，封了个看似没什么实权的驸马都尉，可是我见过安仪两面，她远不止她所表现的那么的平庸。
当年我们都是公主伴读的候选人，那日我父亲让我不要参选，我便假借迷路错过，然而后来是真迷路了，无意间进了安仪的宫里看到她在习武，她的武功招式很奇怪，而且她书房里的书都是兵法，医术，武功秘籍，天文杂学等等，上面还标了许多我不认识的字。
一个十三岁的姑娘就看这些，绝对不简单。还有那年先帝挑选公主去北面和亲，她装丑卖傻逃过，仅仅两面，我断言她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
她注视着我，手里却已经将糕点一块块捏了个变形。
“青柠，我尝试说服我自己，可是有些东西无论怎样我都做不到不想，就像掉进泥沼，越挣扎陷的越深，你大概不知道我跟韩冶从小便认识，年少时我一直觉得他是对我有意的，我长大后会成为他的新娘。这种执念折磨了我这么多年，我真的说服不了自己了”
乔雨澜走到我面前“你知道吗，这就仿佛一种病，这种执念就算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也会一头哉进去的”
闻言，我轻轻一叹不知该说什么，是劝她向前看还是劝她用力地忘记韩冶。无论是什么，都显得十分苍白无力。
她走后我有些失神，本身就是除了我自己，其他所有人都不在我掌控之内。
我又能决定什么。
过了两天，我正睡得迷糊，见陆奚轻轻走到床前替我掖了掖被子。
“你回来了？”我很快就坐起。
他有些嗔怪“屋内又点这么多灯，一有风吹草动你就会惊醒，这么多年来你睡过几个好觉？”
我笑笑又想起什么来忙问“如何？千缕那边怎么样了？”
“她死了”
听此我愕然瞬间清醒“什么？”
陆奚取出一件斗篷给我披上“你听我说，我偷偷潜入雨思阁查探，发现她的寝殿内有打斗的痕迹，而千缕却不见了，她宫里原本就只有两个服侍的宫女，她的位分不高，如果人不见了宫女不声张也是有可能的，
之后我便暗自在宫内四处查探，在冷宫后废墟的一口废井中发现了一具尸体，就是她，我查验了，她死于一种剧毒”
我久久无法置信“谁会杀她？”
“在房内的角落我发现了一块糕点，这种糕点不是宫里的，而是从宫外带进来的，估计是打斗的时候滚落的，前几日安仪公主曾入宫，我觉得能带进这个并且跟千缕见面的，很有可能是她”
听完他的话，我心中却又另外的思量，乔雨澜前两天才给我送过水晶糕，我心里自然而然想起她，可是她没有杀千缕的理由啊。
“所以这宫里，或许还有另一种势力”
我点头转念一想道“不过于我们也好，少了一分威胁”
陆奚抱住我“天还没亮，再睡会儿”
“陆奚，今日皇上破天荒地命人送了东西来，你说他想做什么？”我靠在他怀里嘀咕。
他没回答只是抱紧了我。
我已经记不得上次我跟容子羽说话是什么时候了，似乎也忘了与他在一起的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看上我，或许是因为他可以从我身上得到我父亲的罪证，他早就想除掉他，这是我一早就知道的。
我与他做恩爱夫妻，同时冷静地应对一个个试探，尽管开头是美好的，我们相识于人海，似乎眼中只能看到对方，然而我们都知道这一次的相遇是有目的的。
从未推心置腹坦诚相见，虽曾耳鬓厮磨山盟海誓也仅到此为止了。
而后每每到半夜，后宫时不时总会传出一声声低沉地笑声，皇后的疯癫之症似乎更重了，最近又传来噼里啪啦重物坠地声。
陆奚说皇上命人不得靠近，只派了太医前往医治，就这么折腾了一个月。
外面也议论纷纷皇上已经拟旨废除皇后，立玉贤妃为后了。
玉贤妃，叶氏，出生名门。祖上都是重臣，其父是大学士。门下幕僚与我父亲当年可媲美一二。
叶大学士同时也是帝师，所以皇上对他还是十分信任的。
我原以为跟她没什么交集，直到宫女通报，一个华服美人进殿时我才第一次见到她。
“贤妃怎么到我这里来了”我笑盈盈迎上去。
玉贤妃长相并不十分美，但非常端庄温柔，这样子倒让我想起端敏淑妃。
她向我行了个礼笑道“贵妃多年深居简出，今日总算见到了，皇上命我暂管六宫，我便来看看各宫有什么缺的”
我刚想开口她已经自顾转了一圈寝室，又看向我“前几日从冷宫后面的井里捞起来一具女尸，已经腐烂地看不出面容了，可是身上穿的衣裙有小宫女指认出，是失踪了几天金才人的”
说罢玉贤妃又道“这金才人我听说是贵妃宫里出去的？”
“金才人死了？”我面露惊讶。
她便看着我，脸上仍旧挂着笑意“金才人是被毒死的，她入宫时间短，也不与其他嫔妃亲近，想来熟识的只有您了，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意外失足也就罢了，偏偏是毒杀，我怎么着也得过问”
我点头“那贤妃来我这儿有什么要问的？”
“雨思阁已经全搜了遍，同住的乔贵人处也搜过了，我想娘娘寝宫如此素静自然也不必，只是宫里的奴才们，应当一视同仁”
我望着她，看她的神情捉摸不透，我忽然觉得她是有备而来的。
就在我想着如何应对时，\"荷蕊\"从门外走进来“娘娘来搜宫可否禀明了皇上？” ，“若是没有，娘娘就请回吧”
\"荷蕊\"的咄咄逼人明显令贤妃有些不快，她慢慢走到她面前“灵栖宫的奴才许久不管教，越来越放肆了”
说着抬手正要一巴掌挥下，我眼疾手快将她拦住“贤妃说的是，只是我的奴才，也轮不到你管教”
她转头神情有些恼怒挣脱掉我的手，刚想发作外面就有太监通报，皇上来了……
