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镇的下属赵峥进来,说:“大人,林姑娘又开始发烧了。这兆头不太对劲。”
石镇坐在案几上,两只手分别压在两个眼眶上,他使劲的揉了揉,然后抬起头道:“去!把大夫叫去给她治病!”
赵峥没有动。
石镇骂他:“你听不懂人话?”
赵峥为难地劝道:“大人,林姑娘已经烧了三日了,她的身上也已经起了红疹,这不是普通的风寒,林姑娘她得的是瘟疫,为今之计是应将她与那些患了瘟疫的人关在一起,隔离起来。”
“你放屁!”石镇很少骂人,他从案几上起来,用手指尖一直戳到赵峥的额头上,道:“少废话!快去找大夫给她看病!”
赵峥万般无奈的离开了。
石镇非常的烦躁,林姷是高焕送来的人,高焕于他有救命之恩,他若是将林姷与其他病人一起隔离起来,届时他还有什么脸去见高焕。
即便他知道林姷很有可能活不下来,但他也要坚持到最后一刻,方才对得起高焕的这份恩情,
就在这时,林姷来了,她的脸上蒙着绢帛,看起来又消瘦了一些。
石镇说:“姑娘怎么不躺在床上休息,我已经让赵峥去请大夫了,姑娘……”
“大人”林姷打断了石镇,说:“我方才已经听到了大人和赵峥之间的谈话。”
石镇解释说:“都是那小子张口胡说”
林姷叹了口气,说:“我知道自己染的是瘟疫,大人不必再宽慰我了。”
石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不知怎么解释好。
林姷缓慢的,平静地说:“赵峥大人说的没错,如今全河阳的感染了瘟疫的病人都被隔离在了一起,唯独我留在都尉府。”
“没有的事,你不要听别人胡说……”
“石大人”林姷打断了他,继续说:“我很清楚,我留在府里只会害更多的人,大人若是真为了我好,就让我和那些病患……”
“不行”石镇说:“什么事情都好说,就这事没得商量。”
林姷有些无奈,她轻叹道:“大人不过是怕无法面对高焕,怕辜负高焕的托付。”
林姷看着滚落在地上的陶杯,说:“大人错了,高焕其实没有大人想象地那般在意我的性命。更不会因为我病死而怪罪大人,况且,我根本等不到高焕回来,病死在哪里,于高焕来说,于我来说都没有分别。”
“大人继续这样固执下去,只会连累更多的人,实在是妇人之仁。”林姷冷静地说,然后便转身离开。
石镇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说妇人之仁,这感觉有一些古怪。
石镇看着林姷的背影,稍做犹豫,然后叫住了她,他说:“林姑娘,就按你说的办,希望你不要怪我。”
林姷说:“大人放心,我还会书信一封留给高焕,以证明这些日来大人对我的照顾与体恤。”
石镇听她说完,看着她离开,他从来没有见过有这么执意去赴死的,他有些不解,转而轻摇了摇头道:“罢了,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林姷回到屋子简单的收拾包裹,瑞婆来了,瑞婆不太敢靠近林姷,站在百步外说:“姑娘为何要去那种地方,去了那里只有死路一条啊!姑娘!”
林姷一边叠着衣裳一边说:“我若是不走,迟早会连累到你们的,不值得,况且那里还有大夫,兴许明日就调制好了药,总比在都尉府里要好。”
她叠了几件衣裳,还要再从大木箧子里拿,手下稍作停顿,兀自笑了笑。她觉得自己可笑,拿那么多衣裳做什么,自己恐怕很快就病死了,拿了也穿不上。
她不拿了,她觉得这几件足够了,然后她将大木箧子的盖子盖上,起身说:“瑞婆你回去吧,以后也别靠近这件屋子,我离开了以后还要拿艾草多熏几遍才行。”
瑞婆长叹了口气。
林姷原本不是这样的人,她曾努力的想要活下去,想要拥抱黎明的光亮,甚至为此不择手段,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心里的那种热切就冷了。
但她也没有想过寻死。
她只是觉得一切都变得轻如云烟,变得没那么重要。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或许是从她知道自己和崔陵再无未来开始的。又或许是从林业深被杀开始的。她不知道。
她和那些一样得了瘟疫的病人住在了一起,虽然石镇给她安排了一间单独的屋子,但她夜里仍会被外面那些病人的□□声吵醒,然后就是一整夜的失眠。
她想起了那年得了瘟疫的高焕,她能体会一些他当时的痛苦:这种等死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但更多的时候她想的是崔陵。
她是真的想他。
门被敲了敲,是来送饭的,林姷的饭菜里有肉,那些得了病的孩子顺着香味一个个从窗子外面探进来,小脸黑乎乎的,眼睛却很亮,看着林姷碗里的肉一下下吞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