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他们之间轻轻闪烁,那不到寸许的距离,他尝试着跨了数年,却终归没能跨过去。
“我是个杀人犯,不是你哥哥,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就凭你自己的本事了。”
他如是回答,心里似刀扎,脸上却还要摆出一副冷漠无情,浑然不将她放在心上的模样。
如此,她应该就不会被自己连累,可以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了吧?
虽然会难过一阵子,但只要熬过去,她应当就能重新振作起来,好好生活,好好过日子。再遇见一个疼她爱她的好男人,生好多好多孩子,一辈子都平安喜乐。
即便那个人不是他。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就不能是他呢?
那是他亲手养出来的小姑娘,她说话是他教的,她每一次啼哭也都是他将人抱在怀里一点一点拍哄回来的,甚至她学会说的第一句话,都不是“爹爹”,而是“哥哥”。
他凭什么要将她拱手让给别人!
颓然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成拳,用力到整条小臂都在颤。在朔风中枯坐了半晌,云雾敛终是一抹嘴角,霍然起身,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了出去。
第85章 拥吻
入冬之后, 帝京的天气一直不大好。
云翳厚重如盖,隐隐伴着几声闷雷,沉甸甸压在人头顶,如何也挥之不去, 仿佛从今往后都再也见不到太阳一般。人走在底下, 都不自觉屏住呼吸, 直觉胸闷得紧。
恒王府更是阴云密布。
小内侍手捧果盘, 自廊下快步行过。快要到达丹翔轩时, 却又慢下来,躬身垂首,每一步都带着十二分的小心。
这里是卫晗的书房, 眼下入冬已有些时日, 门上的金丝竹帘却还未换成夹板帘。
殷红的一根细线纵贯竹篾,依稀勾勒出三道人影,像一出栩栩如生的皮影戏。
小内侍猫腰,张口刚想通禀,屋里便“咣啷”传出一道刺耳的瓷瓶破裂声。
声势之大, 竹帘都跟着猛烈晃起大半。碎瓷片自篾竹缝隙间迸溅而出,吓得屋里屋外众人肝碎,手忙脚乱地跪下来, 噤声不敢乱动。
“孟之昂!这个孟之昂!居然敢背叛本王!”卫晗气如山涌, 鼻孔翕张宛如牛息,每一个字都是从齿间“滋滋”磨砺而出。
这一摔尤不能解气,他转而又踹翻了脚边的短案, 随手拿起几上的瓷瓶又要摔。
边上却悠悠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王爷就算把这屋子里的东西全都砸光, 暂时解了气, 又能顶什么事呢?”
正是宁国公章云谏, 卫晗的嫡亲舅舅。
“那舅舅说说看,本王究竟该怎么办?”卫晗广袖一扫,没好气地指着对面端坐着的男人呵斥道。
他虽行事狠绝,但为人还算孝顺,尤其是对章家的人。似这般公然顶撞长辈,他还从未有过。
章云谏也不见恼。
桌上的小炉已烧至沸腾,蒸汽“咕嘟咕嘟”顶着炉盖,吐出一圈白色泡沫。章云谏不紧不慢地撩袖拿起壶柄,将热汤浇入瓷杯之中。
茶叶悠悠打着旋儿,随他的声音一道缓缓舒展开:“而今太子已经拿到当年那桩旧案最关键的证据,只要他回京,咱们几个都吃不了兜着走。而他素来又是个谨慎的,拿到书信也没直接发做。咱们便是想从东宫入手,也很难有所收获。为今,也就只剩下最后一计了。”
卫晗“哦”了一声,刚想问他还有什么主意。
可对上他狡黠的狐狸眼,卫晗脑海里忽然有灵光闪过,脸色登时煞白,抖着指头指着他道:“你、你……你莫非是想让本王逼宫?”
一记闪电骤然霹落,照得整个屋子惨白一片。
章云谏细长的脸印在其中,微微一笑,双眼几乎缓缓眯成两道缝,眼尾上扬,越发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卫晗心惊跳得不行,慌忙朝四周看了眼。
确认周围都无外人,他暗自松了口气,亲自去窗边将轩窗关上,又踱步到门前,把外头的人都支配开,这才快步回来,“舅舅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逼宫是何等大罪?成到也还好,万一失败,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章云谏却不以为意,兀自将沏好的茶叶推至他面前,从容道:“我这个‘九族’都还没慌,王爷慌什么?眼下的形势,殿下应当比我清楚。
“当年那桩旧案,在陛下心中是何分量,王爷应当清楚。若是真等太子将书信带回来,你我有几分胜算?这静也是一死,动也是一刀,咱们为何不能搏上一搏?”
“搏自然是要搏,趁卫旸还没返京之前,在路上就将人劫杀,不是也能平安了结此事?”卫晗仍旧犹豫。
越说,他越觉得这法子可行,攥拳点了点头,拔腿就要出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