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酒——衔玉弓
时间:2022-06-23 07:44:40

  听了这话,我颇为感动,因为从来没有人会把我和崔璞凑在一起,他们都觉得我和崔璞从头到脚都不相配。
  我真心诚意地对小宫女说了一声“谢谢。”
  小宫女笑着说“不客气”,她道:“我们家乡有句话,叫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男人的胃。女冠好好学做糕点,争取让崔道长喜欢上你做的,我看你们就成了一半啦!”
  她说的十分有道理,我也开始考虑起这个可能性来。跟那厨子学些糕点的做法,就算崔璞不一定喜欢吃,起码让他看到我的长处。
  我再次跟小宫女说了谢谢,打听清楚那厨子的消息,等一有空我就去找他学!
  我一定要让崔璞吃到我亲手做的糕点!
 
 
第39章 金蝶(一)
  北羌王和他的使臣被安排在鸿胪寺住,我和崔璞进鸿胪寺是偷偷溜进去的。
  我们两个不熟悉鸿胪寺的房屋安排,也不清楚北羌王住的究竟是哪里。
  崔璞直接取出了司南,先判定鸿胪寺有没有妖魔之流,哪怕不是在北羌王那儿,顺手除个妖也方便。
  寂静的夜里,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叫声,像是某种鸟在鸣叫,又像是人临死时突然断气的那种喊声。
  这下不用司南,我们直接循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追过去。
  避过巡逻的侍卫,我们猫在一处墙的四角,正好有阴影遮住我们两个。
  那东西只叫了一声,就不再叫了。为防失误,崔璞又掏出了司南。
  奇怪的是,司南就显示是我们所处的地方,我向四周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难不成那东西会隐身?
  会隐身的妖,是变色龙么……与妖精的事,我着实不够通晓,便将求助的眼神望向崔璞,而他神色严肃,向上看着某个地方。
  我也好奇的看过去,黑黢黢一片,看不出什么,盯着那看了好一会儿,才觉出不对来。
  单看那一处的确看不出什么,可是若慢慢移动视线,换一种角度看,会发现,目之所及之处,均被某种飞禽的羽翅遮住了。
  那羽翅乌黑,几乎与夜色和深色的房梁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看久了,甚至会生出一股眩晕的感觉。
  依着羽翅的形状和大小来看,这只飞禽让我联想到来帝京那天晚上看到的巨鸟。
  两相比较,我又觉得那天见到更大些,这只也就有它十之五六而已。
  这显然不是什么变色龙,也许是哪一种会飞的禽类变幻而成的妖。
  可是我不知道有什么禽妖的原形能大到如此地步,是它故意以灵力幻出的法相?
  崔璞久不言语,我拽着他的袖子,小声问:“你能看出来那是什么妖吗?”
  崔璞常年在外除妖,总比我了解的更多,他也许知道些。
  “很奇怪。”崔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了个模糊不清的词,奇怪。
  他道:“那不像是妖,更像是无形的东西幻化出妖的模样。”
  无形之物幻化成的妖,我第一次听说,崔璞也很慎重,不敢轻易出手。
  “啊嘎——”又是一声短促的叫,这声音听得人心里发怵,我看到那妖昂头,头扁而圆,喙尖而长,颇似鹰头。头喙皆是暗沉黑色,周遭有不详的黑气不断溢出。
  “我受不了了!”
  不远处屋内传来一声大吼,白日见到过的那位北羌王提着一柄弯刀,红着眼睛冲了出来,和白日的打扮相同,但此时的他凶悍可怕,杀意浓重,又和白日全然不似了。
  他提刀四顾,好像在寻找什么。
  其余北羌使臣和一些护卫都站在廊下,担心地望着他们的大王。
  鸿胪寺的侍卫拿着剑,护在身前,站在几丈远的地方,战战兢兢,生怕他一个凶性大发,肆意杀人。
  北羌王倏然看向我和崔璞藏身的地方,我心中一惊,难道被发现了?
