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谋——旅者的斗篷
时间:2022-06-23 07:49:35

  临走前,申姜再三恳求,希望把李温直也带去,贺兰粼却回绝了。
  他道,“你不是求我让李温直回乡去么,你带着她,她还怎么回乡?”
  申姜解释道,“路不病不肯放人,借口没人伺候他,李温直一直没走成。”
  贺兰粼不在意,“那我却不管。”
  左右他已经答应让李温直走了,至于李温直到底走没走,就不是他的事了。
  马车内很是朴素,只有一个马夫赶车,且净捡小路走,行踪隐蔽得很。
  申姜想跟李温直说一声再见,贺兰粼说以后见面的日子还有的是,却也没让。
  申姜意识到,他是想将她秘密转移。
  至于为何不让人知道……一定和对付叶君撷有关。
  月余不见建林城,风景早已不是昔时模样。
  如今人人都在赞扬的,是即将登基的新帝。御林军也被大换血,变成了由卫无伤统领。
  昔日城中第一贵族叶氏已被抄家,门庭上贴着大大的封条,凋零败落,人人避之不及。
  申姜话到嘴边,就想问是不是贺兰粼抄了叶家满门?
  转念一想,叶君撷三字就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禁忌,只要一提及贺兰粼必得动怒,便强行忍住没提。
  她改口问,“是把我带去皇宫吗?”
  贺兰粼揶揄,“怎么,着急想当皇后?”
  申姜齿冷,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她被送到了长华宫,昔日秀女的住处。
  申姜对这地方有阴影,这里有太多不愉快的回忆,包括她是怎么费尽心机地勾引贺兰粼、讨好他的,华莲舟是如何欺辱她的……太多的不堪回首,令人心中闷郁。
  贺兰粼跟她说,“你先住在此处。过几日登基大典一过,我会接你入宫。”
  申姜随口应了,左右她没有权利说不。
  唯一欣慰的是,那只名叫雪奴的猫儿贺兰粼也给她带过来了,补偿她似的。
  偌大的长华宫,就只有申姜一人住。
  没有董昭昭的日子,倒也平静无波。
  如此虚度了几日,忽然有一封请帖送到了长华宫,说世族沈氏要办一场秋日宴,许多女郎都会来,也邀请申姜同去。
  建林城中归顺贺兰粼的门阀世家虽多,晓得申姜的人却很少。
  虽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她的,但申姜立时就动了心思。
  她呆在这长华宫中,每晚只能任贺兰粼磋磨,一点出路都没有;若是趁着这个机会多出去走走,或许能有什么别的收获。
  贺兰粼得知此事后,本来不允她去,但一听请帖是沈氏发来的,又改口应了。
  他道,“去吧,提前和沈家人熟络熟络也好。”
  别有深意。
  申姜疑惑,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概他要登基了,后宫不能空置,要纳沈家的小姐为妃妾……怕她拈酸喝醋,才说提前熟络熟络也好。
  她不禁暗嗤,他将来后宫三千人,乱花迷人眼,若个个都要拈酸喝醋,她喝得过来么?
  不过无论贺兰粼怎么想,她能出去走走就是好的。
  申姜垂首应了。
  ……
  秋日宴那天,一行卫兵将她护送到沈府。
  沈府气派非凡,屋宇大气雄浑,一看就是钟鸣鼎食的富贵之家。
  申姜来的时候,已有不少女客集聚在此。
  其实论起家底来,沈氏只不过是中等士族,虽也出了不少名士,终究不如从前的叶氏炙手可热。
  然而惠帝驾崩后,沈氏却是第一个看清形势归顺贺兰粼的,得了贺兰粼的赏识,后他们又襄助贺兰粼灭叶氏,屡建奇功,这才从中等贵族跻身到第一流的贵族。
  申姜自忖和沈氏没什么渊源,不知沈氏为何忽然要邀请她。
  沈家奴仆鞠躬讨好地领着申姜到了后园竹林,那里三三两两地聚有不少女客,都是一身清雅的白衣,看起来跟林中仙子似的。
  为首的女郎面如秋月,身段窈窕,一身气质,比中秋的圆月还要皎洁。
  申姜觉得这女郎甚为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那女郎主动走过来,定定看了申姜半晌,微露笑容,“申姜,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申姜听她的声音才恍然想起来,她就是当初在长华宫被父母赎走的贵女,沈珠娘。
  “是你。”
  其他女郎拿着扇子站在一旁,见申姜愣头愣脑的,发髻又十分小家子气,不由得掩唇格格娇笑。
  沈珠娘递给她一杯果酒,礼节性地道,“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申姜接了果酒,却不敢说别来无恙。
  她可没有沈珠娘那样的好运气,一早就被父母赎走。这些日子以来,她不知经历了多少窝心事。
  沈珠娘举杯,以袖掩面,示意她饮酒。
  申姜抿抿嘴,仰脖子一口喝了。
  她茫然放下杯子,发现旁边的女郎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仿佛她是什么异类般。
  原来那果酒上甜下苦,是贵族们常喝的一种酒,一般来说只饮最上面的三中之一。申姜这般一口饮尽,连底部的苦酒渣滓都吞下去了,自然要惹人耻笑。
  果见沈珠娘唇间微湿,方才只是沾了一下。
  申姜大为窘迫,她自幼和阿翁生活在无拘无束的山野中,如何能懂得这清流名士间的礼节,别说懂,连听都没听过。
  申姜干巴巴地道,“……对不住。”
  沈珠娘一笑了之,未曾苛责她,只引她入席。
  这是一场曲水流觞宴,羽觞顺水漂流,流到谁面前谁就饮酒赋诗。申姜自然赋不出来,白白又惹了一场笑话。
  申姜越发难堪,跪坐在那里,引来不少的目光。
  “她的头发为什么要用野花扎起来?为什么要梳乡野村妇一般的发髻?”