此刻比起玉贤妃的震惊，我也觉不可思议，很快一干人等踏进宫里，我们连忙跪下请安。
请安后我没抬头只是盯着地面，皇上命众人出去。
“你也出去”这是对跪着的\"荷蕊\"说的，可是\"她\"纹丝不动，我便握了下她的手道“先出去吧”
待殿内只剩我们二人时，静得风声鹤唳。
皇上已经拉起我，他抬起我的下颚轻声道“青柠，这些年委屈你了”
“臣妾不觉得委屈”我抬头尝试注视着他，只是我早就不知如何面对他，他的眼神炙热令我无法逃避甚至有些压迫，我不由开始闪躲垂下眼眸。
“看着我”他忽然紧握住我的手靠近我，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他几乎贴近我的脸“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定很怨恨我，是我对不住你”
怨恨吗？我坦然说道“皇上何出此言，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叫我夫君”他抓着我的手更紧了，他的声音既有紧迫又带着一丝命令，仿佛我不听令他便要把我的双手直接卸下般。
然而我听着却不由冷笑，夫君？缘尽于此他竟然跑到这里跟我说他还是我的夫君？
我这时开始直视着他“皇上，我带发修行这么多年早已是半个出家人了，若是皇上允许让我出家我更会感激涕零，一个身许佛门的人哪来的夫君？”
他的眼中布满阴沉，眼眶有些泛青，我这才发现他好像瘦了不少，脸颊凹进去了些，身形也不似从前挺拔了，以至于那个从前眼中有光运筹帷幄的人我再也想不起来。距离上次见他有多久了？我已经记不清，如今更觉陌生。
“你说什么！”他吐出几字。
我笑了笑“皇上不是早就想到了吗？”
他就这么注视着我，接着抬手慢慢抚着我的面庞，他的神情复杂，我也不知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只是在最终都化为黯淡无光。
他望着我许久没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挤出一丝笑容“你嫁给我就得一辈子陪着我！是生是死，你都得一辈子陪着我！”
听闻我点点头“那我们这辈子就这样吧，我会在这里过完我的下辈子，而皇上也永远都不要踏进这里半步”
“聂青柠！”他听后猛地拿起桌上的茶壶重重向地上砸去，瞬间碎片四面八方乱暴，噼里啪啦。
内室的门被迅速推开，皇上怒气冲冲地朝外吼道“滚出去！”
\"荷蕊\"快速跪下，屏风挡着外间，他也顾不上外面有人随即怒视着我粗喘着气“这么多年，哪怕你向我示一次软，你求我一次，跟我说一次软话，我也舍不得对你这样，可是一次都没有，没有！你把我当什么人？你何曾把我当成是你的丈夫！”
我未回话，他见我如此用力晃了晃我“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你说话啊！”
我只能连连摇头，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或许性格使然，或许命运使然，至于走到今天的地步是因为我们当初根本不该在一起。
僵持了一会儿，我们都不再说话。
最后容子羽抱住我“相识十三年，无论你有没有爱过我，我爱的只有你。原以为扫清前朝后宫的阻碍我便能给你独一无二，可惜我高估了你对我的情，结果竟与我想的越来越远”
“这十几年来的风口浪尖我自以为是的不让你与我承担，如今只剩相看无言，是不是太可笑了”
“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第三十三章
“落子无悔，皇上明明已经知道了我的答案”我缓缓推开他。
他自嘲一笑“是吗，不过我要的一定会得到。”
“我已经下了旨意，徐家谋逆证据确凿，皇后以下犯上大不敬行刺太后致皇嗣受损，废皇后之位，幽禁冷宫”
他说这话时平静异常，又继续道“玉贤妃与皇后合谋贬为庶人，即日起搬至北院着人看守”
我闻言心里不由一惊“皇上所言的罪证，是真的吗？”
他此时笑了起来又靠近我“只要有证据，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关系，这宫里往后就只有你一人，所有的宫妃都被我遣散了”
我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能威胁我的我全部都一个个拔了，从今往后再没人能够伤害你，我要你做我的皇后，做我的妻子，只有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说这话我并没有觉得感动，因为他本阴沉的眼中闪着光那是一种近乎疯狂般的执念。
“青柠”他又拉起我的手“我会昭告天下，你才是我唯一的皇后，我会给你更浩大的册封礼”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而这时门外已经冲进来几个侍卫，他们押解着一个女子，女子钗环松散，衣裙凌乱，正是玉贤妃。
她挣脱着大喊“皇上，臣妾跟皇后从无往来，怎会合谋？皇上明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