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狐媚眼不安分的瞧着,嘴里轻声说着,“喜欢就好。”
只见这小小的庭院里摆放着枣色长案,上面摆满了碗碟,刚一进来香气便扑鼻而来。
再细去看,碗碟里盛放着各色点心,几十号人排着长长的队伍,依次在桌前路过,挑选点心吃。
韦氏想了起来,刚才进来时,可不是见到有人用油纸包着几块点心吗?
似乎才看到来人,顾纨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安平伯夫人大驾光临。”
她笑容甜美,掩去了那一分妖冶,看得韦氏却十分恼怒,恨不得上前一步抓花顾纨的脸。
依旧慵懒地倚在美人榻上,顾纨磕着瓜子,“我不过让厨娘做了些点心请左右街坊邻居来尝尝,怎么安平伯夫人也过了来?莫非伯府是入不敷出,您身为堂堂伯府夫人竟是来我这里讨饭吃?”
这冷嘲热讽让不少人看向韦氏。
坊间早就听说安平伯府的世子妃被休后来了崇北坊,如今确定了这位美貌小娘子的身份,心中却是惋惜的很。
这般美貌又好心的小娘子怎么偏生做了寡妇。
做了寡妇也就罢了,前婆母来做什么?
吃了顾纨嘴短的坊间邻居们顿时对韦氏这位伯府夫人没什么好印象。
“你没事?”韦氏不能置信。
“我能有什么事?”顾纨笑语吟吟起身,“离开伯府后,我每日吃得香睡得好,想睡到几时便睡到几时,想吃什么菜色便吩咐人去做,过得可是比在伯府逍遥自在多了。还是夫人您希望我出什么事呢?”
韦氏像是被噎了一口齁咸齁咸的小菜,想吐出来却都吐不出来的。
她一巴掌甩在了郭妈妈的脸上,“走!”
活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被这小丫头片子给诈了一通,而且还被她嘲笑与那些外城的贱民一般货色。
韦氏只觉得满心窝火。
顾纨格外的开心,“夫人怎么这么着急离开呢,不留下来喝杯茶吗?”她瞧到钱六冲自己点了点头,便跟在韦氏身后不紧不慢的往外去。
“我这厨娘手艺很是不错,点心做的不错,夫人真不打算尝尝……”
顾纨的絮叨让韦氏不胜其烦,她是来看热闹的,结果被这小丫头算计了,现在恨不得马上回府。
哪愿意跟顾纨说半句话?
“夫人您大老远过来连块点心也不吃,真让我这个小辈过意不去。”顾纨强行挽住韦氏的胳膊,脸上是甜甜的笑容,似乎是一对感情再好不过的婆媳。
她上前一步帮着韦氏撩开车帘,“夫人您别着急。”
“要你假好心!”韦氏打开了顾纨的手,踏上矮凳上马车,下一瞬间看到车厢里的人她神色一变,猛地后退一步。
然而她想要后退马车里的人却不依,一把拉住了韦氏的胳膊,“好人你去哪里了,怎么要我等那么久?”
顾纨听到这声音花容失色,“这马车里怎么有男人的声音?”
当即便是有人掀开了马车车帘,“哎呀这男人竟然没穿衣服,不知羞!”
韦氏被那光着身子的男人抱住,想要挣脱都没了力气,她看着马车外的人,“顾纨!”
顾纨却是退后一步,“我没想到竟然窥见夫人这般私密事,不会被夫人灭口吧?”
韦氏压根不认识马车里的人,如今被栽赃陷害有口说不出,“还不把人给我弄下去!”
被塞到马车里的于蛮却是搂抱着韦氏,“夫人您不是说要疼我一辈子的吗?”
他娘的,这话说出来简直损他于蛮威名。
可人在屋檐下只能配合这位顾娘子啊,不然也只有死路一条。
伯府的人也没想到竟是发生这种事,连忙去拽那男人下马车,却不想那人竟是拽住了韦氏的汗巾,被丢下马车还深情款款的说道:“我一定保留好夫人您送我的信物。”
说着还闻了一下。
韦氏气得浑身哆嗦,“你,你等着。”
她早晚把这里夷为平地!
安平伯府的马车匆忙离去,崇北坊的街坊邻居后知后觉——
他们竟然看到安平伯府的夫人和男子厮混?
