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谋——旅者的斗篷
时间:2022-06-23 07:49:35

  董昭昭再次语塞。
  历朝历代,能尚公主者虽都是俊杰之才,但他们一般都没有什么地位,事事服从于公主,更别说娶小婆收通房了。
  她冷冷道,“你若是来看我笑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以滚开了。”
  申姜轻嗤一声,“我看你真是可怜,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吧。其实李温直并不怎么喜欢路不病,她家里还有个要娶她的表哥。你要是能寻个由头把她轰出宫去,或许你的不病哥哥还能回心转意。”
  董昭昭惊疑了一瞬,随即满是戒备地道,“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你怎会这样好心?”
  申姜随口道,“没什么,看你可怜罢了。”
  董昭昭厌恶道,“你想使些鬼蜮伎俩骗我,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她虽这么说,内心却已大受震撼,隐隐想逗申姜详细说说这事。
  没想到申姜却摆摆手,“你既不信,那就算了。”
  转身就要离开。
  董昭昭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路不病,听得这话,焉能放过,踏上前一步,“你站住。”
  申姜停下。
  董昭昭捏着拳头,“你冒犯了本公主,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走。”
  申姜挑挑眉。
  “该说的我刚才都说了,做不做随你。”
  董昭昭绝不相信刘申姜会这么好心,但她眼下山穷水尽,急于想得到路不病的人,便顺着申姜的话头问道,“把李温直送出去,不病哥哥真的会回心转意吗?”
  申姜笑笑, “这总归是个办法,你还有其他选择吗?”
  董昭昭将信将疑。
  申姜见她动摇,内心隐隐一动。
  顺利的话,出去的应该不只有李温直,还有她。
 
 
第40章 女谋
  董昭昭的细眉苦恼地拧成一团。
  “若李温直真的识趣, 愿意自己离开,倒省得本公主轰她走。本公主一会儿就安排她出宫。”
  申姜摇头道,“不行。”
  “不行?”
  申姜条理清晰, “你想想,若是路不病知道李温直走了,定会以为是你逼的。到时候他非但不会回心转意, 还会更厌恶你。所以你只能暗中把李温直送走,不能叫路不病或你皇兄的任何一人知晓。”
  董昭昭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听申姜这么说,一时倒也觉得在理。
  “那本公主应该怎么做?”
  申姜循循诱道, “你想个法儿先名正言顺地把她弄出宫去, 再让她意外消失不就行了?到时候就算路不病发现,也以为李温直是自己私逃, 与你没有干系的。”
  董昭昭支起下巴,沉吟半晌。
  “弄她出宫倒不是什么难事, 过几日就是本公主的生辰宴,本公主邀请她来就是了。只是不病哥哥必定会跟着,却很棘手……”
  听她说要办生辰宴, 申姜暗中已有了计较, 笃定一笑,
  “只要出了宫, 一切就都好办了。你若也邀请我去赴生辰宴, 我帮你寻个由头,将李温直弄走。到时候人多眼杂, 路不病又是瘸子, 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照顾得到李温直的。”
  董昭昭前前后后地想了一遍, 质疑道, “你素来和李温直交好,这回却反常地帮本公主,不会打着什么歪心思吧?我警告你,你要敢搞什么诡计,我立马就告诉皇兄,让他重重罚你。”
  申姜叹息,“我能搞什么诡计,你皇兄将我看得死死的,在他眼皮子底下我能做什么?咱俩从前有点隔阂,以后却要同在一屋檐下。我没有娘家,势单力薄,还得多多依仗你才行。”
  董昭昭哼道,“原来你是打这主意。不过你就算帮了本公主,从前的那些事也不能一笔勾销。”
  申姜暗自冷笑,她才不在乎董昭昭原不原谅她,她费了这么半天的口舌,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逃出宫去。
  在贺兰粼的重重密网下寻得生机,实在是难极了。她思来想去,唯有借着董昭昭的襄助,才能遁出宫墙,脱离贺兰粼的掌控。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她轻快地说了句,“到了生辰宴那天,我会帮公主达成心愿,也请公主以后多多照应我。”
  董昭昭的心思全都放在路不病会不会回心转意这件事上,闻言只是信然挥挥手。
  两人相谈了甚久,眼见着暮色已沉沉地降了下来。
  申姜没敢再耽搁,别了董昭昭,径直往太极殿而去。
  贺兰粼今日政务繁忙,还在勤政殿与众臣议事,看似并未注意她的行踪。
  如此又蹉跎了几个时辰,快要就寝时,贺兰粼半倚在软塌上,拿着本诗书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下午去哪了?”
  申姜正陪在他身旁,安安静静地打络子。
  “没去哪儿,就是往御花园走了走。”
  他嗯了声,“遇见董昭昭了?”
