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游原更是惊掉下巴。
翻脸不认人?不是说好,这次只杀鸡儆猴,不真动人家的吗?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突然变卦了?
坑谁呢!
有那么一瞬,鹿游原是真想先对他翻脸不认人。
可人毕竟是太子,而自己又是北颐的锦衣卫指挥使,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再气,也只能架着绣春刀,硬着头皮上前行礼,比了比手,道:“王爷,请。”
原以为这个凶名在外的云中王不会轻易服软,鹿游原握住绣春刀柄,都做好苦战的准备,不料他竟异常好说话,没问为什么,也没举剑反抗,“咣啷”把剑往鞘里一收,就自觉跟他走了。
“嗯?”鹿游原眉宇轻折,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连瑾却是一派坦荡,还笑着对上前拿人的番子说:“有劳了。”
有风起,红梅洋洋洒洒落了他一身,倒很有几分少年游侠的潇洒恣意。
有一朵自发间飘落,连瑾下意识接住,摊开一看,只有半片嫣然。断口横跨蕊心,颇为齐整。是方才他和小姑娘打斗的时候,被他的剑锋无意劈开的。
嫣红的一点,虽不大,却异常惹眼。
这该是今年冬天最后一树红梅了……
连瑾如是想着,却不甚在意,面无表情地扬手,想把花丢了。脑海里忽然闪过那双惊慌的眼,他手不由一颤,像被施了定身法,硬生生停在半空。
乜了眼身后那抹纤细的红装,明明不胜寒风,却敢跟他一斗。
连瑾哼笑,收回目光继续往前,仿佛并未放在心上。
指尖却是摩挲着那半朵红梅,一点点将它深藏入掌心。
*
连瑾走后不久,卫旸也带着元曦离开。
吵闹的后院很快安静如初,只剩红梅摇映人间,掸下片片落英,似下了一场绯红的雨,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吱呀——
柴房的木门开了,带起的风推开地上的落英,有几瓣飞入墙脚的沟壑,随水流缓慢无声地飘远。
两道高挑身影从门后走出,一前一后站定。层叠绣着金丝蟒纹的膝襴,在零星落花间摇晃,跳跃出刺目的碎光。
“好险,要不是这位云中王出手,让卫旸注意不到这间柴房,今日随鹿游原回去的,可就是咱们了。”眯眼瞧着人离开的方向,卫昶长舒一口气。
似想起什么来,他又问面前的人,“皇兄,他这么做,是不是说明,比起卫旸,他更有意偏向咱们?否则他人都已经走了,何必再折回来?”
“偏向咱们?”卫晗冷笑,“他就是个搅屎棍,谁也不偏。北颐越乱,他就越开心。今日肯出手帮咱们挡灾,不过是想让咱们养精蓄锐,好跟卫旸斗个两败俱伤,他再坐收渔利罢了。人家这‘战神’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卫昶心头一震,“那咱们还要拉拢他吗?别到时人没拉着,还反给自己惹一身腥。”
卫晗挑眉,“拉呀,为何不拉?他想利用咱们打击卫旸,咱们也想借他的手除掉卫旸。既然目的都是一样的,为何不能结盟?富贵险中求,厉害的武器往往都是带刺儿的,只要利用得当,没什么好忌惮。等将来我成了太子……”
他说着,脑海里不禁浮想联翩,嘴角不由自主跟着高高扬起,余光觑见腰间那块象征着“恒王”之尊的玉佩,又倏地沉下脸。
将来成为太子……
他是章皇后的长子,正儿八经的嫡子。倘若五年前,卫旸没有回来,今日高坐在东宫之上的,就该是他!
忽而风起,红梅一阵纷乱。
卫昶抱着胳膊打了个寒噤,打量着他的脸色,忙岔开话题,“话说刚才,连瑾说卫旸护了个女人,会是谁啊?之前那么多人往东宫塞人,他都没要,逼得他们都要去找小倌了,怎么突然蹦出个女人?什么时收的,我怎么没听说。”
他生来就是个好奇的性子,适才连瑾说话的时候,他胃口就已经被吊至天灵盖,奈何柴房没有窗,他只能在里头转圈干着急。
卫晗却是不屑,“这还用问?除了他那个宝贝‘妹妹’,你看他还在乎过谁?”
想当初,他们兄弟几人一块在文华殿念书。隔壁就是女学,专为公主和几个伴读的世家千金准备,那丫头自然也在。
彼时她才刚回宫不久,人胆小得跟什么似的,不敢说话,更不敢看人,父皇亲手给她剥橘子,她都不敢接,只知道一劲儿往卫旸身后躲,哪里有个公主的模样?
他很是瞧不上,他的胞妹汝宁就更加瞧不上,天天伙同章含樱几人,一道给她使绊子。不是把她的文房四宝偷偷藏起来,就是故意把她写完的课业丢到太液池里,害她被太傅训斥。
那时她身份还未曝光,大家还都是兄弟姊妹,血浓于水。照理说,他该管管,可看着她怯懦畏缩的模样,连告状都不敢,他实在不想给她半个眼神。
弱小的东西本就不配活在这世上。
可卫旸竟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