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谋——旅者的斗篷
时间:2022-06-23 07:49:35

  她浑身发冷,堪堪掀起裙摆,想要弯下膝盖。
  却听贺兰粼忽然淡淡说,“膝盖既伤了,便别跪了。站着便好。”
  说着话,目光却仍落在那块玄铁牌子上,没曾瞧她。
  董无邪听此,脸露愤然。
  他道,“殿下,昭昭方才刚醒过来,浑身被石子硌得遍体鳞伤,咳了好几大滴的血。属下恳求殿下,依军法处置刘氏,罚三十军棍。”
  三十军棍?路不病微微瞠目,申姜那纤弱的身板,别说三十军棍,十棍都一命呜呼了。他当年因为不听军令擅自行动被罚了十五军棍,还在榻上躺了半个多月呢。
  路不病轻声建议道,“三十军棍,刑之过重了。不如罚站规矩吧?站一天一夜,也是惩罚了。”
  董无邪不理会,森然拱手,对贺兰粼道,“殿下,便是这女子暗中为叶氏细作,互通曲款,才使得建林城久攻不下,已犯了我军中大忌。唯有永除后患,才能保殿下顺利践祚登基。”
  贺兰粼依旧摩挲着手中那块玄铁牌,几丝冷冽的流光顺着他的下颌线流动,并没有说话。
  申姜微嗔,和韩松见面她是有的,想走她也是有的,可帮助叶氏传递消息,她却从来没有。
  她一字一顿地道,“太子殿下,我没给叶氏传递过消息。”
  当日她在建林城野外救下奄奄一息的他时,也曾唤过他一声太子殿下。只是当时载笑载谑,柔情点点,如今说来,却满是身份冷漠的隔阂,成了一个硬邦邦称谓。
  贺兰粼有些恍惚,旧时她曾予过他的爱意,似乎还隐约在手心里。他扬起手,沉溺其中,似乎还想再抚一抚她明丽的面颊,可很快就被她脸上的冰冷打回现实。
  他沉沉将玄铁牌扣在桌上,“没有?没有的话,为什么你手里有这东西?阿姜,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申姜无言以对,玄铁牌是韩松给她的,她还没焐热,就被董无邪兄妹俩给抢去了。
  董无邪厉声道,“快说,叶氏约你见面的老巢在哪?”
  申姜悲然说,“我说了没有就没有,你们不信,却要不明不白地杀我。”
  当初贺兰粼在叶氏水牢中,她明知他是叶君撷的敌人,却还是选择帮了他让他挟持。郊外他身受箭伤一息不存之时,她明明可以直接离开,却还是留了下来,用些浆果喂他,救他性命。
  可他现在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疑忌于她,要将她乱棍打死。
  她着实明白了作茧自缚的滋味,更深深绝望,柔荑似的双手了无生地耷在身侧,垂着眼皮,已无甚生趣。
  董无邪拱手向贺兰粼道,“还请殿下速速下令,以三十军棍惩处此女……”
  贺兰粼冷声说,“滚出去。”
  董无邪一愣,仿佛没听清。
  殿下一向礼遇下属,还是第一个用个滚字。
  气氛骤然降至了零点。
  路不病见此,滑着轮椅推了推董无邪,示意他先出去。
  董无邪流露复杂的神色,只好诺了声,悻然退下。
  帐篷内,只剩申姜和贺兰粼独处。
  贺兰粼凝视着申姜,“过来。”
  申姜嘴角绷起,尽是疏离之色,伫立在原地不情不愿。
  贺兰粼耐心耗尽,声线清冷,“我叫你过来,没听见?”
  申姜骤然被这声喝吓到了,脚下踉跄了几步,眼圈顿时湿了。
  她红着眼睛说,“我不。你要杀便杀,却休想再碰我半分。”
  贺兰粼顿时阴冷下来,“休想再碰你?”