  虽然有把握对付得了北羌王,只是叫人知道我和崔璞夜闯鸿胪寺,恐会生出麻烦,毕竟我们的初衷只想看看这里的妖能否除掉。
  北羌王一步一步朝我们走过来,他走的很慢,凶相毕露,像一头准备捕猎的狼,随时会对猎物发起攻击。
  崔璞站到我身前,紧紧握住了剑柄。
  我的武艺比他更厉害,他应当是知道的,他选择在我的前面,危险离他更近。
  我抿住嘴唇,没提出异议,自己也握住伏魔剑的剑柄,一旦北羌王出招,我会保护好崔璞。
  北羌王离我们越来越近,还有几尺距离时,天上忽然落下了几片羽毛,轻飘飘的,落地成尘。
  北羌王似有所感,仰头去看时,那妖忽然双翼展开,遮住了天空,黑暗笼罩,眼前被漆黑环绕,什么也看不到了。
  一道雪似的光芒掠过,空中立时传来一声哀叫,那妖收拢双翼,呼啸着离开,又有一道绿色流光划过,我见那绿光熟悉,拉着崔璞跟了上去。
  北羌王提刀伫立于屋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上去的,他想跟上我们,却被我们远远甩在后面。
  妖的体型很大,然而疾速如风,我们追在后面,颇感费力。
  那绿光一直缀在妖鸟后面,紧紧跟随,直到妖鸟突然化作黑雾四散,欲追寻踪迹不可得,这绿光才停了下来,化作一个人形,立于屋脊之上。
  此人身形修长,着淡绿衣衫,独立于月下,乍看有几分飘然,下一瞬便狠狠一跺脚,双手叉腰,只听她道:”气死了,又让它逃了!”
  这语气模样太熟悉,我认识的人里只有那么一个,那就是朝暮食肆的非人——芊泽。
  她转过身来,乌发鸦鬓,容貌俏丽,生就一双碧玉眼瞳,果然是芊泽。
  芊泽见到我,提起嘴角,笑道:“怎么是你,你也是跟着那乌祸来的?”
  原来那妖的名字是乌祸。
  我道:“没错,不过还是让它逃掉了,太可惜了。”
  芊泽叹口气:“这玩意儿连我对付起来都觉得麻烦,你们就不要插手了,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她说罢,瞧着我身后,问道:“这是你师侄?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就是呆呆的,看着不太机灵的样子。”
  崔璞呆呆的?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他,简直哭笑不得,这是隐晦的在说崔璞笨的意思吧,这句话来形容我差不多,怎么会是崔璞呢。
  我道:“不是,崔璞他很聪明啦,很多符篆咒术一学就会……”
  芊泽好像不想听我说这些,挥挥手,道:“你们在皇宫里,有没有见过乌祸?本来皇宫是国师的地盘,我不想管来着,谁知道每次我追到皇宫里就不见踪影了,我怀疑是国师在包庇这玩意儿,可是没有证据。你们既然是在皇宫,帮我查一查好了。”
  我愁道:“因为永安公主,我们在宫中找了几回妖,但是妖的踪迹一点都没寻到。且这乌祸,是我们从鸿胪寺找到的,如何能认定它是逃入皇宫了?”
  芊泽看着皇宫的方向,敲敲脑袋,说道:“忘了告诉你们,乌祸不是妖,它是人心所化,寻常妖者有形有根,而乌祸无形,聚散无常,用寻常的法子寻它是没用的。它会进入鸿胪寺,是因它乃执念所化,所行之事都是为了执念的主人。会逃入皇宫,是它的主人就在皇宫。”
  芊泽又道:“别看他这国师像尊庙里的泥塑摆着好看,名头也高,却不大管事的样子。真论起术法来,我远远不及。我不信他看不出来乌祸的主人是谁,这个摆谱的家伙,就是故意耍我!”
  我苦恼道:“如果国师真的故意包庇,我们也查不出乌祸的踪迹……”
  “也是,别看那家伙人模人样,坏起来不是你们能应付的。”芊泽抿嘴,“算啦,这毕竟是我自己一个的事,把你们牵扯进来也没必要,我回去了,告辞。”
  她从屋脊一跃而下,化作一道淡绿色的光,消失不见。
  “等等,我——还有事问你。”
  芊泽走的太快,我什么也没问成。一直站在房顶也不成样子,遂问崔璞:“我们先下去,回如归殿吧。”
  崔璞点头,落地后才问我:“刚才那位是师叔的朋友?”
  我想了想,说道:“应该,不算是朋友。”
  想做芊泽的朋友,估计要先学会讨好她的主人。
  我解释道:“我去帝京前进过一家食肆,食肆是非人开的,她就是其中的非人。”
  崔璞道:“依我看,这位非人的能力比我见过的许多妖强大,幸好她没有恶意,不然我在她手下,过不了几个回合。”
  我和芊泽没有实际打过,不太能确定她的战力如何,想到她追乌祸时毫不费力的样子,于是赞同地点头:“她的确有高强之处,是我们赶不上的。”
  崔璞道:“如果乌祸和宫中的人有关,非人强大尚且难以追捕,我们恐怕更难对付。万一乌祸是永安公主的心中执念所化,这治病一事——”
  他苦笑:“整个影宗,都得被牵扯进去了。”
  我的心顿时沉下来,崔璞说的不无道理,一开始我们考虑过如果解决不了就去请宗内的长老,只是我见过重明和芊泽之后,她们的身份我有所猜测,能力之强世所罕见。如果连她们都没办法,我们影宗那相当于羊入虎口。
  现在乌祸的危害仅仅是姬梓岚奇怪的病和北羌王夜间听到的怪叫,要是以前宫中异象的事情也是乌祸引起的……
  人心难测,永安公主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安慰崔璞:“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别担心。我们一定能把乌祸擒住,想办法除掉它的。”
  崔璞道:“乌祸是人心所化,先有执念,才有乌祸。若是能够解开执念,说不定尚有回转余地。”
  他看向我:“师叔认为呢?”
