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锣鼓巷整条街的人知道皇帝的圣驾要来这里时,都换上了新衣裳,早早的在门口迎接,接近黄昏的时候,皇帝的龙行来到了此地,百姓们不敢抬头,只听见脚步声往清风堂方向去了。
晏汀恭恭敬敬的带着怀安跪地给皇帝磕头:“皇上万岁。”
皇帝从步撵上下来,至她跟前,伸手扶起她,又看了看她身边的小孩,伸手捏了捏:“这是你的孩子?”
晏汀示意怀安:“快见过外公。”
李钰大惊:“大胆草民,竟敢……”
皇帝一笑,却说无妨:“嘉禾本来就是朕的女儿,她的孩子唤朕一声外公,怎么就不行了?小孩,你过来。”
李钰尬笑:“是。”
怀安是嘉兴公主的孩子,本就是皇帝的亲外孙啊。
晏汀命令怀安:“去给外公磕个头。”
怀安乖巧:“外公。”
皇帝欣慰不已的摸着小孩的脑袋:“生得如此白净,倒是随你了,将来必定是我大燕的栋梁之才。”
李钰附和着发出笑声。
怀安悻悻的退回到晏汀身后。
晏汀只瞧了皇帝一眼。
当即心里发颤。
怎么好端端的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面色煞白,眼睛凹陷,眼神迷离,气息孱弱——分明就是将死之兆。
她也听说皇帝如今信什么长生不老之术了。
估计是骗人的。
天底下怎么会有永生之道呢。
李钰好心上前提醒:“陛下,回宫的时间到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皇帝仰头看了看天:“走吧。”
晏汀跪下:“恭送陛下。”
邵准高傲的微抬下巴,盯了女人的后颈许久,然后上马拉紧缰绳,最后随着军队离去。
皇帝一行人一走,街坊邻居都围了上来。
“你怎么认识的陛下啊?”
“快跟我们讲讲啊!”
“为什么怀安叫陛下外公呢?”
“……”
怀安本来以为自己能见到陛下就已经够离谱的了,没想到在第二天放学时又遇见了那个大哥哥。
这次他还不是一个人来的。
怀安踮脚看了看他身后的几名手下悻悻发问:“哥哥找我有什么事吗?啊——”
邵准二话不说的捞起他扣在了马背上。
扬鞭就跑。
“救命啊——”
晏汀在家里等了许久也不见怀安回来,就在她打算关门自己出去找时,两名骑马而来的侍卫堵住了她的路,一句话也没说,将怀安脖子上挂着的玉递给了她。
晏汀自然着急:“怀安呢?”
俩侍卫拉紧缰绳留下一句:“人在同福客栈。”
晏汀:“……”
同福客栈四周一片祥和,作为此地最大的客栈,此时此刻还关着门,确实是有些不寻常。
这一去会意味着什么?
等待她的人又会是谁?
可她的怀安在里面,哪怕是龙潭虎穴,她也得义无反顾。
她在门口徘徊片刻后推门入室。
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一双久违了的狼眼——带着经久不灭的怒气与恨意。
那一瞬,她是控制不住的,双脚打颤,浑身发毛。
邵准正对着门口坐在板凳上,同福客栈里面没有一个人。
他的眼神如刀如炬。
晏汀停在门口不敢往前多走一步却也不敢跑。
她的怀安还在他的手里边!
穿堂风吹过,带来一丝的清凉,他不用说话就已经足够吓人了,晏汀纠结片刻后,识趣的转过身将门合上,而后一步步走到他跟前,二人隔着方桌距离近了些。
他喝过酒,身上有酒香,离近了更浓烈。
她怕他发疯,不敢刺激他,于是怯怯的问:“怀安呢?”
