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快完事就好。”他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全部杀光,一个不留,再一把火全烧了,根本花费不了多少时间,结束再去同主公汇合。”
“是!”
军队兵分三路,开始血腥的屠杀。
陈敏跟在他身后,望着这人间炼狱,满意地笑出了声。
可惜,笑声在喉咙里只发出难听刺耳的咕噜声,男人转头看她:“夏莺呢。”
陈敏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猖狂不到半会儿,她被男人狠戾地攫住脖子,女人瞪大眼睛死命挣扎,听他说道:“别忘了我和你的交易,找不到夏莺献给本将军,本将军杀了你们陈家全族陪葬!”
他弃之如敝履,女人被随意地丢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牧云村陷入了一片火海,人们四散而逃,约莫还有几百人聚在村口,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根本斗不过手持刀枪的士兵。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逃也不知该往哪儿去,只好在原地干着急。
男女老少全都乱成了一锅粥,有人跪地祈祷,有人听天由命,安心赴死。
唯独没有人反抗。
“钟大娘哎,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哟。”王婆哭喊连天,“我才刚抱了孙子哩,我还不想死啊。”
剩下的人也附和着她哭嚎。
晋阳士兵的包围圈将近,快没有时间了。
七月搀着她的老爹,怒吼醒了众人。
“不想死就找机会生!谁说没地方可以逃了,去梧州不可以吗!”
梧州……几百人面面相觑,“就是梧州和晋阳在开战啊,你让我们去梧州,这不是往火坑里跳吗……”
“你就那么确定梧州一定会沦陷?”曦知突然道,女孩声音软软糯糯的却如有千钧,足够掷地有声。
他们沉默片刻,王婆的儿子道:“梧州的主公只是一个黄毛小儿,他有什么能耐,对上那老奸巨猾的晋阳主公还不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才不是。”平日性子温吞的姑娘一时来了气,杏眼圆瞪着他:“梧州主公是很厉害的人,他一定能赢。”
行鸢也颤巍巍发声:“我听说梧州主公年纪轻轻就被亲封冠军侯,如果没有本事,也不可能这么小就执掌梧州吧。”
“我们牧云划分在梧州境内。”林翊道,“王兄你的意思,难道是要投奔晋阳去了吗?”
王德景憋红了脸,一时无言以对。
钟大娘沉吟:“也好,大家各有各的选择,想同林翊他们投奔梧州的就去左边,愿意跟着王德景投奔晋阳的就去右边。”
人群窃窃交流过后,还真就自觉地分出两波。
曦知很意外,因为愿意跟着他们去梧州的仅仅只有寥寥一百人。
大多数村民都选择了眼前的苟且偷生,王德景挺直了腰背,得意道:“看来大家都是有眼睛能分辨是非的,知道谁可靠谁不可靠。”
“你!”曦知气得不行。
“算了。”林翊拉住她,“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王德景领着浩浩荡荡的人群离开,王婆抱着正酣睡的小孙儿,嘴里哼唱着童谣,期冀着奔向无知的未来。
剩下一百个愚笨的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苟延残喘,正值妙龄的少女摇摇头,跟着大流走。
她回头望了一眼立在风中的林曦知。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女子,马上就要香消玉殒了。
那一百人沉默着,七月扶着她爹爹,成衣店的戚娘子带着她的小女儿,钟大娘挽着丈夫村长的手臂……
曦知深吸一口气,“村口应该被晋军包围了,我们要突围出去,才能顺利抵达梧州。”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他们赤手空拳去闯,怕是只能当当炮灰。
“我,我有办法!”行鸢举手,“陈府!县公府私藏了火弹还有刀枪,全在兵器库里。”
“放手一搏吧。”林翊咬牙,牢牢牵住曦知的手。
一百个村民先去山里躲避,林翊曦知,七月行鸢四人潜入了县公府。
林翊此前在这里当差过一阵,虽然是段十分不好的回忆,不过因祸得福,他对于县公府的地形相对熟稔。
“陈敏曾经去过那里一回,我留意过她从书房拿的钥匙。”四人闪身进入,“但具体在哪儿我没有印象了。”
七月:“那就全搜一遍,我不信她藏在什么暗阁里。”
“答对了。”夏莺翻窗进来,面无表情道:“梁七月你的脑袋还没我想象的那么蠢笨。”
“夏莺你!?”
