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祁宣这才叹口气,手掌抚上夏芊浔松散的发髻,可还没触到头发,一只手将他的手腕擒住,瞬间两人眼神交流很是激烈,你来我往,丝毫不让。
夏芊浔卡在中间很是无奈,眼看着安抚好一个,这又是闹哪出?
佝偻着身子从两人手底下钻出来,站在了春芗身旁,看着水火不容的两人。
“在宫里住了这么久了,我得去见见国主,准备告别了。”
夏芊浔提着裙子就要往外走,不再搭理两人,春芗紧跟其后。
两人同时收手,有人欢喜有人愁。
冬锐寒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得意的看着对手,他就说,他迟早要赢。
对面的人却眨巴眨巴眼睛,对冬锐寒的炫耀毫不在意,只跟在夏芊浔的身后,什么话也不说。
政允阁内,夏芊浔看着这秋国的君王,心中隐隐有些不适,她不在暗阁醒来,自然也不知道他们醒过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况。
“公主不必多礼,千金之躯大驾光临,还望公主不要觉得我们怠慢了。”
座上的人摆了摆手,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
夏芊浔看向身后的春芗,她微微点头,夏芊浔便大概知晓了。
看来这国主早知道她是公主,那天也是故意放她们进暗阁的,可是这不是秋国最重要的地方吗?怎么会让几个外人随随便便进去了?
“祁宣已经与我说明一切,公主不必担心,此事也是为了弥补祖先当年之错,从此各家再不相欠了。”
“多谢国主,芊浔所寻之事已经明了,特来向国主辞别,过去之事已去,各家都不必再介怀了。”
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风范,不慌不忙,带着该有的尊重和敬意。
秋枯灸点点头,未再多说一个字,秋祁宣带着几人退出了政允阁。
这国主喜怒不投于言表,夏芊浔实在看不出他到底什么意思,话也说的模模糊糊。
在金心锁内她们一直未曾见到秋祁宣,夏芊浔一直没想通这个问题,难道说秋祁宣根本没进金心锁?
还有冬锐寒,为何到最后也没见他醒过来。
真是一团乱麻。
不日就要回竹烟馆,看一眼春凰便要回去了。然后她就可以舒舒服服地过正常人的日子,她不想再被这些事情绊住。
刚回到云光殿,夏芊浔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冬锐寒也准备着离宫,秋祁宣却不见了踪影。
墨玉悄无声息回到屋外,像往常一般守着。
座上的人满眼明了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儿子,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从他失手杀了焕儿开始。
如今他已经长大,也不再需要他的庇护了,终究是要离开这个地方的。
可惜,他今生怕是等不到他原谅自己的那一天了。做了错事,怎么还能奢求原谅呢。
秋枯灸看着秋祁宣,眼睛里竟有些水光,从此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去吧,若是有任何难事,尽管说,这里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青色身影微微一滞,似乎是没想到他怎么轻而易举就会答应,他本来还做好了其他的准备。
他转身看向秋枯灸,片刻又别过脸去,他本以为,这个人发现他带人进了暗阁之后会恼羞成怒,可他却什么也没说。
秋祁宣终究没再说话,一言不发地离了政允阁。
这一别,只怕是此生都无法再见了。
天边的红光拉长了秋祁宣的影子,父亲站在门口,看着远去的人,像是突然间就老了十几岁一般。
直到身影消失在眼睛里,还是久久站在门外,掌事的太监看着这位国主,也不由得轻叹一声。
第49章
收拾好行装,夏芊浔离开这秋月城,在这待的时日不长,夏芊浔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一般。
不过总算,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她这辈子没吃过什么苦,以后也不想吃苦。
淡蓝色长裙的少女坐在马车里,眸子里亮晶晶的,冬锐寒无声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马车一路出了秋月城,夏芊浔在颠簸中睡了过去,春芗坐在帘子外面,一路朝着玉雪城而去。
城墙上的男子负手而立,看着城楼下的人来来往往,和煦的光照在身上,他竟一点也不觉得暖。
他抬起头,看着这片万里无云的天。
身后的女子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凄凉。
“殿下。”
女子轻唤一声,他回过神,收回目光,悠悠地走下城楼。
两人在市集间穿梭而过,热闹的街市上,小贩叫卖的声音络绎不绝,他又想起那个灯火阑珊的夜晚,满天的萤火,他从未像那般喜欢过这秋月城。
不知不觉走到丰裕楼,接待的人一见他来便熟练地打包好所有的糕点递给他,他看着手中的盒子,不自觉地笑着,将盒子递给了身后的女子。
转身出门寻了一匹马,朝着那马车疾驰而去,就算是既定的结局,他也要问个明明白白。
秋桡看着远去的身影,提着盒子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什么?你说秋祁宣追着那祈福女子出城了?”
