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柘看着关山越,眼里一丝了然,开口说道:“我还以为先生不会问了呢。”接着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先生希望听到什么答案?”
其实昨日关山越心里就有一种隐隐的感觉,所以他一直都在犹豫。
关山越的目光有些沉重,看着赵柘没说话。
赵柘微笑着看关山越,轻轻地说道:“我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有所图罢了。来这儿一趟,总要知道关于宝藏的秘密。”
“您知道宝藏?”关山越问道。
“这只有一个人知道的事情,可以称之为秘密,两三个人都知道了的事情,就毫无秘密可言了。”赵柘说道。
关山越有些惊愕于赵柘的坦白,他想了想,说道:“不,您和他们不一样。”
这次倒是轮到赵柘惊讶了,赵柘看着关山越,似乎等他的解释。
“宝藏对您来说不是最重要的。”——最起码没有为了它放弃无辜之人的生命。
“呵。”赵柘笑了一声,“所以呢?”
关山越眉头紧锁,片刻,他似乎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他说道:”二殿下,小人可以把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但是小人有个条件。“赵柘挑了挑眉,问道:“什么条件?”
“您要保证我安全地见到皇上。”关山越说道。
“关先生还真是个忠君之人啊。”赵柘说道。
“二殿下就别笑话小人了,小人把这秘密告诉你,就再也称不上忠了。”关山越话里充满无奈。
“好,为了让关先生放心,这秘密您可以等到我们到达京城之后再说,不过您要先告诉我一件事——您和顾家的关系。”赵柘说道。
“小人的亡妻是顾家藏宝图的继承人。”关山越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有些哽咽。
“好,等到这面的残局解决完了,我们就动身,”赵柘遵循约定,没有多问。
赵柘离京的这段期间,盛京里也发生了一些不小的事情,先是皇上提拔了镇安侯世子江潜为刑部尚书,虽然江潜是侯府世子,又是当年的探花郎,但这次破格提拔也让人议论纷纷,有不少大臣提出了异议,比如左丞相秦康,但平景帝依旧力压众议,任用了江潜。
接着在刑部翻案已经进入尾声的时候,刑部翻出了一件四年前的案子——
四年前,有一书生名为宁嘉,状告文渊阁学士云平宇在科举中徇私舞弊,因为没有证据,最后不了了之。此事发生后的第三个月,宁嘉的母亲来到京城告状,状告兵部尚书安镇杀害宁嘉,最后被判定为诬陷,将其关入了大牢。这两案都是指名道姓的状告,结果却都是诬陷。
刑部在重审案件的时候注意到了里面的疑点——刑部的卷宗里没有收录宁嘉的证言,试想宁嘉一届秀才,并不是无知小人,他状告堂堂文渊阁学士,难道会只是空口无凭?
宁嘉母亲的案子是大理寺审理的,不出一日,大理寺就送来了当年的卷宗里,卷宗里宁母提到了宁嘉的一个同窗好友郑西,此人现在是兵部主事,宁母的状词写道:正和二年,子宁嘉北上科考,途遇同窗郑西,遂结伴而行,五个月后,儿宁嘉落榜,郑西榜上有名,虽末,仍获兵部尚书安镇赏识,于兵部觅得一官职。然儿宁嘉自幼读书勤奋,聪敏过人,乃中乡试、会试二元,而西乃纨绔子弟,家财颇丰,虽不至不学无术,但四书五经尚未通矣。
儿宁嘉定是深觉此事异常。老妇不知儿宁嘉曾于京状告文渊阁学士,只知儿嘉回乡后郁郁寡欢,每日神色慌张,精神紧张,不多日,儿吊死于书房,老妇整理儿宁嘉文稿之时,寻得其多日前之绝笔,上述其死乃是兵部尚书安镇所为。老妇与儿宁嘉相依为命,儿颇为孝顺,二十四孝通读百遍,其为人谨言慎行,不打诳语,老妇深感痛心,定要状告那鱼肉百姓的狗官。
但由于当时宁嘉已逝,宁母并无证据,此案便判了宁母诬陷。
既然确定了此事有蹊跷,刑部尚书江潜便下令张贴了悬赏大榜,寻找知情者。一时,盛京百姓皆议论纷纷。
此时也惊动了平景帝,平景帝当日便召见了江潜。
江潜进了御书房,平景帝正坐在龙椅上批阅奏折,见到跪下行礼的江潜,顺手将奏折扔到了地上,语气带着不满地说道:“你看看,这些都是参你的折子,朕怕是看错了你。”
江潜不卑不亢地说道:“微臣不认为微臣的处理是有问题的。皇上仁爱百姓,特命刑部重审案宗,刑部就要紧遵皇上旨意,做到公正透明。此案虽涉及到几位重臣,但是臣相信,若几位大人是无辜的,刑部和大理寺定会还他们一个清白,并且张贴布告告知百姓。这样既能向百姓证明翔云国的司法公正,还可以绝了那些试图诬告朝廷命官的小人的念头。“这话说的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平景帝听后觉得一口气憋在了胸口,冷笑道:”好,好,好,江大人真是个公正廉明的好官。”
等江潜退了下去,平景帝眼里充满了怒意,幽幽地说道:“这镇安侯世子倒是敢故意和朕对着干。”
安善恭敬地说道:“皇上,可能江世子为人太过耿直了,思虑不够周全。”
平景帝冷哼了一声,说道:“最好是。他倒是像他父亲一样,不懂得过刚者易折的道理。”
带着采菱和几个小厮在北街逛街的云锦正好赶上悬赏通告张贴的时候。
