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太随着性子来了。
就像是后天香料铺子开张，她也要过去。
换做寻常人家，哪有新嫁娘在成亲前抛头露面呢？
再转念一想，小姐跟苏州那边断绝了来往，自个儿当家做主，若是连这点自由都没有，怕是也要憋闷坏的吧。
左思右想，钱六越发的矛盾，最后还是不打算阻拦顾纨。
再说了，他也阻拦不了。
……
顾纨的两个铺子挨着，新开张的是一家熏香铺子，就是香料铺子旁边的布庄，那老板本就有意把这铺子出售，毕竟自己打算离开京城，再加上之前隔壁走水让他心有余悸，既然隔壁的小娘子肯出一个高价，他当然不会推脱。
这几日，钱六着人将这布庄好好打理了一番，到了十三这一天，就等着顾纨过来一声令下，这铺子便正式的开张营业了。
“听说那铺子里只有熏香，而且和其他的铺子不同，是您想要什么样的熏香，那边帮着给调制。”
副将跟陈老将军细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她的香料来源于户部的那个谢兰臣，卑职打听了一下，倒是没什么问题。谢兰臣的姑母嫁到了金陵吕家，也就是顾小娘子的娘家。”
“一表三千里。”陈老将军好不容易开口，说的这一句话让副将哭笑不得。
这话倒是没错。
“顾小娘子和苏州那边断绝了来往，在京城无依无靠，有这么一个表兄，那也是情理之中的。”
“我有说过这不合情理吗？”陈老将军忽然间一句让副将顿时哑口无言。
他可不敢跟老将军这么顶嘴。
“你帮我去问问，那香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既然嫁到我将军府来，老是去占外人的便宜做什么？”
听到这话并不意外，将军他向来是嘴上严苛其实心很慈善，那位顾小娘子那么多风言风语他也不在意，只是招呼他们帮着把小将军的婚事料理好。
说起来，之前倒是有好些个人私下里找了他，旁敲侧击的打听小将军的婚事，不外乎是为了和将军府联姻。
他不过是个副将，哪能做得了这主，而且听老将军的意思不着急让小将军成家。
谁知道现在转了口风，而且这么匆匆忙忙的，还说“咱们行伍之人，讲那么多规矩作甚”。
总之，老将军似乎对这门婚事很是看好。
他放心去操持就是了。
“不是说宫里头还赏赐了吗？打听清楚怎么回事了吗？”陈老将军忽然间想起来，皇上前天倒是让他进宫一趟，问起了北疆的一些事情。
其他的也没多说什么，他们这位万岁爷心思不定，他向来猜不透，事情一五一十的说。
对于宫里的赏赐，陈老将军还是十分看重的。
好歹也是面子上好看，那可是皇后娘娘的赏赐。
“听说前些时日太后身体有恙，秦阳长公主进宫探望，不知道怎么就是说起了顾小娘子会炮制香料的事情，皇后命身边的大宫女落霖去了顾宅那边。”只是也不清楚，落霖走的时候是不是带走了些什么。
“女人家，都喜欢这是香儿粉呀的。”陈老将军不以为意，“你帮我去打探清楚了，有什么情况再随时回我就是了。”
副将领命出去，陈老将军看着那消失的人影，好一会儿才是进了书房。
书房的墙上挂着一张仕女图，那是当年他请京城最好的画师画的，将近二十年过去了，这仕女图上伊人早已经在黄土之中只剩下森森白骨，而这墙上的人却是风华依旧。
“明玉，钟儿这孩子要成婚了，你要是在天有灵看见的话，那就托梦给我好不好？”他伸手想要抚摸这装裱好了的画卷，只是手在碰触到的瞬间又是匆匆缩了回来。
“钟儿对她一往情深，她对钟儿似乎也有意，我想他们成婚后会过得很好的。”他也不知道是跟画卷中的人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陈瑶进来的时候，看到爹爹似乎匆忙间擦拭掉眼角的泪水，她觉得是自己看错了，爹爹他什么时候哭过啊，她从来都没见过。
“怎么，不好好跟着师傅念书，又打算来我这舞刀弄枪？”他看着长得并不算好看的女儿，一时间又成了慈父。
“哪有，我已经做完功课了，只是爹爹，我明天能出门吗？”陈瑶素来和父亲亲近，她生下来就没有娘亲，再加上哥哥从她记事起就不在府中，一年也才回来那么几天。
偌大的将军府，似乎就她跟爹爹两个人相依为命，父女之间的感情自然是非比寻常。
想要做什么，陈瑶也不会刻意隐瞒，用爹爹的话来说那就是男子汉大丈夫行走人世间一遭，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好汉，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何必这么遮遮掩掩的？