他的眼神好像能吞噬了日月。
她知道邵准恨透了她。
四年前她决议离开时邵准看她的眼神就已经是恨之入骨了。
她永远也忘不掉他的眼神。
现在更可怕了。
四年前的他对她兴许还有余情,可是已经从地狱走过一遭的他,眼下野性难驯,杀人都不用见血的。
扑通——
晏汀当着他的面直直的跪了下去:“我求你……求你把我的怀安还给我,我不能……我真的不能没有他。”
他用手指点了一下桌子:“过来。”
晏汀手脚并用的爬过去磕在他冰冷的鞋面上:“他是无辜的,我们的事,与他无关,他只是个小孩,以前是我背叛了你,他什么也不知道,我求你不要伤害他,只要你答应我不伤害他,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用脚尖提着晏汀的下巴抬起,不知不觉她已经泪流满面了。
他凑近逼视:“整整四年了。”
晏汀咬破了唇:“我知道。”
他阴阴笑着,拇指重重擦过她的脸,抹去一把泪水:“你似乎……过得还不错。”
晏汀含着泪水看他。
“不要用这种眼神乞求孤!”邵准发了狠的掐住她后颈,“这样只会逼我要了那孩子的命!”
“不要……”晏汀覆手握住他的腿,“不要……”
那是嘉兴公主的孩子!
可是……
她不能告诉他。
至少在皇帝活着时不能。
这是嘉兴公主的遗言。
否则皇帝会杀了怀安这个“孽种”的!
以皇帝现在的神智必然会杀了怀安的!
“不要?不要!”他一把提着晏汀摁在方桌上,大手死死桎梏住她的脖子,恨不得掐断了才好,他几乎咬牙切齿的说,“你知道这四年我是怎么过的?你知道这四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啊……”
他埋头深深的在晏汀肩上咬了一口,当腥锈的血腥味在他的唇齿间蔓延开,那两股泪水终于憋不住的淌了下来,咸味渗透晏汀被人咬破的领口,疼得她伤口发痒,她却还是固执的咬着唇发抖。
“你不想知道!你压根就不想知道对不对?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不对,你巴不得我死了才好!你巴不得我死!”邵准发笑,看着她痛苦的表情,他心里也不好受,可是整整四年的怒火,他发泄不了,他也无法释怀。
晏汀撑开眼睛看他:“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死。”
他呆滞的盯着她澄澈的眸子。
晏汀哽咽道:“从来没有。”
喉结滚动,他心软了。
明明清楚她只不过是为了救那个孩子才说出这样的话来哄自己罢了。
可他甘之如饴。
一滴泪珠滚落,晏汀伸手碰他:“把怀安还给我。”
邵准:“……”
晏汀用近乎哀求的语气抓着他领口将头埋入:“把我的怀安还给我。”
尤记得陈二少爷临走前与她说的那句——你能不能别那么规矩?
现在衣衫不整躺在男人身下的她俨然与“规矩”这两个字不沾边。
规矩!
规矩在邵准面前算个屁!
玉指抵住男人的唇,她扭着脖子边躲边说:“你不要这样,我……与陈二少爷……”
男人扣着她的手摁在榻上:“纵使你再嫁一次孤也能要了你!”
晏汀:“……”
是啊,他忌讳这个吗?从前她已做人妇时,他都敢翻墙入院,更何况如今,她与陈二少爷,只是口头约定,并没有任何行动。
瞧见她红了眼,邵准握着她的颈,逼视审问:“他也这样尝过你的唇?”
晏汀撒谎:“是。”
他不让自己好受,晏汀也不会叫他好受的。
忽然对方发笑,发了狠的咬她唇角,直到渗出血渍:“再敢撒谎,孤就把他抓过来,让他像从前的朱时叔一样,在门口听着,听着孤是怎么让你醉生梦死的。”
“你……”
回忆涌现,晏汀怕了。
见她稍稍乖巧,邵准心情大悦:“这才乖嘛。”
流.氓的眼神下移,手指拨动她艳丽的唇瓣,他忽然凑近了说。
“要不今日我们玩些别的?”
晏汀:“……”
他两指探入她口中:“牙尖嘴利的,得给你,好好收拾收拾。”
晏汀瞬间大惊失色。
男人眼底那一抹戏谑的笑容随即深了好几分。
第86章
屋内呜咽声不断, 凄凄惨惨戚戚,听得人心都碎了,他原本是打算好好教训教训她一顿的, 可是眼下……他的心是真的硬不起来。
晏汀低头抵着他的肩:“不要这样对我……”
香味弥漫, 不熏自醉。
他狠狠抓住她的手,严声质问道:“你当时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情愿给别的男人生孩子也不给我生?我到底哪儿不如他了?你竟然还妄想让我留着你和别的男人的孩子!晏汀啊晏汀!你都不知道你对我有多狠的!你以为我现在还要你吗?你到底是哪儿来的自信?嗯?只要我想要,天底下对我投怀送抱的女人一大把,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对你恋恋不忘!”