“行了行了,这个时候就别吵了。”林翊望了一眼便服的姑娘,“夏姑娘,你知道暗阁在哪里吗?”
她自嘲地笑笑:“当然,我好歹也是陈府大公子的外室,下人们多少也得称我一声二太太。”
她走到书柜前,摸索一阵启动了机关。
隔层升起一个暗色的小木匣子,夏莺从中取出钥匙,“走。”
众人飞奔至兵器库。
林翊跟大扫荡似的,有什么塞什么,火弹拿了一捆又一捆,曦知和七月她们拿了几把防身的匕首。林翊哼哧把满当当的包袱扛到肩上,问:“都拿齐了吧。”
“加上猎户的□□,应该顶事。”曦知答。
兵器库大门敞开,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夏莺瞳孔骤缩。
是陈敏和那个晋阳将军。
陈敏见到几人,笑容放大,比划道:“将军,我早说他们会来这儿,守株待兔得来全不费功夫。”
男人望着夏莺,向她伸出手:“还不过来。”
“你!”七月指着他们二人,怒火攻心,幸好有曦知扶着,“夏莺你这个叛徒!”
“七月姐姐,别早下论断。”曦知抚着女孩的后背为她舒气,“我们不要误会了夏莺姐姐。”
夏莺眸光冷漠,朗声拒绝:“不。”
男人皱眉。
“将军,那贱蹄子忒不懂事,不如这样让我来好好□□□□他们。”陈敏殷勤道。
不想,却被男人重重甩了一个耳光。
“贱蹄子?”他嗤道,“你也配叫她贱蹄子?”
女人捂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将军,莫不是您动了真感情。
这时,有下属急匆匆来报,附耳密说几句,令他脸色大变。
“可恶!”他愤然,揪着陈敏的衣口:“夏莺这个人我必须要你保证她能安然无恙地送到本将军手上,主力军突生异变,本将军不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了。”
他说罢,焦急地出府。
陈敏抚着脸上的红痕,慢悠悠地站起身。
林翊暗暗握紧了腰侧的匕首。
这几人落到她手里,陈敏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可以作妖,腹部猛地一疼。
对方显然不给她说话的时间,一脚就把她踹倒,陈敏惊讶地望着绣鞋的主人,满心悲愤。
曦知踩着她,对身后人说:“我们快走。”
——
陈建元站在密道的起点,风雪漂白了他的双鬓,一夜之间苍老不少。
远方骏马疾驰,稳当地停在他的面前,陈建元仰头,觉得白光刺眼,他看不清马上之人的身形,只听见他无比冷漠的声音。
“晋阳主公有令,即刻撤军!”
密道传来呜咽的风声,如泣如诉,惊悚难听,陈建元缓缓跪了下来。
后侧不断有士兵来报,黑靴踏过的泥水溅在他的脸上。
“主力击溃”“大败”等词眼飘进他的耳朵,男人疲惫地闭上眼睛。
半晌,他才问:“晋阳主公是否,早就知晓。”
马上的人转了马缰,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这只卑贱到尘土里的蝼蚁。
可怜人,死的明白点吧。
“是,”他道:“主公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为了通过你修的这个破密道直取梧州。”
“他早就告知过你,沈序就在你的地界活动,陈建元,是你自己没本事,到头来被别人反将一军。”
“还妄想飞上枝头作凤凰?你和沈云山不过都是两个可笑的戏子罢了。”
陈建元终于颓唐地瘫软。
男人道:“行了,该回哪儿去回哪儿去,咱们可是要撤军了,主公愿望已了,你要是落到现在的梧州主公手里,啧啧,估计全尸都没了。”
他心情大好地驾马离开。
败了,败了,他失魂落魄地注视着晋阳撤军,天空浓烟滚滚。
什么封官加爵,春秋大梦,全都散了。
就像雪子一样永远都留不住的。
曦知他们对此全然不知,几人爬上山寻到躲藏的百人,猎户执□□开道,男人们能拿火炮的拿火炮,能扛刀枪的扛刀枪,准备拼个你死我活。
“等等。”林翊躲在树丛后,看见了村口的那位晋阳将军。
他被从马上翻身下来的陌生女子狠狠扇了一个耳光,那女人长相英气,身着黑红宝石的长袍,耳上挂着一串银制的耳链。
被一个女人当众甩了一巴掌,他非但没恼,反而恭敬地低下头。
曦知也凑过来看,喃喃:“不会晋阳主公是个女子吧。”
“想必不是,瞧那女子的打扮颇有异域风格。”林翊道。
管她是谁呢,赶紧把晋阳的人都支走。
黑袍女子低声斥责了几句,晋阳将军俯首哈腰地恭送她上马,转脸表情阴冷道:“你说有几百个牧云村民前来投靠晋阳?”