赵柘走的时候特意吩咐过,不限制府中女眷外出,云锦觉得大概是因为他人都不在府里了,也不怕细作往外传递什么消息了。但云锦还是很感谢他这个英明的决定的,否则每天不是养花、喂鸡,就是喂鱼、学厨的她真的会无聊死的。
这布告贴了不过一会儿,周围就围了一圈的人,云锦是被众人推着挤着送到了前排的,云锦看了看布告上的内容,忍不住啧了一声,这新上任的刑部尚书真是个胆子大的,刚刚上任就把云家和兵部都得罪了。她倒不会替云平宇忧心,毕竟她的主子是三皇子,而三皇子和云家充其量就是个合作关系,云家势头太旺,却又不懂收敛,早晚会坏事。所以云锦此时倒有种看好戏的心思。
云锦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却发现自己和采菱她们走散了,她也乐得自己逍遥自在,便没找她们,自己四处溜达,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儿。这时,她看见一个身着锦衣的男子驾着马进了一个窄胡同,云锦思考了一下,悄悄跟了上去,这个锦衣男子在一个名叫多宝阁的店门口勒了马,进了店里。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男子把马牵到了后院。
云锦没听说过多宝阁,但她直觉这里有问题,她声音很轻地从屋顶翻了下来,站在地上,正了正衣襟,她有点庆幸今儿个自己是便装出行,并没有带复杂的珠钗,只带了一个简单玉簪,否则根本隐藏不住。
云锦走进了多宝阁,环视了一周,发现这是一个珠宝铺子,室内装潢很简单,两边墙上挂着书画,四周桌子上摆着的匣子里放着一些珠钗饰品。屋里只有一个小老头不太热情招待她,她跟着的那个男人却不在屋中。她心下了然,装作若无其事地闲逛,慢慢走到那个不起眼的楼梯口,假装惊讶地问道:“老人家,你们店里还有二楼,二楼卖什么啊?”
小老头看了看她,说道:“姑娘是第一次来吧,我们二楼是库房,不卖东西。”
“这样啊。我也是和随从走散了,才无意间走到这儿的,以前真不知道北街还有这样一家铺子。”
云锦又逛了一圈就出去了。
她走后,从二楼下来两个男子,其中一个正是江潜,江潜看了看云锦离开的方向,说道:“查查那个小丫头是谁。还有,尽快把消息传给二殿下。”
当天,三皇子赵湜就收到了云锦的消息,消息很简单,只有五个字:北街多宝阁。
赵湜把纸条烧掉,吩咐道:“去查查北街的多宝阁幕后的人是谁?”
接着他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水,写了个纸条,交给了云赐,吩咐云赐将纸条送给云平宇。
见三殿下还要继续读书,长青忍不住提醒道:“殿下,该用膳了。”
赵湜看了看外面的天,点了点头,说道:“到前厅去吧。”
赵湜起身出了书房,走到院子,听见鹦鹉一声清脆的问安声:“三殿下平安喜乐。”
赵湜怔了怔,偏头看了看青莺,说道:“把它送去城郊的庄子吧。”接着顿了顿,补了一句“好生照料着。”
长青连忙点头应是。
第29章
赵柘收集的江南右布政使滥用职权,营私贪墨的证据很快就送到了平景帝的手里。平景帝一纸诏书传了下去,责令即日押送王守仁入京审理。而梁怀余也被贬谪到扬州为官,由苏州知府严契暂代江南布政使的职务。
这二皇子一来,江南官场大洗牌,各级官员都人心惶惶,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
岑铮这些日子倒是忙得很,严契还未到任,但堤坝工程整改事务刻不容缓,他被二皇子委以重任,监督梁怀余进行整改。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江南堤坝工程的这种现状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完全改善的,所以他最近忙的脚打后脑勺。
而二皇子赵柘却全无主持大局的自觉,直接不见了人影。
赵柘和暗金一身便服进了滁州城,滁州城桃花正盛,白墙灰瓦,小桥流水人家。
赵柘身着一身烟灰色的交颈直缀,走在滁州的青石板路上,倒似和滁州城融为一体。
赵柘走进了一家名为溱洧楼的酒楼,小二将其带到了二楼一个视野开阔的房间,并守在了门外,里面酒水已经备好,赵柘走到窗前坐了下来。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棕色衣袍,续着山羊须的中年男子敲门进屋。
男子单膝跪地,脆生生地说道:“蔡闽见过主上。”
赵柘点点头,开口说道:“佑谦通知你们了。”
山羊胡点了点头,说道:“商主事已经交代好了,主上就屈尊在小店用完膳,属下陪您一起去宁家的祖宅。
用完膳,赵柘随着山羊胡子蔡闽一起去了宁嘉当年所居住的宅子。宅子已经荒废了很久了,院子里杂草丛生,赵柘推开中间屋子的门,这间应该是卧房,但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些大件的家具,看来宁母走的时候,是做好了长久的准备的。
蔡闽引着赵柘进了书房,书房倒是摆放着许多书籍和字画,地上还有两个大箱子,蔡闽将箱子里的东西搬了出来,招呼了身后随行的人一本一本的查看。
赵柘站起身来,在书房里走了一圈,回头询问暗金:“如果你是宁嘉,得知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会将证据藏在哪里?”