“啊——”
晏汀放弃挣扎的流下一滴泪水。
他唇角发抖, 手也在发抖,仿佛此刻被人掐住脖子的人是他,手上的力越来越小, 最后眼神一暗, 对着她红润的唇瓣, 狠狠的咬了下去。
“唔——”
晏汀对他是又锤又踢,可是没有任何作用,最后被人轻轻握住脚踝,整个人就没了回天的余地。
没有想象中的狂风暴雨,不过对于四年不经的人事她,无疑也是一种身体与精神上的折磨。
可她也只能死死搂住对方的脖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比起欢爱,他更享受晏汀拥着他的时候,只有这一刻, 他才会觉得自己被她拥有。
他捧着香汗涔涔的脑袋吻了吻。
四年的怒火与恨意都抵不过她此刻柔情似水的她紧紧拥着自己的暖意。
……
翌日清晨晏汀是被刺目的日头叫醒的,昨夜是她这四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没有做噩梦,也没有忽然惊醒, 或许是因为太累了。
醒来睁开眼睛映入眼底的是一张越来越近的脸。
紧接着她的唇齿就被人吻住了。
“唔……”
她扭头躲开, 眼角泛红。
邵准霸道的拨回她的脸再次凑过来:“不叫人亲这儿, 那要孤亲哪里?嗯?”
晏汀:“……”
脑海中瞬间浮现昨夜她抱着埋头在她身上男人脑袋的画面。。
他用手摁了摁晏汀发红发肿的唇瓣:“乖乖,张口。”
又是一滴清泪滚落。
她握紧拳头放在了双肩两侧。
他低头看她,只看了一眼,就伸手拽下了红帐,清天白日的欺负她。
她就没见过这么混账的。
“你明明说……”
晏汀又气又恼的抱着被褥从床上坐起来。
邵准已经衣冠楚楚的站在她跟前,听见她的声音,又是宠溺又是好笑的来到她跟前,一手撑着床榻,弯腰离近,不知为何,晏汀眼神闪躲了,像是不敢与他对视,他也没在意,伸手捏着美人的下颌,故意在她耳边吹了口春风。
他出言调戏道:“我说什么了?”
晏汀之所以不敢与他对视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他的眼神太柔情了。
让人想起从前的斑斑点点。
她红着眼眶控诉着自己的不满:“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张嘴啊。”邵准又手重重揉着她的唇,“太硬了。”
“你……”
他放声大笑:“等它什么时候情愿了张开了孤再放人。”
正这时,门外来了人,火急火燎的敲门,邵准扯下床帐,开门出去。
晏汀在室内,听不太清,可总会有几个字入耳,似乎是宫里的事。
不久后,邵准神色凝重的走进来,半晌后盯着她看了许久,而后说:“要发生宫变了。”
晏汀:“……”
他低眸看了一眼抓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裘逸轩勾结黔中节度使叛乱,现在已经把岭南给围住了。”
晏汀半晌说不出话来。
其实上次裘逸轩来找她时她就隐约觉得会有大事发生了。
却没料想会如此迅速。
邵准抓着她肩膀搓了搓:“你在这里待着,哪儿都不许去,等我回来接你。”
晏汀抓住他不许走:“怀安呢?”
邵准一笑捏她的脸,语气微微苦涩:“他得留在我手里,他是我唯一的筹码。”
除了这个孩子,他拿不住晏汀。
晏汀:“……”
说完眼神一低,重重的亲了一口,而后关门离去。
晏汀在客栈待了足足三天也没见到邵准的影子,不过她从百姓口中听到岭南的情况不容乐观,裘逸轩联通全元镇率领十万大军,将岭南给团团围住了,而皇帝随从的甲士加上岭南可调用的士兵,不过才一万余人,如果硬面相碰,无非是以卵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