陈瑶觉得是这么个道理，所以不等老父亲开口便叙述了自己的来意，“我听哥哥说，明天我未来嫂嫂的铺子开张，我能不能去瞧瞧热闹？”
她还想要再去那香料铺子多吃点好吃的点心，爹爹不喜欢甜点，死活就是不答应让厨娘做点心，这让陈瑶很是郁闷。
在家里吃不上，那就出去吃。
她的心思简单，何况她还想要多了解一下自己未来的嫂嫂呢。
“瞧热闹可以，不过别闯祸，不然回头我饶不过你。”手指在女儿的额门上戳了一下，陈老将军一脸严肃。
“我哪是闯祸的人，爹爹你就放心好了。”陈瑶目的达到，也不在书房久留。
“小姐，咱们明天真要去少夫人的铺子里吗？她那就是个香料铺子，不好玩吧？”有空还不如去四处逛逛呢，香料有什么好看的，小姐又不喜欢。
“你要是不愿意去就算了，反正啊，我们明天定能看热闹。”陈瑶脸上带着几分狡邪。
小丫环有些担心，“小姐，那可是少将军的夫人，看她的热闹不太好吧？”
将来真的进了门，那可就是将军府的少夫人，本来将军府就没什么女主人，那日后肯定是那位娘子当家，嫂子和小姑子，这向来都是处理起来很麻烦的关系。
何况小姐今年十二了，再过几年就是要说亲事了，这种许人家，自然是相看四处走动，到时候怕都是少夫人的事情。
要是小姐跟少夫人的关系弄僵了，日后可怎么处理的好？
小丫环这会儿脸色都变了，陈瑶看着这傻乎乎的丫环忍不住摇头，“谁说是看她的热闹了，我呀是打算去看我那呆头鹅兄长的热闹。”
这几天她哥哥并不在府中，听说是特意为顾纨准备礼物去了，既然是这样的话，明天顾纨的铺子开张，哥哥肯定会出现在那里的。
她这位兄长啊，摆起当哥哥的架子时还真是那么回事，不过面对顾纨姐姐的时候，怕是都成了小猫咪了。
陈瑶，自然是看自家兄长的热闹。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自己这算盘打得好，却不如事情来得巧。
第43章 043 母女怨
陈瑶刚从到那边，就看到一个中年妇人从车上下了来，而顾纨姐姐的家人见到这中年妇人明显的愣了下，“夫人，您怎么来了？”
能被钱六称之为夫人的，除了安平伯夫人韦氏，那就只有苏州的吕氏，顾纨姐姐的母亲了。
陈瑶脑子灵光，顿时就猜出这中年妇人的身份。
只见这人皮肤白净，脸上带着几分匆忙之色，看到钱六后便是急忙道：“纨儿她人呢？”
钱六是真没想到，夫人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京城。
从陈老将军府上来提亲到今天，这也没几天吧。
消息是怎么传到苏州，把夫人给催来的呢？
他一时间想不清楚，又不好把人晾在外面，只好请到了里面说话，“小姐还在家里，估计得过会儿才能过来，要不夫人您先在这里歇着，我去请她过来？”
吕氏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这是什么个意思，既然是回去请纨儿过来，难道就不能带自己过去吗？
还是说，他真觉得这母女亲情是能斩断的？
吕氏顿时便是冷下脸来，钱六假装没看到。
小姐是他的生身父母，所以他一切事情都听小姐的，若是日后小姐和夫人母女和好，大不了自己被埋怨几句就是了，可现在绝对不会主动做些什么的。
“不用了，我在这里等着她就是了。”她不打算让钱六去通风报信，谁知道纨儿会不会不想看到她，索性就不过来了呢？
“她倒是有骨气，说是跟我还有她父亲断绝关系就断绝，这母女亲情，是说能断就断的吗？别忘了，她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
钱六听到这话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索性便沉默着不说话。
这香料铺子后面的小院颇是安静，他让秋娘送来几碟点心和茶水之后，便借口出了去，刚出门就看到了陈瑶站在那里。
钱六顿时面上堆笑，“大小姐您来了？”这是小姐未来的小姑子，他们自然得好生招待才是。
“钱大哥你不用这么客气，我听说嫂嫂的铺子今天开张，特意过来瞧热闹呢。”她今年十二岁，不过身材玲珑再加上脸蛋小巧，所以看着也不过是才十岁的孩子而已。
说这般话，让钱六心里高兴，还没进门就称呼嫂嫂，可以说是格外亲切了，对自己这个下人也是客气的很，比安平伯府的那些个公子小姐好多了。
他天然对陈瑶多了几分好感，连忙招呼铺子里的丫环端上点心来给陈瑶吃。