  皇宫之中处处皆是贺兰粼的眼线,这点事是瞒不住他的。
  申姜心脏隐隐一跳,不知贺兰粼是否也知晓她们的谈话内容。
  “瞧她正在哭,我就过去安慰两句。”
  贺兰粼略有烦厌地说,“你和她向来不睦,若是不愿和她说话,就别强迫自己。她最近任性得很。”
  申姜听他这么说,悄然松了口气。
  她琢磨了片刻,觉得生辰宴这事终瞒不过他去,便欲壮着胆子试探试探。
  “公主只是年岁小些,还是明事理的。从前我与她针锋相对,却是我不对。”
  申姜抿了抿唇,余光朝贺兰粼斜睨去,“过几日,就是公主的生辰宴了……”
  贺兰粼微疑,随口道,“生辰宴?”
  目光还落在书卷上。
  申姜不敢表露过于急切的神态,只恭恭稳稳地淡声说,“嗯,公主想和我冰释前嫌,她问我能不能前去,我说我也不知道。”
  贺兰粼听了没说话,翻了页书,沙沙声在沉默的氛围中甚是突兀。
  申姜内心如在悬崖边行走,突突直跳,外表却柔静地垂着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过了半晌,贺兰粼抬眸瞧了瞧晃动的烛火,将书卷丢在一边。
  “时辰不早了,安置了吧。”
  申姜玉葱般的指甲嵌入掌心的纹路中,冷汗忽流。
  她继续刚才的话头,“其实,公主邀请我,我也……”
  他冷声道,“不准去。”
  申姜顿感一坠,牙齿轻微叩碰了下。
  她失望了片刻的工夫,强撑着笑颜。
  “哦。”
  贺兰粼瞥向她,冷静清澈的目色中,夹杂了一丝丝的审视和怀疑。
  申姜双手绞在一起,深深地内敛着,生怕他看透自己的内心。
  男子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揽住,俯低在她耳边柔哑说,“不是不叫你去,实是你上回搞出那些事来,叫朕怕极了。把你放在皇宫之中才是最安全的,别的地方朕都不放心。”
  申姜被他束缚得死死的,双脚几乎离地。
  她强自镇定,才没叫自己当场失态。眼波盈盈流转,沾着点尴尬,极力地挤出一个笑颜,“陛下说笑了。”
  贺兰粼浅淡地随她一笑,在她柔腻小巧的下巴上轻轻一勾,别有幽意地道,
  “不是说笑,是阿姜太聪明了,让人不得不防。”
  申姜双手软弱无力地垂下来,眉梢显露细细的失落,已隐藏不住。
  贺兰粼拨开她的衣襟,在她放倒在榻上,她怔怔喘着气,瞪着他,如瀑般的三千青丝倾泻而下。
  贺兰粼俯身吻下来,灯火灭了。
  申姜淌着暗泪隐没在黑暗中,强行擦去泪,怕这冰湿的东西被贺兰粼沾到,引起他更大的警觉。
  贺兰粼动作一滞,似忽然想起了什么,抚着她的小腹说,“过两日我就为你请个妇科圣手,好好治一治你这血凉的毛病。”
  申姜木头人一般,心中不胜烦闷,如何愿意给他生孩子。闭着嘴巴,根本不接这话头。
  *
  次日申姜陪着贺兰粼在勤政殿,他笔走蛇龙地批阅奏折,她则站在一旁为他磨墨。
  申姜没有读过正式的学堂,认识的字都是阿翁教的。奏折之上,细细麻麻的都是小楷,她只瞥了几眼,就感甚是烦厌。
  别说做宫妃,便是做皇帝,一辈子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皇城之中,都是极痛苦的事。哪里比得上恣情恣意于山野,菊花插满头,对酒当歌那般潇洒快活?
  过了一会儿,贺兰粼英眉微蹙,墨迹忽地顿了顿。
  申姜余光朝那边瞥去,只见“叶氏”二字。
  她一怔忡。
  上次与叶君撷匆匆暌别后,一直没能再见他面。
  也不知她那君撷哥哥,现下如何了。叶家被抄家了,想必他现在东躲西藏,日子过得很艰难。
  她心念一动,身子不由自主地挪了挪,想再看看奏折上的内容,却正好与贺兰粼冰块般寒冷而晶莹的目光对上。
  原来他已经凝睇她良久。
  “想看吗?”