男子声音激动,太好了,这真是个好机会!
只要秋祁宣走了,他就可以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这秋国迟早都是他的天下。
秋贺朝放下手中的剑,他早看出秋祁宣对那女子有意,以往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可这次他竟为了那女子去找苍歌出气,还时不时就往云光殿跑。
为了那女子,他竟然连狩猎都不去,如此沉溺于美色之中,简直是自毁前程之举。
到时就算父皇有意立他为储君,他便联合朝臣以此事弹劾于他,看他还怎么在他面前自视清高。
“召太傅进宫,我有事与他商议。”
秋贺朝提笔,满意地点了点头,该去见见苍歌了。
“是。”
上玉宫中,苍歌又掀翻了送来的饭菜,满地都是残渣碎片,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如今她失去了家族的依靠,国主能让她继续住在这上玉宫已经是网开一面,可她心高气傲,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秋枯灸不得已将她软禁在了这上玉宫中。
“都是废物!不过一个普通女子,怎么就能勾了寒哥哥和宣哥哥的魂,都向着她一人!”
宫女瑟缩在地上,手被地上的碎片划破,却一句话也不敢说,不然会有更凄惨的下场。
“郡主何必如此生气啊!”
秋贺朝从宫门进来,已经走到了房门外,看着地上的人和残渣碎片,身后的女子扶起地上的人退了出去。
苍歌收起刚拿出的鞭子,眼神恶毒地看着来人。
“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没想到来人丝毫不搭理她,径自找了个干净的凳子坐下,门外的人进来迅速地收拾了一地残迹。
“看来郡主还在气头上,既然如此,我就此等郡主气消了,我再与郡主好好谈论。”
秋贺朝看也不看一眼苍歌,自顾自地说着话,颇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郡主请继续吧。”
“啪”的一声,鞭子被甩在地上,吓得收拾地面的人瑟瑟发抖。苍歌却没有下一步动作,拖着鞭子走到秋贺朝面前。
这人向来不与她为伍,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到底想怎么样?
“你大可不必如此,有事直说便是,大皇子一向不喜与我这嚣张跋扈的人一起,如今是怎么了?”
还是恶狠狠的声音,后半句却有些讥笑的意味。
秋贺朝抚了抚身上的衣服,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满身戾气的人,他需要这样一个人,而苍歌,就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这有什么!如今云光殿已空,郡主被退婚,而那人却跟着云光殿的人走了,此事郡主就这样忍气吞声然后不了了之吗?”
这话像是戳到了苍歌的痛点,又一鞭子打在地上,响亮得很。
“我如今连这上玉宫都出不去,莫非我还能去找那人寻仇不成!你到底想说什么?”
苍歌狐疑的看着秋贺朝,他一向不关注这些,怎么如今也对这些事情如此了解?她十分讨厌这些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
“不如郡主和我做个交易如何,我保证,你最后一定能得偿所愿。”
秋贺朝站起身,用手挑起苍歌的下巴,温润的呼吸吹在苍歌的脸上,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苍歌依然呆愣着说不出话,秋贺朝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放下手,转身离开。
“郡主若是想好了,随时告知于我,不过,我可等不了太久。”
看着离去的人,苍歌头脑简单,根本看不出来秋贺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若是这个交易能够让那个人付出代价,似乎也不亏。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夏芊浔在路上耽搁了好几日才回了玉雪城,不知怎的,她觉得最近老是犯困,春困尚能理解,这夏日炎炎的,她也不知自己怎的睡得着。
莫非真是春困秋乏夏倦冬眠?
墨玉从秋月城出来就藏在暗处,幸好春芗驾车的技术不错,让她少受了很多罪,可总归是要颠簸些。
回到竹烟馆的时候,夏芊浔张着嘴巴看着眼前的建筑,从前夜晚之时只觉得竹烟馆灯火辉煌十分好看,如今白日里看起来却更加恢宏。
红漆木的柱子和栏杆,房檐的雕花精致无比,白日里的红灯笼看起来别有一番韵味,看起来像仙宫一般,外面的湖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荷叶衬着半开的荷花更加娇嫩,湖底时不时游过几条锦鲤。
蜿蜒的木桥别添一份味道,那片阴森森的竹林也不似从前那般吓人。
春凰不知什么时候倚在门口,一脸笑靥地看着夏芊浔,红衣被风吹动,轻轻摇曳着裙摆和袖子。
夏芊浔看到春凰的那一刻,脑子里只有四个字,遗世独立。
这话衬着现在的春凰,再好不过。
“怎么?去了一趟秋月城,便认不出来我了?”
