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低到了尘埃里,他接着道:“郡主自有良人。”
他回答了他们都没有明说的问题,她想更近一步,他拒绝了,既然拒绝,何必跟着她跳崖。
他知她懂他的意思,她眼底的赤诚常将他灼伤。
凤栖飞哼笑一声,原来他懂啊,也是,这种两个人之间的事,能感觉不出来吗?她现在只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她缓了缓神,笑道:“陆督公怎么扯到什么良人那里去了?难道你对本郡主有某些想法?陆督公可要说清楚了,我不喜欢有人说话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陆无迹静静听她说完,一时没有说话,忽地轻笑道:“是奴才没说清楚,郡主大夏贵胄,天人之资,定有金玉良缘,奴才护殿下安危乃是自然,这其中没有别的因由,殿下不必在此事之上浪费时间。”
凤栖飞横着眉瞪他,这人真会打太极,看来不给点刺激是不行了。
她满眼讥诮笑意,“陆督公是太监,所以不愿意说实话?没关系,这山里无聊,奴才把心里话说出来给主子笑笑,又有何不可呢?”
陆无迹愣怔在原地。
他进宫时孑然一身,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宫里最弱小,最被轻贱的人,不管是谁,都能用最卑劣的话欺辱他。
就算他爬到高位,也照样是别人嘴里的阉狗,命贱如尘的奴才。
他早就不为所动了,那些人的话比她狠毒上万分,他根本不屑一顾。
但是,心头的钝痛却慢慢扩散至全身,让他无法动弹一丝一毫。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忍下呼吸里的血腥气,平淡道:“奴才以下犯上,对郡主有了不该有的......情意,这样说您满意吗?”
凤栖飞眼眉微挑,“什么情意?说清楚些,我不明白。”
陆无迹缓缓勾起嘴角,眼里溢出残忍,“说明白只会伤了您的耳朵,奴才下贱身子,虽然不是个男人,但对郡主有了男,女,之,情,您听了会恶心吗?”
凤栖飞看着他用力支撑的笑意,现在的他毫无保留地站在她面前,像一只脱壳不久的幼崽,一只没有武器,只有露出自己满身伤痕吓退别人来捍卫自己巢穴的孤独幼崽。
她突然后悔了,有些答案是不需要亲口说出来的。
她本就立于高处,而且是平坦、温暖还有退路的巅峰。而他,孤身站在悬崖边上,四周冷风肆虐,无数敌人虎视眈眈,离深渊只有半步之遥。
她突然有些害怕,她知道他伤了他的心。
“对不起。”她眼前有些模糊,声音带着些鼻音,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原谅她。
一滴泪珠打在沙面上,‘噗’地融进沙中。
她埋下头,不想让他看见她微红的眼眶。
陆无迹目光变深,表情微凝,他下意识地抬了抬手,却停在空中,片刻,又缓缓放下。
他从袖间取出一方丝帕,紧紧握在手中,身前的人埋着头,有一种从未见过的脆弱感,削瘦的身影轻飘飘立着,好像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了。
喉头突然涌出一股腥甜,他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口血。
还来不及反应,她就冲到了他身前,他的手腕被她冰凉的手紧紧握住,还拿着不知哪里来的帕子认真擦拭着他嘴边的血。
看见他的眼神,一向强势的她竟然犹豫了一瞬,放下手里的帕子侧身转向别处,另一只手却稳稳捏着他的脉搏不放。
他无声笑了。
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然后像做了很久的心里准备似的,斜看着地上道:“你能......原谅...我吗?”
他轻笑出声,又见她猛地抬头看他,“就说能不能,别阴阳怪气。”她的眼睛似鹿含星,好像他的回答极为重要似的。
陆无迹隐了笑容,声音低沉,正色道:“好。”
他当然会原谅,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他知道她在乎他,把他当人看,她心里柔软地像一条浸甜的小溪一样,他不知道走了什么天大的好运,这条小溪横冲直撞地向他流过来,不管怎么闪躲,却还是被溪水淹没了。
凤栖飞在他话音刚落时,便笑了,她猛地抱住了他,额间紧紧抵在他的颈部。
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一丝一毫也不敢用力。
片刻后,凤栖飞仰头,瞪着他的下巴,闷声道:“抱紧点!”
下一瞬,她便被人紧紧圈在了怀中,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四周什么声音也没了,只有两人紧挨的心跳声,还有各自身上的香气紧紧缠绕在一起,好像形成了一种新的味道,让她沉醉其中。
“我要睡一会儿。”她道。
“好。”他的胸腔震动,轻轻拂着她的耳膜,她保持着笑容,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