暗金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会藏在隐秘的,但又能被熟悉的人发现的地方。”
赵柘脑海里浮现了江潜送来的信——
老妇与儿宁嘉相依为命,儿颇为孝顺,二十四孝通读百遍,其为人谨言慎行,不打诳语。
赵柘沉声说道:“找一找有没有二十四孝。”
众人得令,迅速寻找,但是翻遍整个宅子都没有找到。
赵柘靠着陈旧的案几,手指有规律的点着一旁的案几。
他总觉得他遗漏了些什么。
忽然,他手指停了下来,用指肚沾了一下案几上的灰,又看了装书的箱子的灰尘,显然案几上的灰尘更厚。他终于知道这种异样的感觉是什么了,刚刚进到宁家祠堂的时候,宁嘉的牌位看起来格外的新,当时他以为是由于宁嘉去世的时间比较近的缘故,现在想来是因为宁嘉的牌位上灰尘很少。
赵柘心下了然,开口说道:“最近有人来过宁宅,而且是是熟悉宁嘉的人。”
山羊胡蔡闽听了心中疑惑,说道:“宁家的主子只有宁母和宁嘉,宁母离开后,宅子里的下人就都被遣散了。难道是有人来销毁证据?”
赵柘摇摇头,若是有人来销毁证据,也不会比已在江南的他来的更快,况且,更没有必要替宁嘉擦牌位。
突然,他听见外面有悉悉簌簌的声音,他看了一眼暗金,暗金快速地窜了出去。不一会儿,拎着一个张牙舞抓的□□的领子进了屋来。
□□一看赵柘,老实了,说来也巧,这个□□正是前几日逃跑的鹤喜。
赵柘一脸冷意地看着蔫了的鹤喜,说道:“说吧。”
“二殿下。”鹤喜声音有些无精打采。
赵柘看着这个男孩,倒觉得他很有意思,装着一副惶恐的样子,但其实并不怕他。
“你和宁嘉是什么关系?”赵柘问道。
鹤喜看了看赵柘,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很显然,自己现在就是那案板上的肉,没什么挣扎的可能了,他问道:“鹤喜坦白,可以从轻发落吗?”
“你现在可没有资格谈条件。”赵柘挑了挑眉。
“哦,六年前,小人被卖到了王守仁的府邸,被他看中,做了男宠。但是此事不能摆在明面,所以小人都是在王守仁外面的宅子居住,王守仁看小人机灵,又不识字,不会贪了他的钱,也不会告发他,所以让小人去堤坝做管事。还说这是他疼小人,许小人的好处,呸。实际上一切账目都是王大人自己处理的,堤坝的工人也是他的妻弟严子管的。严子那家伙,也不是什么好玩意,觊觎小人许久了,总是偷偷地揩油,小人这小身板也拦不住他……”鹤喜自顾自地说着。
赵柘的脸越听越黑。
暗金轻咳了一声说道:“二爷是在问你你和宁嘉的关系?”
“小人的爹是宁家的老仆了,小人也算是在宁家长大的。”鹤喜回答道。
“二爷问的是你和那个死去的宁嘉的关系?”暗金真想翻个白眼。
“您说子瑜啊。”鹤喜的目光变得柔和,似乎回想到什么,他温柔地说道:“小人做过他的小厮,他是个很好的人,正直、善良、温和又博学。”说着鹤喜目光有些泛红,“那样一个天仙似的人,小人只会让他蒙尘。”鹤喜的眼里有化不开的情意。
“那你回来做什么?”赵柘问道。
“小人知道小人犯了错,也逃不掉了,小人就是想最后来宁家看看。”——看看他。
“把你拿走的东西拿出来吧。”赵柘看了看鹤喜。
“您说这个?”鹤喜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书籍看起来很老旧,可以看出多次翻阅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