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谋——旅者的斗篷
时间:2022-06-23 07:49:35

  埋伏在暗处的亲卫见主子受伤,顿时一涌而上,将贺兰粼团团围了起来。
  “把他制住!把他制住!”
  贺兰粼用拇指抹了抹嘴角的血,漠然扫了一眼周围众人,也不挣扎。
  亲卫动手将他押走,他回过头来,双眉一轩,那幽深的笑容中别有深意。
  叶君撷愤然站在原地,心中那股郁结感无可名状。
  申姜……申姜居然在这恶徒手中。
  这该让他如何是好?
  *
  房室内,路不病本自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养病,听闻贺兰粼被抓的消息,如闻噩耗,一急之下险些从榻上跌下来。
  他双腿剧痛无比宛如废人,直挺挺地摔在地上蠕动半晌,居然无法自己坐起身来。
  董无邪正好进屋,见此大惊失色,连忙将他扶起来,“郎君刚把你的骨头接好,你乱动什么?”
  路不病靠在墙边直喘粗气,“殿下被那姓叶的抓了,我能不急吗?你快快去联络建章将军,叫他立即起兵营救殿下。”
  董无邪反问,“没有殿下的命令,建章将军敢私自起兵吗?”
  路不病怒道,“那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殿下死?”
  董无邪沉吟半晌,“……这事你别管了。殿下肯定自有计较。”
  路不病锤着自己的残腿,恨意不能自已。从跟了殿下的第一天起,他就是无字辈中最强的,出过汗流过血,又怕过谁?如今骤然残废,自己窝囊不说,还连累殿下失了大计,活着真还不如死了。
  他钢牙紧咬,下定了决心,“殿下要是回不来,我这条残命就抱着炸--药去叶府,把里面的老贼小贼全炸个底朝天,跟他鸟的同归于尽。”
  董无邪厉声道,“你说这话,是存心叫殿下的心血白费吗?他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和无咎报仇,你怎么一点事都不懂!”
  路不病悲然道,“那姓叶的和殿下有大仇,殿下落在他手里,还能活着?”
  董无邪默然,虽然他竭力规劝路不病,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没个底。
  殿下是他们这帮人的主心骨,殿下没了,他们还有存在之理?
  苦心孤诣了数十年的复国大计,焉能功亏一篑,毁在小小的叶氏手中。
  思忖半晌,董无邪道,“我相信殿下不会平白地去送死的,他一定有自己的图谋。我们若贸然行事,反倒不好。”
  路不病心中焦灼,却晓得那叶氏父子有多阴狠毒辣,落在他们手中有多危险。况且殿下的申姜姑娘还和叶君撷有点干系,叶君撷定然把殿下当成夺妻仇人来看,岂有让他活着之理。
  路不病本来不甚工于心智,此刻苦苦思索“申姜”二字,忽然一阵雪亮,急忙对董无邪道,
  “申姜!对,咱们去拿那个女人换殿下出来!叶君撷爱她快爱疯了,绝不会对她坐视不理。”
  董无邪一阵苦笑,这叫什么馊主意。
  叶君撷固然爱申姜快疯了,但瞧殿下的样子,对她的痴迷程度也绝不轻,若是把她给换出去,殿下回来不得下军令处死他俩?
  路不病见董无邪犹豫,故意说,“怎么,你怕了?你怕殿下处罚的话,尽管说主意是我出的。姓路的双腿一废,早觉得活着没滋味了,只要能救殿下出来,肝脑涂地,又有何惧?”
  董无邪感觉受辱,顿时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殿下对咱们有大恩,谁若存了一丝私心谁就不是人。……罢了,现下也没别的办法,就按你说的办吧。”
  路不病道,“你先去把那女人抓来,只作诱饵去吸引叶君撷。叶君撷要是蠢一些的话,应该不用真放她走,也能把殿下救回来。”
  董无邪道,“不用抓,她就在禅院里。好吧,我们只用她来骗叶君撷赎人,却不真把她放走,这样殿下回来也不会怪罪我们。”
  两人谋定,此事十万火急,多耽误一刻殿下便多受一丝危险,便打算立即去抓申姜。
  便在此时,禅院的尼姑主持急匆匆地奔过来,满头大汗,声声说要寻贺兰粼大人。
  董无邪和路不病对望一眼,均感事态不妙,只听尼姑断断续续地说,“不好了,今早贫尼去送膳,那一位姑娘不见了!”
 
 
第26章 牢狱
  禅院内,申姜躲在阴湿潮冷处,其实并没有离开。
  她无意中掉入了后院的一个深坑内,挣扎了两下,弄得满身是泥,没爬上去。
  刚想大声呼救,却听禅院的尼姑们奔走相告,大喊她跑了——原是她在坑中耽误了太久,送膳的尼姑寻不见她的人影,认定她脱逃了。
  申姜一怔,将计就计,没探出脑袋。
  杂沓的脚步声陆陆续续,都喊着“抓那女子!”“没那女子就救不回殿下了!”……
  申姜越发缩紧了身子,蜷缩在泥坑深部,等外面终于平息下来,才敢慢慢爬上地面。
  她不禁有些纳罕,贺兰粼怎么了?怎么没她就救不了他了?