“是的。”士兵答,“将军作何处置。”
他本就心里烦闷,“全杀了,看着就烦,若不是因为他们本将军怎么会被那个老巫女训斥!”
“是,属下明白。”
离得太远,曦知没听清他的决定,但看那些人的反应应该是要撤军。
“曦知!”七月突然冲上前拍她的肩,“夏莺,夏莺跑回去了。”
留守牧云的士兵在同一时刻得到消息,为首的官兵瞟了眼那忙着百般讨好,阿谀奉承的王德景,招招手:“你过来。”
“欸官爷有何吩咐呀?”他谄媚逢迎的笑脸展到一半,僵硬地弓腰望着没入腹部的长剑。
官兵毫不犹豫地拔出,瞬间血流不止,他向后退了几步,歪歪扭扭地栽倒在地上,了无气息。
人群中爆发出凄厉的吼叫,王婆崩溃地拨开人群要冲上来——
所有的士兵将村民们围成了一个圈,惨叫声,哭啼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大官兵只觉得吵闹,背过身掏了掏耳朵,不再看这屠戮。
“埋了埋了。”他嫌恶地挥挥手。
夏莺半路返回,她走过茂密的竹林忽然停下了脚步。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陈敏笑,作着手语:“你和林曦知一样讨厌,因为你我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我当然要找你讨回来了。”
“斤斤计较可不是好性格。”夏莺看到她从兜里摸出了匕首,“怎么,要报我杀你弟弟之仇?”
陈敏眼色狠厉:“先杀了你我再去杀了林曦知,抢我东西的人一个都不准好过!”
“看不出。”夏莺道,“你喜欢林翊?那可真是畸形的爱。”
风沙沙吹过竹叶,陈敏一个暴起飞扑,她抱臂抵挡,和她双双翻滚在竹叶地里厮打。
陈敏出招凶狠,又有匕首傍身,夏莺很快不敌,被她用脚死死踩着手腕。
女子痛呼。
陈敏的眼中闪过一丝爽快,她嗬嗬地笑,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手腕逐渐脱力发麻,感受不到痛觉。
曦知和七月循声追来时,正看到此画面,七月大喝一声就朝陈敏扑去,陈敏猝不及防被撞到树上,背部火辣辣地疼,下一刻,曦知攥着匕首抵到她脖子前。
女孩虽生得娇软,但凶起来也有股惊心动魄的美,像小虎气势汹汹地张开爪子,尽管残留未成年的奶气,也具有一定的威慑。
陈敏含笑望着她。
曦知不敢松懈:“你别耍花招,否则我一定杀了你。”
她看到她作出口型:“你,不,敢。”
掌心沁出了汗,女孩重新握了握刀柄。
“激将法。”她以前从沈序的兵书上看到过,“我,我不上你的当!”
百密一疏,曦知低估了陈敏的阴险,她从袖口滑出第二把匕首,要往女孩腰部刺去。
“小心!!”
她反应很快地躲开,并未伤到,然而陈敏也脱开了她的束缚,匕首朝着最近的七月刺去。
电光火石间,七月直愣愣地望着刀袭来,身体仿佛冰冻住。
“噗——”
夏莺挡在她身前,吐出一口鲜血。
“夏…莺…”她呆呆地喊着她的名字。
夏莺不回应她,因为她的右手在剧烈地发抖着,看着陈敏也和她一样,吐出血。
“咳咳——”陈敏干咳几声,低头看着插进肚子的匕首狂笑。
“喂,你的手腕都被我踩着那个样子了,能有什么力气。”她嘲讽道:“你杀不了我的。”
夏莺也看着她笑,女孩的眉眼弯弯的,分外好看,“我说过的陈敏,我绝不会死在你前面。”
手腕传来无比剧烈的疼痛,使得她的笑扭曲狰狞,整条手臂都在发颤,陈敏依旧勾着眼尾,轻蔑地盯着她。
杀不了我的,我不会罪有应得的,是我和你夫君一起密谋把你送上别的男人的床,害你声名尽毁,害你被通缉悬赏,害你的老父老母含恨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