熟悉的声音钻入夏芊浔耳朵里,对上了春凰半带媚意的眼睛,这是她天生独带的气质。
第50章 归
“我回来了。”
有许多的话想要说,可张开嘴却只剩这四个字。
明明没多久,却像是隔了一个世纪一般,今非昔比,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走。
夏芊浔走上前去,一把拉住春凰的手走进屋内,一旁的小丫头立刻端上茶点。
春芗不在的这些时日,她和春凰守在这竹烟馆中,日夜盼着她们早日回来。
她好多次看见馆主在竹烟馆门口呆呆的看着那片竹林,等了几日却又幽幽轻叹。直到春芗来消息的那一日,她才看见馆主露出久违的笑意。
春凰坐在夏芊浔的面前,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成功了。
“竹烟馆重见天日,全都归功于你,如今你便是我竹烟馆的恩人了。”
“什么恩人不恩人的,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情,别说这些肉麻的话了,听着怪生分的。”
夏芊浔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又将一块糕点放入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
对面的春凰却粲然一笑,连连说着是。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说。”
娇媚的声音流入耳朵里,让人像是在有些烫人的温泉里一般,温暖入骨。
门外的人没有走进来,只静默地靠在边上,看着这和煦的日光。
是时候了。
她能理解他的,对吧。
在竹烟馆住了几日,夏芊浔准备回夏国了,出来的时间很长,该回去了。
春凰带着人在竹烟馆外送夏芊浔,马车里带了好多东西,吃的玩的用的,生怕她在路上受了累,夏芊浔笑着和春芗告别,只见她的眼睛里有些许晶莹的水光。
看着远去的马车,春芗站在春凰身边,云苏早已回夏国,以后陪着公主的,就是她了,本就该是她的。
许久,春凰转过身,红裙墨发在阳光下透出一番别的滋味。
“回去吧。”
只淡淡的一句,春芗还是听出了不舍,她也甚是喜欢夏芊浔,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情,该去的地方。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见,春凰已经不在受制于竹烟馆的限制,准备讲竹烟馆交给春芗,她已经能够掌管这些事情了。
这么多年,她早累了,等回去以后,她就将春国交给春庭雨,到时她便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了。
可世事多变,夏芊浔刚到澜云山,就出了大事。
秋国即将开战,联合冬国打进了夏都。
这是墨玉带来的消息,当时夏芊浔正在熟睡之中,被惊得说不出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冬锐寒。
可冬锐寒一直和她们在一路,根本不可能做这些事情。
墨青色衣衫随着行走飘动,他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必担心。
“我会处理好一切,等我回来。”
他只留下这么一句话,然后抬脚就走,又在门边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无论我做了什么事,相信我。”
他微微侧目,没敢看夏芊浔的眼睛,停留一瞬便离去。
战事一起,这天下将再无宁日,那她之前做的那些,又算什么?最终还是避免不了这结局。
伸出青葱般的手,冰蓝色翅膀的蝴蝶萦绕在指尖,比之前更有些许活力。
墨玉看着灵蝶,眼神闪烁,这灵蝶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按理说如今宫主已经控制了灵蝶,不会有什么岔子了,心底却隐隐有些不安。
夏都如今岌岌可危,秋国和冬国联手突然挑起战事,实在有些蹊跷,冬国主她没见过,可秋国主看起来不像是会随意挑起战争的人。
战事一起,百姓必定民不聊生,看秋国主之前的态度,也是个爱民之人,怎么会不知这些,此事有些蹊跷。
莫非有人篡权夺位?可谁有这个能力呢?秋祁宣?她一向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就算他恨国主,也不至于此,那就只有大皇子了,可为什么呢?
这个夜晚无比漫长,饶是夏芊浔如此贪睡,今日也翻来覆去睡不着。
爹爹已经很久没有来消息了,灵水宫去打探的人也不见回来,穆伯伯也不知去做什么了,她被墨玉守着不能离开澜云山,实在是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