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璞剑似游龙,迅如闪电,数招之内,逼退了马腹。
这并不就代表马腹怕了,那几招,并未在马腹身上留下伤痕。
我也持剑攻去,和崔璞前后夹击,一长一短,剑光缭乱人眼。马腹的动作也甚是敏捷,墓道毕竟不够宽,我和崔璞两个人,此时心有灵犀,你进我退,我下你上,剑舞的虎虎生风,逼得马腹进退不得。
而我这柄手中似乎有来历的剑更是不得了,在我几次划破马腹的身体后,那几道伤口的上的鲜血不断流出来,没有一点凝固的意思。
身上的血激得马腹发了狂,它行动之间更不见章法,然而虎爪上有一层淡淡的妖力流转,交手中,崔璞的肩膀被马腹抓伤,伤口深可见骨,一时连剑也拿不稳了。
我赶紧轻身纵步,来到崔璞身边,帮他一把。
没想到发狂的马腹是真难对付,它庞大的身躯和尖利的爪子以及迅猛的速度,完完全全能成为人心中的噩梦。
崔璞受伤,战力大打折扣,我虽能支撑,也是和崔璞且战且退。
我此刻心中只能盼着左丘遥他们快点找到对付马腹的法宝,不然我们两个不死也残。
不及多时,左丘遥忽然出现,偷袭刺了马腹一剑,和马腹缠斗起来,他道:“有办法拖住马腹吗,我先带你们回主墓室躲起来!”
崔璞说了声“有”,从袖子中掏出一张黄符,双指捻住,念念两句,扔了出去,只听得“轰隆”一声,墓室的顶塌了,石块都落下来,正好把马腹埋在下面。
左丘遥说了句“好,跟我来。”我们立刻跟着他去了那主墓室。
主墓室也是有一道石门,石门上有日月山水,花鸟鱼虫,飞禽走兽。
进入主墓室后,整个主墓室空荡荡的,没有任何陪葬品,只有那一具金丝楠木棺椁,静静地躺在墓室中央。
左丘遥心心念念的扶风帝姬,也躺在里面。
墓室四周点着油灯,森森鬼氛,映的荣家人脸阴暗不明。
他们都凑在棺材前,却没有打开它。
左丘遥道:“我们担心棺上有什么咒术封印,不敢轻易打开,所以希望崔术师能帮忙看看。”
崔璞应了一声,荣家人让开,给崔璞腾出块地。
崔璞细细查看一番,说:“这棺上并无咒印,你们打开就是。”
众人四顾,最后打开棺材这个任务,落到了左丘遥头上。
左丘遥鬼身,有异力相助,轻而易举地打开了棺盖。
随着棺盖慢慢推开,一张世间少见的绝丽容颜也慢慢显露。
棺中人着一身蓝衣白裙,双手交叉于腹间,双目紧闭,身侧是一杆紫玉长箫,胸前一串用金玉和东珠串成的华丽璎珞。
女子雾鬟云鬓,眉目如画,琼鼻樱唇,面容如生,仿佛刚刚睡着似的。
有人忍不住发出疑问,“她真的死了吗?”
我也好奇,哪怕是薄黎,也没听说他有什么使尸体完全不腐的方法。
棺盖完全推开后,这具保存完好,百年不腐的尸体瞬间化作烟尘,好像我们刚刚看到的美人,只是我们做过的梦而已。
左丘遥一开始看到扶风帝姬时,眼中划过感慨、依恋、思念种种情绪,这是一场属于他的美梦。
然而好梦易散如琉璃碎,他满腔柔情在看到扶风帝姬消失后,整个人也如同失了生气一般,眼里一丝光也无,他怔怔地望着那口无人的空棺,一滴泪从眼角坠落,在空中瞬间雾化。
原来这就是鬼之泪,即使流下来,也不会落地,没有实体,仿佛在某种意义上昭示着活人与亡魂的区别。
左丘遥闭上眼,再睁开时,他已经冷静了很多。他拿起那串璎珞,掰开缀在最底下的一个圆球状小香笼,从中拿出一颗种子,给了荣锦棠。
那种子拇指肚大,通体漆黑。
左丘遥道:“这就是你要的,银紫茉莉花的种子。”
荣锦棠接过,声音干哑,“我以为你恨我,不愿意给我。”
左丘遥道:“我给你它,是有条件的。等马腹的事情解决,把宛皇后的尸骨还回来,我要把尸骨和帝姬的遗物葬在一起。”
荣锦棠眨了下眼睛,笑了下,“我知道了。”
荣二叔拿了一盏油灯,仔细去瞧那枚种子,道:“这种子,似乎已经死了。”
“什么?”荣锦棠吃惊,“荣二叔,我知道您是擅侍弄花草的,连家里的百亩花田都是您仔细照看,您再看看,这种子真的死了吗?”
