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敬在外面吩咐院里的太监去泡茶,结果正好碰到了拄着拐杖进来的孙鸿学。
姜博衍站在屋内,正好看到了这位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的老人,老人的那张脸就像是揉皱了的书页。
据徐茂才所说,这位老人已经七十五岁高龄了,其实早已到了致仕还乡的年龄,只不过小皇帝体恤他年事已高,就将他留在了翰林院,是恩惠,也是想让翰林院多个门面。
“孙老,早啊。”吴敬朝孙鸿学弯了弯腰,恭敬地喊了一声。
孙鸿学淡淡地“嗯”了一声,拄着拐杖头也没回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姜博衍将孙鸿学那双冷漠而又苍老的眼睛看了个清楚,随后收回视线,拿起自己的书装作无事发生一般看了起来。
这动静将隔壁的徐茂才也引出来了,他一只手负在身手,迈着板正的官步从房内出来,见吴敬正低头转身,于是上前问道:“我刚才好像听到孙老的声音了,他老人家今天回翰林院了?”
吴敬点了点头,看向隔壁的房间,房门已经紧紧关上了。
“我听说最近孙老又写了一本书,正打算拜读一遍,然而去和他老人家谈谈心得。”徐茂才站在吴敬旁边,余光瞟到他房间里还站着个人,有些意外地转头看了一眼,结果更意外了。
吴敬理了理官袍,随口说道:“你说的是《笔息漫谈》吧。”
徐茂才和姜博衍笑着点头对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应了一声:“没错,就是那本书,难道吴兄已经读完了?”
吴敬摇了摇头,“读了一半,觉得中间故事的转折……”
徐茂才及时拍了下他的肩膀,止住了他的话头。
屋里那位虽然年事已高,但是谁知道有没有一双超凡的耳朵,万一听见了,岂不是得拄着拐杖过来把他俩的桌子给掀了。
吴敬也反应过来,连忙止了声,准备进徐茂才的屋里继续讨论,顺带连姜博衍一起叫过去了。
“刚才幸亏你反应快,不然让孙老听见这话可怎么收场?”徐茂才对同僚的直脑筋有些头疼。
吴敬甩了下官袍的袖子,无所谓地笑了笑:“害,怕什么,孙老年龄大了,哪有这么好的耳力。”
徐茂才瞅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发言并不赞同。
姜博衍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俩争辩。
“你还记得上次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在背后偷偷议论他老人家的诗句……”
徐茂才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吴敬接了过去。
“记得,结果孙老直接写了一首七言去讽刺那人,听说那人也是个好面子的,最后自请调去地方任职了。”
徐茂才扬了扬眉梢:“你记得就好。”
“两位前辈。”姜博衍见他们终于停下来了,才忍不住打听道:“请问你们刚才说的那本《笔息漫谈》是什么书啊?”
徐茂才也想起来这件事,于是立刻道:“你等着,我前两天刚买了一本,拿给你看看。”
吴敬坐在他身旁解释:“是一本故事集,有一些是根据古老的民间传说改编的,讲的是民间的爱恨情仇,人情世故。”
姜博衍了然地“哦”了一声,徐茂才也已经找到了那本书,递到姜博衍手上:“来,你看看吧。”
姜博衍随手翻开一个故事看了起来,徐茂才和吴敬的讨论还在继续。
“我倒觉得孙老近两年写的诗和故事越来越不如从前了。”吴敬说完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惋惜。
“是啊,虽然大家当着孙老的面不敢说,但是背地里都纷纷议论着。”徐茂才也轻轻摇了摇头。
“不过人都有老的时候,就算人家现在的作品不算好,至少之前也留了不少脍炙人口的佳作,我记得有一部《秘坊见闻》读来就甚是有趣,里面的遣词造句都恰到好处,我已经反复读了十几遍了,每一遍都有不同的感悟。”
像他们这些人拿到一本喜欢的好书,那怕一年内只读这一本,也是知足的。
徐茂才“嗯”了一声,“那本书我也读了不少便,确实是杰作。”
巧了,这本书姜博衍也读过,现在还在他的书架上搁着呢,他当时看的时候也是爱不释手,可见这部作品的魅力之大。
二人闲聊着,姜博衍不知不觉也看完了那个故事,确实如同吴敬之前想说而未说完的那句话:“故事转折过于生硬。”姜博衍觉得情节也有些乏味,远不如《秘妨见闻》那本书新颖吸引人。
门外忽然出现一个人影,徐茂才和吴敬及时止了声。
那人敲了下门,说道:“吴大人,徐大人,茶泡好了,我给两位大人送过来。”
吴敬想起来之前自己吩咐太监过去泡茶的事,这一炷香都快要烧完了,才送来,也是够快的。
但是他也没说什么,开了门,让那人进来:“放桌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