  “她方才饮酒,露了牙齿,还洒了一滴在袖子上。”
  “如此一个乡野蠢妇,为何能进沈氏的宴会?”
  “听说她是新帝陛下的糟糠之妻,才被接进宫的。只可怜沈家姊姊国色天香,本来能做皇后,如今却只能屈居这村妇之下,做个贵妃了。”
  ……
  阵阵讥笑传入申姜耳朵里,只听得人浑身刺弄。
  沈珠娘不豫,主动走过来,坐在申姜旁边。
  申姜瞥了瞥她,“你是要嫁给贺兰粼么?”
  沈珠娘怔了下,随即笑道,“你说陛下啊。”
  顿了顿,似有感慨地道,“你放心,我位份没你高的,最多也就做个贵妃。当初在长华宫中,我只当贺兰大人是普通的云鹰卫,谁能想到有今日……你我姊妹将来又同在一个屋檐下了,算是有缘。”
  申姜喝了一大口酒,“你家世好,耶娘又肯疼爱你,找个优秀的男儿相守一生多好,何必入宫呢?”
  沈珠娘却摇头道,“从前我阿耶花重金把我从惠帝手中救出来,是看出了惠帝荒诞无能,江山将要亡。如今新帝登位,正是光耀门楣的好机会,这全天下最优秀的男儿非陛下莫属。”
  申姜道,“他没当皇帝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认为的。”
  沈珠娘道,“我以为你的心上人是路大人……没想到居然是陛下。你当初追随陛下,不也是为了今日的尊位吗?”
  申姜低声反驳,“他可不是我的什么心上人。”
  当初她巴结贺兰粼,纯属是为了苟命,谁知道他将来要做皇帝?
  若晓得日后这无情无尽的烦恼,当初她宁死也不会招惹他。
  沈珠娘温声道,“申姜,我们到底从前认识,算是半个朋友。只盼着你不要喝我的醋,也别认为我抢了你的……就算没有我,陛下也不可能只娶你一个的。他是天子,将来皇宫会有无数佳丽。我俩只有相互扶持,才能在后宫站稳脚跟。”
  申姜道,“我没有门楣要光耀,也不想在他的后宫站稳脚跟。如果你真喜欢他,就多跟他接近接近,却不必跟我说这些。”
  沈珠娘黯然,“你这么说,还是在生我的气,还是不肯与我相互扶持。”
  申姜摇头,“不是,我心平气和地说的。你若真喜欢他,进宫或许还划得来。若是你单纯为了地位和荣耀,不太值得。”
  沈珠娘一愣,有点摸不清申姜的态度。
  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互相不能理解对方。
  沈珠娘本以为申姜会对她颇有敌意,如今看来,申姜似乎对那人人仰羡的皇后之位根本不感兴趣。
  沈珠娘试探地说,“如果你能为我在陛下-面前说几句好话,你有什么要求,我也会尽力为你达到的。”
  申姜想了想答应了,临近登基大典,应该有不少美人入宫。
  想来,她和贺兰粼也该好聚好散了。
  ……
  秋日宴结束后,卫无伤赶着一驾马车来接申姜,送她回去。
  申姜今日多饮了几杯果酒,脑袋有点晕乎乎的,马车颠颠簸簸,一路到了长华宫,她差点吐出来。
  回到寝殿,就卧在软塌上休息,以至于贺兰粼进来的时候,她都没察觉。
  贺兰粼旖旎地蹭着她烫丝丝的脸蛋,寸寸撩痛她的神经。申姜终于禁不住,睁开眼来。
  他道,“和沈家小姐很聊得来?醉成这样。”
 
 
第33章 认亲
  申姜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见是他,也无兴致,哑着嗓子问, “你今日怎么如此闲,这么早来看我?”