荣二叔拿过种子,反复看了几遍,还拿出一把小匕首,割开了种子的皮,“你看看,里面都黑了,虽说种子保存的好,能活很长时间。但是两百年了,这种子还是放在墓里,就墓里这个环境,我看能保持现在模样就算不错了。”
“哈——哈哈哈哈哈!”荣锦棠低低地笑了起来,“那我这一路都在做什么,为了一颗死了两百年的种子,我什么都没有了……”
荣二叔皱着眉看她,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崔璞道:“澶微,你看,棺盖上有图。”
“嗯?”我低头借着光一瞧,那棺盖上一共有五幅图画。
第一幅是讲有个怪物,怪物画的头像人,身子却像马。这怪物到处肆虐,杀害百姓,吃了很多人。
第二幅是讲有很多厉害的术师来收服他,却都被这个怪物吃掉了。
第三幅是一个吹着长箫的女子,使怪物沉睡了。
第四幅,怪物沉睡后,女子也倒下了,周围还画着很多奇怪的图形。
第五幅是一具棺椁,旁边还打了个大大的叉。
崔璞一声沉喝,“遭了!”
我问:“怎么了?”
崔璞语速极快地解释道:“扶风帝姬收服马腹后,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能彻底消灭马腹,所以以魂灵为封,阵法为辅,将马腹困在这个墓里。直到千年后,马腹的妖力被消磨殆尽,那时的人就能很轻易地杀了马腹。时间未到,有人来了墓里,将它惊醒。魂灵借肉/体寄托,棺材被打开,躯体已毁,封印已破,今天若是我们制不住马腹,人间浩劫,恐转眼即至。”
第93章 金玉怨(九)
那颗种子,最后又回到了左丘遥的手上。
而墓门之外,如婴儿啼哭的声音越来越近,马腹快找到这里了。
崔璞道:“当年扶风帝姬用箫暂时制服了马腹,箫声配合咒术,或许会对马腹有用。可是现在我们这群人里,没有一个会吹箫,更别提用什么咒术配合,事到如今,我们必须想其他的办法。”
“古妖么,我听说有一种五行阵,用代表金木水火土的五种符篆,配合天时,便可以彻底消灭古妖。”
“五行阵,我听宗门内的长老说过,”崔璞道:“五行相生相克,至今没有人能完整地把五行全部运用于一个阵法之中,说起来容易,其中要考虑的五行载体、生克之见,是至今都没能攻克的难题,因此,我从来没见过成功施行的五行阵。”
我见过的,一个成功的五行阵。
我说:“除了五行阵,没有其他阵法能除掉马腹了。”
崔璞道:“对不起,澶微,我现在的能力,完成不了五行阵。”
他不是为自己不会五行阵而道歉,他是在告诉我,他没办法保护我。
我抱住他,“会有办法的,我们都不会死在这里的。”
不详的气息愈来愈近了,我环视在场众人,说道:“一般的五行阵的确很难成功,但是有一种,不会失败。找五个分别在金木水火土时辰出生的人,用他们的血画代表五行的符篆,到时候再用阵法辅助,就可以困住马腹,甚至杀了他。现在,你们每个人说一下自己出生的时辰。”
亥时和子时出生的人是水,丑时和戌时、未时出生的人是土,寅时卯时是木,巳时午时为火,申时酉时则为金。
巧的是,荣二叔带来的那几个人里,恰好有符合这几个时辰要求的。
崔璞取了他们的指尖血,画了五道符。
指尖血的威力不算大,如果是心头血,则马腹必死无疑。
而取了心头血,那几个人,也是一个死字。
阵法只有符篆是成不了的,要困住马腹,得有人画阵才行。
整个墓室忽然晃动了两下,马腹已经找到了我们,它愤怒地拍打着墓室的门,这扇沉重的石门岌岌可危,只差一步,就会被马腹完全打开。
崔璞道:“来不及了。”
他一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阵法图,看形状和五行阵很相似,“这是我以前推演过的阵法,左丘,有劳你带着荣家的人逃出去,在墓外画出这个阵法,越大越好。我和澶微在墓里为你们尽量拖住马腹,等你们阵法画好后,我和澶微会把马腹引出去——”
“轰隆”一声,石门倒下。马腹缓步走进,那张和人一模一样的面孔上只有残冷的杀意。
“啪”一声棺盖合上,应当是左丘遥防止马腹毁坏棺中扶风帝姬的遗物,所以才盖上的。
这一声,成功将马腹的注意力吸引到棺材附近。
荣家人全都躲在左丘遥后面,我和崔璞站在最前面,随时准备应对马腹的袭击。
马腹悠悠地甩着尾巴,并不急着攻击,它盯着我们,绕着我们慢慢的走,当它走到墓室里时,我大喊一声“跑——”,然后立刻和崔璞拿着剑冲向马腹。
单凭武艺是伤不到马腹的,出招间隙,崔璞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些引雷符,焚身符、抑气符、千刃符等等,这些符虽然不能完全消灭马腹,拖延时间,给马腹造成一些麻烦倒也够了。
我们和马腹缠斗了一会儿,估计左丘遥和荣锦棠他们已经逃出去了,所以离开主墓室,借着弯弯绕绕的墓道,将马腹甩在身后。
这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因为马腹随时会追上来。
我感叹幸好扶风帝姬的墓建的够大,给了我们许多周旋的时间,“也不知是谁,几乎掏空半个山体,给扶风帝姬建造了一座这样大的墓?”