  我当然十分赞同他的话:“你说的有道理,若真是永安公主的执念,我们得想办法从她的过往中知道她所求,才能解开执念。不然——”
  我愣住,姬弗——他怎么会在如归殿?
 
 
第40章 金蝶(二)
  帝王端坐于屋中,大殿里只点着一盏小灯,烛火明灭不定,映的姬弗侧脸宛如藏于荒村野庙的无名妖魅,冷漠艳丽,鬼气森森。
  先不说大半夜姬弗作为一个日理万机的皇帝为何会在如归殿这种招待客人的地方,再说他一个皇帝,这如归殿里总不能缺了他的灯烛油,偌大的殿里只点一盏灯,未免显得怪异。
  我和崔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
  踏进大殿的那一刻,数十支红烛霎时亮起,把整个如归殿照得灯火通明。
  我这时才看清,大殿两侧站着好几个宫人,刚才就是她们点燃的烛火。
  姬弗挥手示意,宫人依次离开殿内,最后关上了门。
  “鸿胪寺之行,两位可发现了什么,那鸿胪寺的妖,你们能否除掉?”
  啊,半夜离开皇宫,偷偷潜入鸿胪寺的事情被发现了。
  我面无表情地想到。
  不过姬弗的样子显然是打算不追究我们,甚至还问妖能否除掉,是想把我们的事就此遮掩过去么?
  我上前一步,站到崔璞前面,“那不是妖,是人心化成的执念。执念不消,鸿胪寺难保安宁。”
  姬弗轻声道:“执念啊……”他起身,问道:“你们找到是谁的执念吗?”
  “不知。”我说出自己的猜想,“但这执念一定是宫里的人。”
  “你们很聪明,却不够聪明。”姬弗笑了一下,“半夜擅自出宫,不向帝王报备,潜入鸿胪寺,惊扰他国使臣,随便哪一条,都能让你们坐牢。澶微姑娘,我是该罚你,还是该赏你?”
  罚我是因为我犯的错,哪会有赏我一说,帝王之心深不可测,我陡然意识到刚才觉得姬弗会放过我们的想法太幼稚了,沉默了一会儿,道:“陛下赏罚分明,罚,自然该罚我,赏,当赏崔璞。”
  崔璞站到我身旁,作揖一礼:“师叔不懂皇宫规矩,是以有夜探鸿胪,查明真相的想法。我明知故犯,违反律法,愿一力承担责罚,请陛下放过澶微师叔。”
  姬弗哼笑:“你们争着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显得我像个恶人。罢了,今日,我是来找你们夜谈,至于什么出宫潜入的事,我从来没有听过。”
  我虽然不怕姬弗,心中也感到喜悦,这下不怕牵连到崔璞了。以后有此类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换种方法为好。
  姬弗绕过我们,走到门边:“既然夜谈,就要做出个样子。崔璞,你不是想知道我和长姐从前的事吗,现在给你个机会,你想知道什么?”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我和崔璞相对而笑,他笑过后怔愣一瞬。
  我迫不及待地问姬弗:“陛下,当年长乐宫内,雪妃死后,发生了什么?”
  风骤起,乱一庭梨花。
  姬弗走下石阶,声音冷漠得像是湖底沉下的冰:“那之后,长乐宫没有了永安公主,皇宫里多了一双孽种。我们是先帝的污点,我们,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从高处跌落低处,只需一瞬,从人人敬怕到人人嫌恶,只需一夜。
  第二日,长乐宫内所有的宫人都消失了。
  长乐宫里,多了两个幽魂。
  雪妃死去的事没有在宫中引起太大的波澜,一代宠妃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皇宫。
  她生前享尽尊荣,她死去的时候,我连棺椁也不得见。
  我的母妃,用她的死,换来了长姐的命。
  她却不明白,在这皇宫里,没有地位,就是生不如死。
  母妃逝去后,长乐宫的宫人都被派遣到别宫去。一应吃用再也没有人送来过。
  我去求见先帝,先帝的内侍怜悯地看着我,说:“先帝政务繁忙,不见任何人。”
  我第一次受到先帝的冷遇,看到周围或怜悯或嘲笑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这似乎只是个开始。
  我转身离开,出了宫门,碰到三皇子和四皇子,他们笑着走过来。
  我听见他们说我和长姐是孽种,骂我的母妃是不守妇道的贱人,笑我和长姐是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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