这是什么惊世骇闻啊,没见过,真是从没见过。
没人留意到被拽下马车的于蛮悄悄躲在门后,等街坊邻居离开后这才敢露面。
“想要活下去那就离开京城,我不计较,不过有人可不一定会手下留情。”
于蛮现在后悔的很,自己就不该为了银子参与到这种事情中来,如今惹了一身骚不要紧,还可能有性命之忧。
不得不背井离乡。
“我走,我走还不成吗。”
“知道就行。”到底是靠着于蛮羞辱了安平伯府,顾纨也不想再追究什么,她可不想自己身上牵扯着人命。
丢给那于蛮一锭银子她便回了去。
倒是于蛮看到那银锭子哭笑不得,早知道这位姑奶奶这般大方,何必去收那郭妈妈的银子。
自己可真是蠢货一个。
……
顾纨设计了韦氏,这段时日只怕安平伯府并不安生,等那边缓过来,定然会找她的麻烦。
不过伯府夫人与男子抱在一起,不管怎么着都够韦氏难受一阵子了,值了。
顾纨心满意足的吃着秋娘做的点心,翻看着一卷书册,久久不曾翻页,一字一列都是韦氏那气急败坏的模样。
可真是让人心情愉悦。
庭院外,敲门声响起打断了顾纨的笑容,“翠兰,看看谁在敲门。”
翠兰应声去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年轻男子时,她有些困惑,“请问公子您是哪位?”
第11章 011 表兄妹
翠兰刚到这顾宅做事,却也深谙一个道理。
寡妇门前是非多。
小娘子如此貌美如娇花般的女子,自然会招惹一些男人觊觎。
哪怕眼前这男人面如冠玉、犹如芝兰玉树般的君子,翠兰也警惕的很。
“你是纨纨刚买来的丫环?”之前他可没在纨纨身边看到过这小丫环。
纨纨?叫的这么亲密。
翠兰心中有些纳罕,难不成这是小娘子的姘头?
她昨个儿去买针线,听杂货铺子的老板娘多嘴,说小娘子没了相公还被休出安平伯府,便是因为不安分,据说在为安平伯世子守灵时便是与前来吊唁的宾客眉来眼去。
如今这男人叫小娘子的名字这般亲密,不是姘头又是什么?
“你,你是谁,找小娘子做什么?”
看着这一脸警惕的小丫环,男人嘴角含着三分笑,“去跟纨纨说,就说谢兰臣前来拜访。”
翠兰掩上了门,一路小跑着进了屋,哪知道她刚进去没多大会儿,谢兰臣便推开这院门进了去。
“那人穿着一身月白的锦袍,倒是个翩翩公子,自称是谢兰……”
翠兰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一声带着笑意的“纨纨”。
翠兰心中一惊,完了完了,这人怎么就进来了。
这,这可别真是小娘子的姘头,真要是那样的话,自己撞见了,是不是会被小娘子杀人灭口啊?
想到这,翠兰一阵惶恐,她才十五岁,还年轻着呢,不想这么早就死啊。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翠兰便听到那嗔怒声,“你怎么来了?就不怕来我这儿,招惹一身晦气?”
听到这话,翠兰觉得自己彻底完了,这么甜腻腻的语气,不是撒娇又是什么?
这谢兰臣,肯定就是小娘子的姘头!
“你这里又不是刀山火海,我怎么不能来?”看着那原本娇滴滴的人如今竟是清瘦了不少,原本尚有些丰盈的脸颊没了多少肉,谢兰臣不由蹙眉,“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岂不是让我心疼?”
瞧瞧,当着她这个丫环的面都这么调`情,这可真是没冤枉小娘子。
一时间翠兰觉得自己肯定是小命不保,当初她真不应该迈出那一步。
现在自己哀求小娘子,是不是还有活命的希望?
想到这里,翠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姐,我什么都没看到。”
正懒懒地倚在大红金钱蟒引枕上的顾纨脸上露出一丝纳罕,不过瞧着那丫头惶恐模样,顾纨很快就明白了这丫头在害怕什么。
“出去吧,我与三哥有话要说。”
这一句三哥让脑子里混沌一片的翠兰愣了下,她迟疑了好一会儿,又听到那谢兰臣道:“怎么,这是那边安插在你这里的人,咱们兄妹许久不见,叙叙旧竟然还要人盯着?”
兄妹?
三哥。
翠兰看这两人举止坦坦荡荡,一时间只觉得羞愤难当——
这谢兰臣与小娘子看起来的确有那么一两分相似,她刚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奴婢为谢三公子沏茶去。”她到底是机灵人,找了个理由便匆忙离开。
谢兰臣看着离去的人,折扇轻轻敲打手心,好一会儿才道:“怎么,你的名声这是全都都毁了?”说这话时,芝兰玉树的俊朗公子唇角噙着笑,分明是在打趣人。
“是啊,我跟安平伯夫人说,不让我离开伯府也成,小心哪天她在府里听说我与伯爷还有府里的那几位公子厮混的新闻。”顾纨拈起那盐渍酸梅吃着,一副闲适模样。
谢兰臣听到这话却是面色一变,“糊涂!”
