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元曦听完,却是越发红了耳根,嘴上还应着:“习惯什么?没影的事,我不需要习惯。”
边说边若无其事地拿起筷子,踟蹰片刻,还是夹走了碟子里的那只虾。
卫旸唇畔无声漾起笑纹,顺着她的话头,宠溺地道:“好。”又拣了一只肥虾,继续给她剥。
殿内千枝烛摇曳,在二人身上圈起一层朦胧的光。置在桌上的手虽分着,逶迤垂落的宽袖却层叠堆叠在一块,自远处瞧去,俨然一对璧人。
连瑾的位置同他们正是一排,他余光一瞥,所有景象都尽收眼底。握在白玉方杯上的五指隐隐收紧,他却没说什么,只漠然收回目光。
大殿正中,各国使臣正依次向建德帝呈递贺寿之礼。连瑾这次是代表南缙使团来的,见已经轮到自己,便仰头将杯中醴酒一口饮尽,起身领人上前献礼。
动作一气呵成,瞧不出半点异样。
同他对面而坐的卫晗,却是一眼看出,桌上那只无瑕的白玉方杯,隐约已显出一道龟裂。
卫晗不禁牵唇讥笑。
欲谋夺帝位,脑子就要比别人都灵便。
原本连瑾入京,他的确是打算靠联姻的手段,同他结盟。毕竟没有什么比成为一家人,还牢靠的关系。况且汝宁对他也颇为钟意,他这个做兄长的,自然也有成人之美。
可猎宫之行后,他便彻底改了主意。
连瑾这人,他虽接触不久,但大抵也已经摸清楚他的脾性。自小泡在蜜罐之中,没经历过什么磨难,尤其是在女人身上。那丫头,算是他栽的第一个跟头,且还是栽在了他的宿敌手中。
于一个骄傲的男人而言,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折损颜面?
是以在瞧出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后,卫晗便立刻改变主意。日常往来照旧,只是不再想方设法撮合连瑾跟汝宁,而是总有意无意地将那丫头和卫旸的事漏那么一两件给连瑾,像是在亲手锻造一并刀。
看着他一日日黑下去的脸,卫晗心里痛快得,仿佛已经手刃了卫旸。
今日--------------?璍正是查看这柄宝刀锋利程度的时候,他只恨自己少生了两只眼睛,不能将卫旸脸上的表情变化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那厢大渝的使臣已经献完宝,躬身退下。
连瑾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内侍捧着漆盘跟在旁边。照例先说一大段贺寿之词,待建德帝客套地回复完,他便转身,将漆盘上盖着的红绸揭开,贺礼随之展露在众人眼前。
是一条小红鱼,拖着薄纱一般长长的尾巴,在琉璃瓶中优哉游哉地缓缓游动。鳞片颜色极为艳丽,一个扭身,在漆盘上掸落一抹浅红的水光,神秘又诱人。
不识货的,只觉这位云中王实在太过狂悖,居然敢拿一条鱼来打发他们。
而识货的,却是“蹭”地一下亮起双眼,抖着指头激动地喊:“那浮萝!竟是那浮萝鱼!”
元曦原本也属于不识货的那群人,听到这句,才恍然大悟。
那浮萝鱼,南缙的镇国之宝。
传说,它乃是佛祖释迦摩尼所养,不甚遗落人间的灵鱼,生得极为特殊。不仅体内含有剧毒,就连周身的鳞片也渗着毒素,触肤便能封喉。但同样,它也是最好的解药,可解世间百毒,砒-霜、鹤顶红之流的剧毒都不在话下。
道教称其为不祥,佛门则奉它为至宝。
但也因着它奇特之处,这鱼的数量极为稀少,这些年几乎绝迹。上次被人抓着,还要追溯到百年前乾宁帝那会儿。
能把这样的稀世珍宝拿来做贺寿之礼,足可见南缙国的诚意。
适才质疑之声都纷纷刹住脚,只剩称赞致谢,一声比一声高。
建德帝是向佛之人,适才瞧见各种金银珠宝都无甚反应,这会子却也忍不住亮起双眼,露出今天第一个笑,道:“云中王有心了。”
连瑾颔首,“应当的。”边说边朝旁边睇眼色。
递送贺礼的内侍得了吩咐,哈腰上前,好让建德帝能更清楚地瞻仰这佛门圣物。
鱼也似有灵性,原本在水里都恹恹懒得动弹,眼下靠近龙气,却忽然活泛起来,上蹿下跳,如何也安静不下来。
建德帝疑惑地皱起眉,正想问:“它可是受了什么刺激?”
声音还没出口,鱼就突然停了下来,嘴巴上下不停开合,“咕嘟”一声,呕出了什么东西,像是一卷纸条,隐约还写着字。
那浮萝通天性,口吐之物又怎会是凡俗?
况且鱼周身都渗着毒,养鱼的水自然也干净不到哪儿去,寻常的纸放在里头,早消融干净了,又岂能在里头漂浮这么久?
建德帝立马想到是上天在借这条鱼,跟他说话,忙吩咐道:“快!将这纸拿出来,给朕瞧瞧!”
小内侍连声应“是”,将漆盘暂且放到旁边的玉案上,从怀中掏出皮手套套在手上,小心翼翼伸手入水。
“滋滋”的灼烧声从水中传出,皮手套隐约被融掉一层颜色,散出难闻的恶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