从天子到庶人,墓的建造也是有律法约束的。比如寰朝时,天子死去,墓园可达五百亩,其中陪葬珠宝金银不知凡几,墓中陪葬者有未生育的后宫嫔妃,有数达三千的奴隶,亦有兵器乐器、典籍车马等等,凡生前所用过的东西,差不多都会被放进墓里。
皇帝喜欢的珍宝字画,常喝的酒水与常用的食器,坐卧出巡所需的各种大小器物,从包金错银的铜镜屏风到镶金嵌玉的羽扇熏炉,不一而足。
这些被埋在地下的巨大财富也招惹来了贪婪的盗墓贼,寰朝历代帝陵,几乎都被盗墓贼光顾过。
扶风帝姬的墓比不上天子之墓,然而将一座小山的山体掏空,其中更花费人力开凿出这样一座墓来,即使墓中没有摆放任何值钱的陪葬物(扶风帝姬的随身之物就不计算在内了),也足够令人遐想。
会是什么样的人,给扶风帝姬建造一座符合她身份的大墓呢?
“呜~~”婴啼如逼命的杀声,已近了。
“看剑——”
我从墓室顶翻身跃下,骑到马腹的背上,短剑狠狠插进它的脖颈,对于妖兽来说,脖颈也是致命之处了。
马腹“呜”了一声,身子死命地甩动,想把我甩下去,我双腿夹着马腹的背不放,两只手也紧紧握着剑。
马腹知道甩不脱我,便向那墓室上撞过去,短剑“嗤”一声被我□□,我一拍马腹的背,借力转身,逃过被压成人干的命,奔行一段路,站在崔璞身后。
马腹颈背上的那道伤,好像没有对它造成很大的影响,那道伤口没有愈合,而我拔出剑时,剑上还带了一串血珠,如今那道伤口虽未愈合,却没有一点流血的意思。
这就是古妖吗?
崔璞身上能用来攻击的符不多了,能不能坚持到最后,得寄望于左丘遥他们的速度了。
先前为了逃脱马腹,我们没敢拿火炬灯盏等物照明,如今墓道中漆黑一片,马腹的那两颗眼睛亮的像两个小灯笼似的,极引人注目。
澶微扔出一道迷雾符,“走!”
马腹这么厉害,我们的计策仍是以绕圈子为主,傻子才和它正面对上呢。
师父说过,遇到你打不过的,学会跑,又不是什么大气运者,明知道打不过还上去硬抗,那不是找死么。
如此兜兜转转,不知和马腹纠缠了多长时间,马腹忽然发出一声嚎叫,还是婴儿的啼声,只是这啼声不比一般婴儿,它更大,更远,更加凄厉,穿透耳膜,直达脑子最深处,心底也要为这声颤栗。
马腹发怒了。
左丘遥身化虚影,穿过墓道,来到我们面前,道:“阵画好了。”
我们与马腹缠战多时,身上疲累不已,听到这个好消息,立刻又生出几分余力,故意发出声响,引马腹出了墓门。
外面,月已西沉,方圆十丈的空地上,五个角落分别站了几个人,那是五道血符所在的地方,我和崔璞对视一眼,当即分开,我引着马腹入阵,崔璞则祭出灵力,灵引血符。
“五行阵,开——”
马腹被我引到阵法中心后,它正想扑上来,五道华光从五个方向冲天而起,分别是金色、赤色、绿色、紫色、黑色。这五道光柱上生出手腕粗的巨大锁链,延伸至阵法中心,替我挡住了马腹的攻击,顺便去缠住马腹。马腹左挡右闪,身上不断现出一圈又一圈的妖力,抵挡着锁链的靠近。
我趁机出了阵法,崔璞以灵力支撑着阵法,额头上的汗不断溢出。
分散的几个人也聚集在一起,笑道:“不愧是崔术师,这种妖怪也能对付。”
“五宗除万妖,影宗占一半。”
“原来崔术师是影宗的弟子,果然是师出名门,名不虚传。”
……
他们说的热火朝天,阵中,锁链已经能碰到马腹的躯体了,崔璞的脸色也是越来越苍白。
看来这个五行阵还是不如用心头血的效用大,而且崔璞的阵法修行不如那个人……
左丘遥洞若观火,道:“你不要强逼自己,否则你撑不下去,在场的人还是会死。”
他问:“除了这个方法,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