  眼见禅院空空如也,正是脱身的好机会。
  申姜再顾不得其他,飞快地奔去寝房收拾了几件细软,夺出禅院,然后顺着山路一路向南。
  她自小生活在山中,有一手认路的好本领。这一带的山势她虽不熟悉,却仍可根据树枝、河流的朝向辨认方位,饿了以野果充饥。
  她脚步轻快,越走内心越雀跃,抑制不住地想开怀大笑。
  三个月了!从她被惠帝掳来当秀女算到今日,足足有三个月了!这三个月中她无时无刻不想着脱身,直到此刻终于做到了。
  她从此再不是什么秀女了!
  她要一路向南去找阿翁,此后隐居在山中再不入世,什么惠帝,什么贺兰粼,再和她没关系了。
  然而这欣悦之景甚是短暂,不到片刻就遇上一骑马的汉子,一身铠甲,双眉倒竖,好不威风。
  申姜最怕遇上贺兰粼的人,暗叫不妙,闪身就要躲入草丛中。
  那汉子却也看见了她,率先喊道,“刘姑娘,可是你么?”
  喊声中,竟夹杂着浓浓的欣慰和欢喜之意。
  申姜怎敢搭话,那汉子纵马过来,“女郎,您不记得我了?我是小叶将军手下的韩松。”
  原来叶君撷未曾放弃寻找申姜,这几日他忙着料理阿耶的丧事,便派韩松暗中寻找申姜,言道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把贺兰粼藏申姜的地方找出来。
  韩松激动道,“女郎快与我回去吧,公子为了找您茶饭不思,都快急死了。”
  申姜老大不愿,她好不容易才脱身,本待自由自在地去找阿翁,若和韩松回到那建林城中,止不定就会节外生枝。
  她支支吾吾地想推脱,忽闻远处一阵嗖嗖放箭的声音,惊得林中鸟雀四散,原是追她的人到了。
  申姜被逼无奈,只得飞速上了韩松的马车,暂时躲避危险。
  韩松拍胸脯道,“女郎大可放心,有我韩松在,那群逆贼动不了您一根汗毛。”
  韩松手下也带了一群人,一部分和追兵殴打在一起,另一部分则牢牢护着申姜,往建林城的叶府走去。
  申姜心里直打突,怎么这么多人都在找她?
  叶君撷见她来了,如获至宝,飞奔过去将她抱住,随即命韩松遣散仆婢,关紧前后门。
  这建林城中人多眼杂,绝不可让惠帝知道申姜在此处。
  申姜勉强接受了他的拥抱,道,“君撷,我……”
  叶君撷柔声道,“姜妹妹,之前的事我知道,你是被污蔑的,对么?你放心,我已经抓到了他,马上就能帮你洗刷冤屈。到时候我再为你安排一个假身份,风风光光地娶你。”
  申姜眉心一跳,“抓到了他?谁?”
  叶君撷拉着她坐下,“姜妹妹,就是欺辱你的那个恶徒啊!他的身份可不简单,还和前朝太子有关系。咱只需逼他认罪,把他枭了首,你身上的污名就可以被洗清了。”
  申姜呆怔半晌,没想到贺兰粼真的被叶君撷抓到了。
  她虽对贺兰粼没什么太深的感情,但毕竟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蓦然听他要被枭首,叫人有点不是滋味。
  但见叶君撷腰间系着白麻带,叶府处处都用纸糊的白灯笼,便晓得叶府出了丧事。
  叶君撷愁眉不展,两颊隐隐泛青,哀切之深,一定是丧了至亲。
  两方的处境都很艰难,申姜一时不知道该替谁说话好。
  贺兰粼和叶君撷就像两只无形的手,一左一右分别拽着她,势均力敌,都要把她拉到自己的阵营去。两边都是漩涡和阴影,两边都是万劫不复的危险。
  而她,只想安安静静地活着,做个无为无求的局外人罢了。
  ……
  因为叶武之的死,叶母一连数日重病不起,大公子又昏昏碌碌,偌大的一个叶府,实际的当家人已是叶君撷。
  叶家下人大多不知申姜的来历,见君撷公子悄然接了个头覆面纱的姑娘上门,只道是养在外面的美妾,不敢得罪,言语间对申姜甚为客套。
  慎刑阁是叶府设在地底下的私人水牢,一连数日,叶君撷都在慎刑阁中拷问犯人。
  那所谓的犯人,应该就是贺兰粼了。人站在地面上,可以隐隐听见地底下的哀嚎声。
  申姜从没觉得自己离贺兰粼这么近过,虽然她没踏进慎刑阁,却日日夜夜能幻想出贺兰粼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样子……这种感觉很奇怪,从前都是他掌控她,如今反过来,她仿佛做了主人。
  然她并不想再见到贺兰粼,她隐隐有种预感,若是再见到了他,他不会放过她的。
  她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几日来,申姜一直在向叶君撷请辞,说自己要去找亲阿翁,并不欲在叶府中多加逗留。
  叶君撷却总以没替她洗刷污名为由,拐弯抹角地婉拒于她。
  申姜无法,只得深居简出,暂时留在这深深的叶府中。
  这日下午,韩松忽然找上了她,恭敬道,“女郎,我家公子请女郎往慎刑阁走一遭。”
  申姜一阵疑惧,慎刑阁,往日叶君撷连靠近都不让她靠近的。
  何况,阁中有那人……
  那股不安之感越来越沉重,申姜蔫然,低低地说,“我身体不舒服,不想去。”
  韩松道,“女郎放心,那人已被枷锁锁住,关在水牢之中,绝对靠近不了您。我家公子要从他口中逼供出重要线索,还请女郎前往襄助。”
  申姜嗯了一声,见韩松态度坚决,知是非去不可。
  可她心中却大为不是滋味,叶君撷和贺兰粼怎么斗,怎么你死我活,她都不想管,为什么一定要把她牵扯其中?君撷是在利用她对付贺兰粼吗?
