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下时放松了身体,站起来后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硬生生撞在了一个宽阔的胸膛上。
她有些愣怔,他本可以躲开的吧。
凤栖飞一触即离,接着听见身后冷冷的声音道:“临近出口了执首也不必如此激动。”
她站稳之后转过身,身后的人神情淡漠,真是连一个表情也欠奉。
陆无迹衣服上的银丝线微微闪着光,他侧过身站着,目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知道他在示意把他让到前面去。
凤栖飞站着没有动,连她耳坠上的红珊瑚雕珠石榴也只静静坠着。
顷刻,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火折,转身而去,耳坠在空中划出一个大大的弧度,只留给旁边人一个残影。
没走多远,就能清晰感受到气流的流动,微风擦过脸上的肌肤,产生了些微凉意。
马上就是出口了。
凤栖飞不自觉加快了脚步,那人远远缀在后面,她皱了皱眉,这么黑他为什么不摔?
眼前已出现了微微光亮,尽头处是一扇干竹条编成的门,推开之后是一大丛灌木,密实的枝条足有一人高,将洞口挡得严严实实。
她绕过灌木丛,发现这条通道在一个缓坡的凹陷处,向远处望去,一片秋天幽黄的景象,坡下就是官道,遍布黄沙的大道一直蜿蜒到另一侧。
路旁栽种了一排稀疏的树木,都只剩了光秃秃的枝桠,天空是灰蓝色的,连一片云也没有。
从这条官道往前十里便是一个岔路口,分别通往永安和昌平方向,案发之后留下的痕迹是往昌平的,现在发现的这条密道,反倒使贼人的去向扑朔迷离起来。
凤栖飞回头看去,陆无迹背着身站在缓坡顶部。
她走了上去,居高临下地一望,粮仓的位置一目了然,一片不算茂盛的树林里,能看见一角苍灰砖块的影子。
两人都没有说话,这些人为一万石粮食如此处心积虑,还给这位,凤栖飞瞥了一眼余光里瘦长的人,留了万箭齐发的惊喜,这背后的主使到底是什么人?
回城的时候速度明显快了些,两匹飞奔的马身后卷起了大片黄沙,等完全看不见远去的身影时,裹挟着细沙的烟雾才慢慢消散。
两人进了城之后,便缓缓打马前进。
城中街道此时正是下午最冷清的时候,两旁的行人很少,大多小摊贩只懒洋洋地坐在自带的藤椅或马扎上,等有客主动上门才赶忙站起热情接待。
胡州城的夜禁时间在酉时末,离现在还有不到四个时辰。
进城没走多远便有人迎了上来,是知州府的衙役,他来到马前,先跟两人打了招呼。
再对陆无迹道:“陆师爷,知州大人正在到处找您呢,麻烦您现在就去一趟府衙。”
陆无迹点头应下,转头对凤栖飞轻笑道:“今日有劳青蝉执首鼎力相助,在下万分感激。现下鞍马劳困,力倦神疲,还望执首早时安歇,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凤栖飞抿紧唇,缓缓弯起嘴角,笑得勉强。
这人真是善变啊,如今又换回了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别说还真是一副英俊潇洒,品貌非凡的风流样子。
看着这大街上人虽少,但几乎所有少女妇人频频投过来的秋波,谁知道这人是一个太监呢!
她懒得跟他虚与委蛇,收起表情道:“行,慢走不送。”然后轻扬马绳,“餮餮,我们走。”先他一步打马离去。
陆无迹原地伫立片刻,缓缓调转马头踏入另一条道。
凤栖飞没有回茶馆,而是直接去了金丝柳巷。
巷子很宽,一侧是笔直的白墙,另一侧都是大小不一的各种铺面,统一的灰墙墨瓦,一路延伸看不到头。
路旁沿每间店铺栽种了不比门脸高的金丝柳,一针针似芽线的金黄叶片攒成了如丝雨般的垂柳枝条。
她来到这巷中最高的一座二层小楼旁,此时门大开着,一楼大堂中亮堂堂的,原是白天也点了烛火。
乌文木四足点地,曲折的木身在半腰处打直,顶部套着一个特大的洒金宣纸灯笼,暖橙色的光照在佛肚竹制成的架上,上面有序放置着工巧精良的文房四宝。
二层是很明显的江南风格的房子,木制的窗格紧密排列着,所有能雕刻的地方都没能幸免,大致扫了一眼,能看到有梅兰竹菊等品格尚雅的花草植物。
大堂的门框上堂而嵌着一块做旧的牌匾,为——青山黛。
细细金丝柳,重重青山黛。
这店名也算入乡随俗了,她将马交给跨阶而来的小二,款步进入店内。
柜前立着的掌柜看她一身不俗的穿着打扮,停下手中打得脆响的算盘,抓起盘面使劲一晃,将算珠都摇归位之后,带上笑脸走到她身侧。
他稍驼的背微微隆起,脸颊微凹,慈眉善目,道:“这位姑娘,本店这些文书用品都是从苏州运来的,您看得上哪样,尽管挑选。”
他的嗓音虽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看得出身子骨很是硬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