  他起身,一把拽住后逃的申姜,将她按倒在了身后的桌子上。
  他们之间的力气悬殊很大,他的影子将她笼罩,扣住她的双腕在头顶,没使多大的力气,却足以令她动弹不得。
  她开始乱踢他,雨点似地乱动,“放开我,放开我。”
  申姜满泡眼泪,清丽不可言说,如一朵带露水的山茶花,饶是哭也哭得那样动人。
  贺兰粼乌沉沉地望着她,见她这般委屈却又无能为力、只能臣服在自己的手下的样子,怒气忽退,缓缓、缓缓地露出一个沉溺的笑容来。
  他垂下头,吻上了她轻颤的睫羽,进而拭去了她的眼泪。她口中断断续续地骂着“你直接杀了我吧……”之类的言语,令他不怿,心中刺痛,忍不住想就此把她揉死算了。
  可杀了她?他如何舍得。
  就算她真的背叛了他,就算她把董昭昭杀了,他也绝舍不得杀她。
  不单如此,她跪一下,蹙一蹙眉,都令他心尖疼。
  他想,如果她真的是一朵山茶花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把她放进瓶子收藏起来,永永远远没外人碰。
  贺兰粼顺着她的话茬儿,恨然说,“我偏留着你,慢慢折磨你。你不是和叶君撷一直勾结着吗?我就让你们永生永世都不能在一起。”
  “你混蛋!”申姜气嗔已极,张口咬向他的手背。
  她的牙齿坚固,这一下又使上了十足十的力气,直接将他的手背咬得鲜血淋漓。
  可贺兰粼却眉头也不蹙一下,漂亮的手骨掐上她的下颌,只轻轻用劲儿,她便受不了了,张开嘴来。
  虽然嘴动不了,但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却含着泪瞪向他,跟瞪仇人一样。
  贺兰粼便捂住她的眼。
  两人这几日都是聚少离多,贺兰粼身在战场上,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申姜的倩影。他轻抚着她,她身上的每一寸他都记得,很快就发现了她肌肤下那些嶙然的小疤痕,以及好几块红肿。
  他冷色了一瞬,很快明白过来这些疤痕的来历。
  但他却没立即表现出来,只幽幽说,“你不是不喜欢董昭昭么?明日我就接你去建林城。我在皇宫给你单独辟了院子,放心,只有咱们两人,谁也不会给你气受。”
  建林城……
  终于,他要入主太极殿当皇帝了吗?
  她更是不愿意,倔强道,“我不去。”
  他抚着她的脑袋,令人冰凉发麻,“这可由不得你。”
  申姜一向晓得贺兰粼,他若当了皇帝,必得是个铁腕君王。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从建林城中脱身出来,要是再被带回森严的皇宫去,那可真就是不见天日,余生无望了。
 
 
第32章 故人
  申姜暗吞苦水, 只觉得命运不公,她明明没做什么太坏的事,老天爷却要这样惩罚她。
  贺兰粼复又将她抱在膝上, 漫不经心地去解开她腰间的衣带。
  申姜这身长裙系扣甚多,每每她自己临睡前解衣都要解半天,却被他那几根漂亮的手指扒拉两下就开了。
  申姜自然知道他想做什么, 擦了擦泪,急忙捂住他的手,恳求道,“别, 我今天不舒服。求求你, 放过我一天?”
  他一滞,随即面露被阻止的不悦, 毫不留情地拨开她的手,冷沉沉地道, “防备什么?我要一定想做什么,你阻止得了吗?”
  申姜吞了吞嗓子,无能为力。
  没过片刻, 下裙也被他拆开了。
  申姜捂着肩膀, 周身凉丝丝的。
  这样被人毫不避讳地盯着看, 着实极为尴尬。
  她今日确实不舒服, 被董昭昭的弹弓打中的地方都肿了, 其他细小的伤痕也是一压就疼。
  然贺兰粼却不甚着急,抬起她的下巴, 端详半晌, 观赏似地说, “还好, 没伤了脸。”
  申姜侧脸相避,“若伤到脸,你觉得遗憾了?”
  他柔溺的手指转而碾了碾,在她下巴上不轻不重地一捏,“自然得遗憾,你这般好颜色,天仙也是不换的。若因为些乱七-八糟的事毁了脸,着实暴殄天物。”
  申姜怏怏不乐,心想自己不如真毁了容好,贺兰粼见之嫌厌,没准大发慈悲就放了她,总比现在这样日日缠弄好。
  说来都是她自作孽,当初她干嘛非要招惹他呢?
  贺兰粼从怀中取出一小瓷瓶的药,用指腹沾了,涂抹在申姜病患处。
  蜡烛还没熄,申姜就这般被他按着,脸颊真是烫似火炭,然他手指上药膏的触感却是冰凉而黏腻的,一时令人酸痛交加。
  申姜激灵灵地微小颤动,贺兰粼蹙了蹙眉,在她挺直的脊背上一拍,“乖些。”
  她一麻,遂不敢再动。
  贺兰粼专注地上了一会儿药,像是在擦拭一个精致的瓷瓶一样,不允许其上有一点点的瑕疵。
  待药膏晾干,他忽然问,“疼不疼?”
  申姜一愣,听他这语气柔和冲淡,含着几分怜惜之意,恍惚间,仿佛他又变回长华宫那个温煦无害的少年了。
  一阵酸楚淹没心头,随即申姜想起,他大概不想她容色受损,才给她涂这些药膏的。
  她静默了一会儿,说不疼。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犹犹豫豫地问,“你……不杀我了?”
  说出口她便后悔不迭。
  哪有赶着求死的?
  贺兰粼果真目色深奥地盯了她一眼,旋即伸手将她揽住,重重地揉进怀里,那样贴合没有距离,就像她本身就是他身上附着的影子一般。
  他动作虽沉溺,口气却冷,“当我知道你还敢背着我和叶君撷勾结时,确实想杀了你。”
  顿一顿,将她的面颊捧起来,使劲掐了一下,“……你早答应了嫁我,我才是你夫郎,为什么你还惦记着别人,嗯?”