“那我就不客气了。”陈瑶本就惦念着，这会儿更是丝毫的不加客气，倒是让钱六越发的放心，觉得这将军府的小姐性子直爽，没那么多弯弯绕。
他这一放心，直接把后院里呆着的吕氏给忘了，等到顾纨来了，还是陈瑶提醒下这才是想起来，“夫人也不知道从哪里赶来的，在这里坐了好一会儿。”
顾纨看着唇角上沾着点心渣的陈瑶，伸手过去要帮她擦掉，只不过手还没碰到陈瑶的嘴角，只见陈瑶后退一步，整个人也是提防起来，这倒是让顾纨愣了下。
想到小姑娘可能并不喜欢这样的接触，她这举动可能有些冒失，便是指了指唇角，“这里有点东西。”
陈瑶意识到什么，连忙伸手去抹掉，方向却是错了，这让顾纨忍不住一笑，拿出帕子来递给她，“慢慢吃，不用着急的，回头若是喜欢，我找人给你送过去。”
“爹爹不让吃。”这么好吃的点心，爹爹死活不喜欢，实在是太让人郁闷了。
“是吗？”顾纨想了想，外祖母那会儿不让她吃松子糖，她是怎么办的？将松子糖四处藏起来，甚至于藏到了陆青岷读书用的书房里让他代为保管。
毕竟她和陆青岷关系糟糕，外祖母只怕是做梦也不会想到，她竟会委托陆青岷代为保管那些松子糖吧？
不过将军府和吕府大为不同，很多事情不能一概而论。
“那就今天多吃点，不过别撑着。”
陈瑶很是明白哥哥为什么非顾纨姐姐不娶了，便是千帆过尽也不如眼前这人一颦一笑，即便她是个女儿家，都被这笑容给迷住了，何况是哥哥呢？
喜欢顾纨姐姐，大概是天底下最简单的事情了吧？
想到这，陈瑶露出笑容，她亲热的挽着顾纨的胳膊，“顾纨姐姐，你能同意嫁给我哥哥，真好。”
这话让顾纨听得心头一愣，脸上流露出几分笑意。
京城里的人对这桩婚事都是一个态度，觉得她顾纨高攀了，然而这会儿将军府的小姐却说这般话，言下之意颇是有几分陈钟配不上她的意思。
“认识你兄长，也是我的幸事。”她是芳华正茂的女儿家，在闺中时也对自己未来的婚姻有过畅想，当初以为嫁给谢蟠是嫁给了良人。
可事实上呢。
顾纨想，慢慢的她也许会爱上陈钟，能够与他白头到老，那未尝不是人生幸事。
而对于这么个未来的小姑子，她也喜欢的紧，一时间也没想着要去跟自己的母亲见面的事情。
还是吕氏，在后院里听到了顾纨那熟悉的声音，再也按捺不住地过了来，待看到顾纨跟人有说有笑，却是将自己这个亲生母亲晾在那里，她顿时觉得憋了一团火。
母女之间还能有隔夜的仇？这顾纨现在是越发的不像话了。
陈瑶看着怒气冲冲从后面过来的人，小心提醒了顾纨一下。
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顾纨笑着安抚她，“隔壁铺子里有一些新鲜的香丸，我让翠兰弄出了各种形状，你要不去看看？”
她的家事，还是别让陈瑶这么个小姑娘参与进来的好。
陈瑶很是懂事，“回头我让哥哥给你银子。”说这话时，带着几分俏皮。
不过有些遗憾的是，陈瑶并没有从顾纨脸上看到类似于羞涩之类的表情，反倒是觉得她这未来的嫂嫂在笑她小孩子心性。
她可不就是小孩子一个吗？
看着陈瑶离开，顾纨这才是看向了吕氏，“不知道夫人您大驾光临，真是对不住了。”说的话生疏的很，让吕氏听得越发恼怒。
正要发脾气时，又听顾纨说道：“若您是来兴师问罪的，大可不必如此，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罪过。我这里开门做生意，那么多客人呢，夫人您还是冷静些好，别给我惹麻烦。”
别给我惹麻烦。
听听，有谁家女儿是这么跟母亲说话的？
吕氏只觉得自己心痛如刀绞，她不知道顾纨怎么会变成这样。
“若是想要落泪，那您要不出去，要么去后面，别在这里，省得吓唬住我的客人。”虽然这会儿一个客人都还没有，不过再过半个时辰，这香料铺子里就会热闹起来。
“纨儿，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说话，我可是你娘啊。”
顾纨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那张宜笑宜嗔的脸上挂着几分不能置信，“当初您告诉我，若是不答应韦氏的要求，您便再也不拿我当女儿了，难道那话是假的？”她一脸的惊讶，这让吕氏慌张了起来，连忙上前要去抓顾纨的手，“纨儿你听娘解释啊。”
顾纨躲开她，“没什么好解释的，您跟我权衡利弊了，我留在安平伯府继续当世子妃，然后过继一个孩子充当谢蟠的香火，等着这孩子稍微大一些，等着顾家和宫里的生意往来密不可分时，我是死是活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