  她怏然不乐,随韩松走进了地下水牢。
  那水牢着实是够深的,长梯走了甚久才见底。地底下潮湿闷热,令人呼吸不畅,只勉强能让人站直。
  申姜在牢房之外,就有种被活埋的感觉,难以想象被押解其中是什么感觉。
  叶君撷一身潇洒利落的紫冠长袍,正在地牢尽头等着她。
  闻她来了,双手欲将她握住。
  申姜不快,缩手躲了过去。
  叶君撷见此,愣了愣,倒也没再纠缠。
  他愧然道,“姜妹妹,对不住,要叫你来这肮脏的地方。”
  申姜想说“知道对不住还硬叫我来”,却没说。
  叶君撷命人将石门打开,和申姜走了进去。
  快到水牢边上时,叶君撷将申姜的手捉出来,强行拉住,像是故意做给谁看一样。
  申姜更为不悦。
  铁栅栏抬起后,只见一男子站在水牢中,水齐齐没过他的腰,正是贺兰粼。
  贺兰粼衣衫褴褛,脊背上全是猩红的血痕。黑索缠绕在他的四肢之上,牢牢锁住。
  冰冷的水珠挂在他黏腻的发丝上,即便是这般污浊狼狈的环境下,他仍那么俊,有种支零破碎的美感。
  一丝微光照下来,贺兰粼睁开眼睛,目光正好落在申姜和叶君撷握住的双手上。
  他挑眉瞧向申姜,勾唇冷笑了下。
  申姜转身便要夺路而逃。
  叶君撷却把她拦住,对贺兰粼阴声逼问道,“你要见申姜,我已经叫你见了。你也该按照约定,把你们老巢的位置告诉我了。”
  火光映在贺兰粼的侧颊上,加之水色的反光,映得他肌肤如同半透明。
  贺兰粼睫羽轻颤,冷冷道,“你出去,我单独跟她说。”
  叶君撷道,“你都被关在这里了,还敢耍什么花招?”
  贺兰粼反讥道,“既然不能,你还不滚出去?”
  叶君撷痰逆上来,立时便想将此人杀了。
  念起即将到手的情报,只得竭力忍耐,在申姜耳边叮嘱道,“姜妹妹,你离他远点,把他说的记下来告诉我就行。我就在外面守着,有什么事喊一声,我立即进来。”
  说罢,剜了贺兰粼一眼,叫人锁紧了石门。
  晦暗的牢室中,只剩下两人。
  申姜站在原地,慌怯难为,不知如何是好。
  贺兰粼却主动朝她伸出手来,幽幽唤,“阿姜,怎么不过来?好几日没见你了,过来,叫我好好抚一抚你的脸。”
 
 
第27章 三合一
  他的声音很缥缈, 像午夜的梦魇,层层叠叠,诱着人过去。
  申姜的意志强烈抵触, 但双脚犹似着了迷,缓缓走过去,在水塘边蹲下。
  贺兰粼唇角轻扬, 伸手捧着她的脸颊。
  他的黑眸中没有光,充满了阴郁之感,他的神色也因沾了血迹显得充满煞意,叫人害怕。
  冰凉的触感在申姜脸上来回摩擦, 一遍又一遍, 没有任何谈情的意味在里面。仿佛他在抚摸一个美丽的木偶,一个精致的收藏品, 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他眸中如有薄薄迷雾,在她耳边, 阴冷骇人地说,“你刚才……为什么要和叶君撷牵着手?”
  申姜顿时浑身不舒服,她不喜欢这种凉渗渗的感觉, 也知道平时他都是用温柔和煦的语气和她说话的, 一旦用这样阴沉沉的语气, 必定是怒到极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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