  他一边说一边将她吻住,细细密密,吻中暗藏怨毒,如寒冷的火焰一般。
  申姜被他折磨得快不成人形了,嗓子里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杂音,真是无比后悔刚才自己嘴欠说的那句话。
  她越楚楚可怜,贺兰粼便越磋磨她,仿佛要用这种冷酷的方式,来逼她忏悔。
  这一晚上,三十个军棍虽没挨,三十个吻却足足受了。
  申姜不知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要受这般的惩罚。
  ……
  董昭昭的喘鸣之症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翌日清晨便生龙活虎,一如往日了。
  她生性好动,不喜欢在床榻上久呆着,第一件事便是问贺兰粼怎么处置刘申姜。
  照顾她的嬷嬷很是为难,支支吾吾地说道,“罚了……痛骂了一顿,殿下都把那女人骂哭了。”
  董昭昭眨眨眼,“就是骂?”
  嬷嬷又补充道,“……应该还亲自动手打了吧,昨夜一直听见殿下营帐里传来那女人断断续续的哀鸣声。”
  董昭昭难以置信,“就仅仅是这样?”
  她不相信,那女人害她发如此的恶疾,到现在还能留得住性命。
  当初她幼年时,也有一个强盗想欺负她,桢哥哥可是将那人的脑袋给拧下来,大卸八块了。
  董昭昭秀眉一蹙,升起一阵暗火,趿鞋便往外冲了出去。
  她手脚麻利,嬷嬷都来不及跟上来。
  她要亲自问问桢哥哥,到底打算怎么处置那女人?这事总不能就这么过去了吧?
  今日山中雾气很大,朦朦胧胧的,空气中带着湿漉漉的水珠。
  董昭昭没走几步,就看见贺兰粼独自坐于一块青石之上,穿着身白衣,未曾束发,领口也微微敞开。
  山涧的鸟语啁啾,清清冷冷,他一人独处其间,蓦然也多了几丝冰凉之感,恍然如青石上的霜雪。
  他手里正在把玩着一只弹弓,正是董昭昭的那一只。
  董昭昭怔怔地走上前去,“桢……哥哥?我的弹弓怎么在你这儿啊?”
  “昭昭醒了?”
  董昭昭点了点头,梨涡轻陷,蹲在地上拽住贺兰粼的手臂,摇了两下,“桢哥哥,你把弹弓还给我吧。”
  贺兰粼的手臂如枯木一样,纹丝不动。他斜眼凉凉地剐了她一眼,绵中含针,包含着疏离,非是往日那般亲和。
  董昭昭蓦然一惊,欲再撒几句娇,贺兰粼却将手臂抽了出去,给弹弓上了栗子作弹丸。
  他微一使劲儿,弹丸便“嗖”地一下飞了出去,一阵猛烈的尖响,将坚硬的青石砸出一白痕。
  董昭昭恫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浑身一抖。
  贺兰粼用弹弓的木柄仰起她的下巴,“昭昭,好玩吗?”
  粗糙的木柄磨得董昭昭的下巴有些疼。
  她被迫仰着头,怔怔盯着贺兰粼,浑身血液如凝固一般,忘了说话,也忘了撒娇。
  “好……好玩。”
  贺兰粼轻嗤了下,拿木柄轻敲了敲她肩,说,“你要不要试试站到那块青石处去,哥闭着眼睛用弹弓发栗子,不会伤到你一根毫毛,怎么样?”
  董昭昭下意识地抽了抽,“不,不试了……”
  贺兰粼冷声说,“过去。”
  董昭昭被唬得害怕,见贺兰粼面色铁青,不得不慢慢吞吞地挪了过去。
  贺兰粼扬扬唇以示鼓励,他果真闭起眼睛,将黑漆漆的栗子对准董昭昭。
  董昭昭瑟瑟发抖,心几乎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贺兰粼未见丝毫手软,嗖嗖嗖三枚栗子,几乎都是擦着董昭昭的皮肤而过的。
  董昭昭晕晕乎乎地快被吓死了,冷冽的风在她耳边簌簌而过时,她真觉得那栗子本来是要穿过她脑壳的。
  鬓边的步摇被带得叮当作响。
  她紧张得忘了呼吸。
  贺兰粼却轻松地朝她走过来,怜然道,“许久不玩了,手生了。刚才没打到昭昭吧?”
  董昭昭傻了,不会说话,只会跟呆鹅似地木讷摇头。
  贺兰粼泛出一个浅笑,笑中冷意翩飞。
  他将弹弓交还到董昭昭手中,“以后,不可以拿弹弓乱弹人,懂吗?”
  董昭昭脸色迷茫,缓缓地点头。
  贺兰粼道,“好妹子。”
  董昭昭僵僵地望着贺兰粼离开。
  直到他终于走远了,她才像后知后觉般,哇地一声崩溃哭出来。
  *
  申姜披上斗篷,由马车送到建林城去。
  非是她自己愿意去的,委实为贺兰粼所迫,不去也得去。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和董昭昭嫌隙已深,这军营她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