“三哥你莫动气,平白吓着我了。”顾纨将那一小碟酸梅推了过去,“你尝尝,味道不错。”
瞧着那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似乎天大地大都不如她此时此刻这一碟盐渍酸梅来得重要。
“你到底怎么想的?”谢兰臣不想吃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眼下他更关心顾纨。
“我能怎么想呢,三哥你可知道,谢蟠死后,我母亲倒是来过京城,我满怀希望以为她是来接我回苏州去,却不想她先见了韦氏,答应韦氏劝说我为谢蟠守节,回头从谢家宗族里面找一个养在我名下。”
葱白的玉手捻着那酸梅,巴掌大的小脸上露出几分嘲弄神色,“三哥,他们都说谢蟠是因我而死,韦氏只有这么一个嫡亲的儿子,你说我若是留在安平伯府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自从谢蟠死后,顾纨从没跟人说过这些话,她倒是想与母亲说,可还没等她开口,她的母亲便是晓说大义让她接受这个安排。
什么大义,不过是为了顾家的生意。
难道生意就比她这个女儿的幸福重要吗?
顾家要那些赚的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干什么?难道就真的比她这个女儿的后半辈子重要?
顾纨气走了母亲,也没了顾家每个月都送来的一千两银子。
娘家与她割袍断义,再无半点瓜葛。
顾纨笑着说道,却是有眼泪从那眼角滑落,珍珠串儿似的从那光洁如白璧般的面颊上滑过,看的谢兰臣心中一颤。
“我与三哥你并没有半点血缘之亲,可咱们自小认识的,你向来疼爱我,逢年过节都会送礼与我,便是不能亲自送到,也会委托二舅母送与我,所以这件事我也不瞒你。”
谢兰臣听到这话只觉得心中郁郁,他是去金陵城为姑母的公爹,也就是顾纨的外祖父吕老太爷祝寿时遇到顾纨的。
那都是十年前的旧事了,当时只觉得这小姑娘粉妆玉琢的可爱,虽说是得了吕宅阖府的宠爱却也不算骄纵。
再后来,父亲决定让他留在金陵读书,他便借住在吕家,和这个小表妹又多了些相处时日。
吕家子嗣众多,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娃娃,几位表兄弟疼她却也时不时逗弄她,不时会把小姑娘惹哭。
不过顾纨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从来不会去大人那里告状。
谢兰臣觉得这小表妹好玩,便时时哄她,还会偷偷带她去街上玩耍,买那些好吃的小食。
后来即便顾纨回了苏州,谢兰臣却也记挂着这个小表妹。
倒是姑母曾经感慨过,“若不是纨纨早与梅州赵家公子订下婚约,将来嫁与你倒也不错。”
听到这话的谢兰臣只觉得,这么一个美人胚子的表妹若真是娶回家倒也不错,看着好看,你都舍不得与她置气。
只可惜,纨纨早有婚约,他也只好收起了这份心思,将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一般看待,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送过去。
后来再见时,是在京城。
赵文轩没了,纨纨随父母来京城为他的祖父谢老太爷贺寿,谢兰臣不是没动过心思,只是他正准备央求父母为自己提亲时,府里的小丫环却是说安平伯世子瞧上了纨纨,要娶她过门。
他一时迟疑,等着决心与谢蟠公平竞争时,却已经晚了。
而现在,昔年娇艳动人的表妹,用这般自毁名声的方式离开了安平伯府,谢兰臣一时间心中酸涩,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谢公子,请用茶。”翠兰进来的时候只觉得次间里安静的尴尬,她奉上茶水后便匆忙离开。
谢兰臣看着那缠枝莲的茶盅时,他下定了决心,“纨纨,你若是……”
“三哥。”顾纨轻声一句,让谢兰臣一时间愣在了那里,这是他曾经魂牵梦萦的声音。
这人不止一次入他梦中,让他彻夜不得安眠。
如今,她就坐在自己面前。
自己当初错失良机,现在若是再错过了,只怕下半辈子都要悔恨不已。
他已及冠,可始终都没订下婚事,不过是因为心中放不下罢了。
哪怕一再告诉自己,纨纨是他的表妹,可人又怎能自欺欺人呢?
当初自己若是没迟疑,第一时间找父母向顾家提亲,或许顾纨已然是他新婚燕尔的娇妻,而不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寡妇。
这么一个娇滴滴的人儿,怎么能与寡妇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呢?
霎时间谢兰臣只觉得有万千豪情涌上心头,昔日自己想要做却没能做的事情,他今时今日总要做才是。
“纨纨,当年当年我……”谢兰臣忽然间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着坐在那里的顾纨。他纵有万千豪情,这会儿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一肚子诗书竟是全然没了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