  他泛起一个笑容,略显阴冷。
  申姜矍然而惊,木讷地摇摇头。
  “叶君撷正在四处招兵买马,打造兵刃,和番人买购军粮,就等着有朝一日来迎你呢。”
  他顿了顿,柔溺地将她抱在膝上,面无感情地摩挲着,脸色犹如罩了一层寒霜,“……朕的申姜,真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人人争抢的大宝贝。”
  申姜心中栗六,皮肤被他冰凉的手指寸寸滑过,不断寒噤。
  那么一瞬间,她恍然觉得,她就是他的人质。
  有她在手,叶君撷就永远有忌惮,永远不是他的对手。
  申姜声腔微软,颤颤道,“我,我没和叶君撷勾结,也没想着他。你饶过我。”
  她委顿在他怀里,宛若一只被拴了四蹄的小鹿,哀恳乞怜,楚楚动人得不像话。
  贺兰粼俯身,在她纤白的脖颈间重重咬一口,却按着她的嘴巴不让她吃痛出声。他对旁的女子礼仪得体,对她却口齿轻薄,快要把她脖颈都咬断。
  “你觊觎的人和觊觎你的人,都该死。”
  他的唇碰到了她的耳垂,嘶哑地说着,似鬼似魅的声音直接钻到了她耳蜗深处。
  申姜惕然,呼吸为艰。
  那股想要不顾一切地逃离的感觉,更是无比强烈。
  半晌贺兰粼松开了她,敛了敛衣襟,又恢复了那副光风霁月的君王模样。
  申姜委屈地揉着脖间的齿印,却犹感奇痛彻心。
  ……
  午膳她仍和他一道用,可碍于之前碰了钉子,申姜再也不敢轻言试探,只老老实实地陪着贺兰粼用午膳。
  他所用的膳,还是清一色的素菜,素得连油花都不见。
  旁人馋涎欲滴的鱼肉荤物,对他来说,竟似鸩酒毒物一般。
  申姜隐隐浮上来一个想法,还只是雏形。
  用过膳之后,几个小宫女给申姜送来一个风筝,是她之前说想要的。
  申姜巴不得赶紧离贺兰粼远一些,便要去放风筝。
  本以为贺兰粼政务繁忙,无暇理会自己,却不料他朝她勾勾手指,“拿来。”
  申姜无法,只得依言将风筝递了过去。
  他反复翻了那风筝的正反面两下,满是疑色地剜她,似怕她借机传递什么消息。
  申姜的憋屈之感,难以言宣。
  她大觉有气,“陛下若连放个风筝也要怀疑我,不如直接把我关到天牢去,再找十七-八个狱卒轮流拷打,拿一份口供,看我有没有藏私。”
  贺兰粼容色转和,将风筝还给她。
  “说什么气话,我就是看看罢了,你火气这么大做什么。”
  申姜死死攥着风筝,“陛下是根本不信我。”
  贺兰粼疑色隐去,微现点点笑靥,起身牵住她的玉手。
  “罢了,阿姜,是我怀疑错了。我陪你一道去放风筝吧,就当是补偿补偿你。”
  申姜仍然愀然不乐,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
  陪她放风筝?
  这是补偿还是添罚?
  他却已揽上了她的背,“走吧,莫气了。”
  申姜虽苦恼不堪,皇帝的面子她却不能不给,只得和贺兰粼一道出去。
  天光遥射,初冬暖而不晒的阳光映在大地上,幻化出数不清的耀光。
  贺兰粼垂眸,十根纤长的手指将风筝线细细地排好,眉眼俊逸而风雅,清朗的天光柔和了他脸颊崎硬的棱角,一瞬间仿佛变得和蔼近人。
  风筝随风而动,他紧奔了两步,牵住银丝似的风筝线,回头招呼她,“阿姜快来,你看,它的尾巴都碰到白云了呢——”
  他唤她的声音轻悦爽朗,似在纡尊降贵地哄她,引她过去。
  申姜站在原地,仰着脑袋眺向那燕形风筝,果然,那剪刀似的尾翎已经飘忽在白云之间了。
  她张张嘴,眼神迷离了一瞬,暂时忘怀了心间的烦郁。
  贺兰粼一手牵着风筝,一手过来牵住她,引着她一块随风而跑。他本生得英俊,此时笑语中又含了三分的情,白纱袍中都宛若蕴含了阳光的味道。
  “阿姜,咱们让它飞得更高些……”
  申姜被他从后面把住双手,拿着风筝线。
  一只在天空自由翱翔的燕子,就这样系在他们手中。
  今日的风甚大,风筝反向拽人的力也很大。若不是贺兰粼帮她把着,她几乎要被风筝反向带飞。原来不仅风筝被地面上的人牵引着,人也反向被天上的风筝牵带着……
  申姜会心一笑。
  她望向那极接近太阳的地方,唇角泛出两个晶莹的小涡。
  几个月以来,她都没这么发自内心地笑过一次。
  申姜盯着风筝,贺兰粼却盯着她。
  他的手,几乎在风中颤抖地,将她圈在怀里。
  什么风筝什么白云,在他眼中都是一片无味和冷淡。他心心念念的那点热忱,尽皆凝注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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