  贺兰粼滑过她那凹凸窈窕的身段,“我每日都盼着见到你, 只不过诸事繁杂缠身罢了。不过过几日就好了,你我同在宫中,时时刻刻都能相伴。”
  申姜被贺兰粼弄得浑身发痒,不由得往里错了错身。贺兰粼喉结微动, 顺势逼近上来, 将她的双腕攥住。
  他身上不知用了什么幽香,弥漫在鼻尖, 叫人心神迷乱。再加之他英眉墨瞳,生得一副欺骗人的皮囊, 奇特的温柔,很难让人保持镇定。
  申姜半晌就出了细汗。
  她脑袋已自有几分醺醺欲坠,此时此刻更难以抵抗他。难怪沈珠娘愿意入宫, 他确实有几分本事引人沉沦。
  可一想起这副怀抱将来不知要拥多少佳人在怀, 她心口便如旧棉絮堵塞, 窝窝囊囊的, 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申姜想着心事, 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迟滞,立即被身前的男子发觉。
  贺兰粼掐着她的脸颊晃了晃, 凉凉地说, “想什么呢?专心些。”
  他此刻跟她咫尺之距, 四目相对。
  申姜神色微变, 眉梢儿颓然皱了皱,透出抗拒。
  贺兰粼讥然说,“……别跟我说你身体又不舒服了。”
  申姜佯作迷茫地问,“什么?”
  他嘴角含着点点冷笑,“你这个月已经不舒服四次了,阿姜,别太得寸进尺。”
  申姜大为尴尬,头皮有种要裂开的感觉。想来她次次推诿他都用同一个理由,已经被识破了。
  这时候,还是先不要和他闹僵才好。
  她干巴巴地解释,“我没有,你误会我了。”
  他不冷不热,“没有?那你该怎么做?”
  申姜默了片刻,咬咬唇,僵硬地扬起脖子去吻他的喉结。
  曾经贺兰粼还为云鹰卫时,她哄他简直是手到擒来的事……如今不知是碍于他的威严还是怎地,笨拙得异常,干涩又无味。
  吻他一下,自己的心脏却在抽痛。
  贺兰粼阖了阖眼,搂着她的腰忽然收紧。从他暗哑的眸色来看,对这个吻应是极其不满意。
  烛火忽灭,申姜怀着忧郁,与他一同沉浸在黑暗中。
  ……
  翌日早膳贺兰粼留在申姜这里用,膳品是一叠酱菜,一碗粥,一个白面馍。
  如今他已位极人君,饮食却还如之前那般简单,甚至是清朴,毫无贵族子弟争奢斗富的习气。
  他口味清淡,对于各种荤菜还是一筷子也不肯沾。
  申姜吃着这些东西,味同嚼蜡。但怕吃少了又惹他嗔怒,只得强迫自己喝这些清汤寡水。
  两人在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默,贺兰粼礼仪好,用膳之时不喜言语,筷勺绝不碰碗壁一下,咀嚼时也不会发出半点声音来。
  直到用罢了膳,他才轻瞟了她一眼,不经意地提起,“昨日去了沈府的秋日宴,觉得沈家人还行吗?”
  申姜正埋头喝着一口粥,随口道,“嗯,挺好的。”
  贺兰粼幽幽又问,“那位沈姑娘呢?你觉得她为人可随和,对你可好?”
  申姜听他提起沈珠娘,不动声色地道,“沈姊姊花容月貌,知书达理,对我也甚好,在秋日宴上我和她还叙旧了半天。”
  他闻此一笑,轻淡地覆住她的手背,“那若我要她做你的长姊,你可愿意吗?”
  申姜心头一刺。
  终于开始说正题了。
  她滞了滞,像泥塑木雕一样点了点头,“嗯,可以的。”
  贺兰粼察觉到一丝异样,手上微微使劲儿,将她捞到了自己身前。
  他微仰着头,玩了玩她鬓角叮当作响的步摇,温声说,“你若是不满意沈珠娘,或是与她不睦,定然要和我说,不要藏着掖着,这关系到以后的大事。”
  申姜颤颤,脊背愈发挺直。
  大事,什么大事?
  她不知道他说这般虚伪的话做什么,难道他纳谁还是她能决定的吗?
  她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我与她真的不会生事,放心吧。”
  贺兰粼揽过她的头啄了一口,蕴含宽容和煦的温柔,“难得你这般乖,我都不适应。既然如此,今日-你便去沈府,拜沈公和沈夫人为干父母吧。”
  申姜惑然一惊,“……什么?我为什么要拜他们为父母?”
  他道,“方才不是与你说了,要你和沈珠娘做姊妹吗?你不拜沈珠娘的父母为父母,又怎么做姊妹?你须得入了沈氏的族谱,光和她义结金兰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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