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元,你去瞧瞧那文房四宝,上边可不能有字,也不能磕磕碰碰了,要是被搜出来,可是要按作弊处置的。”
“秀姑,你去厨房瞧瞧,干粮记得切好,能一眼瞧清楚,免得徒生误会。”
秀姑是顾夫人的陪嫁丫头,自梳留在顾夫人身边。
“哎,奴婢这就去。”
吩咐完了,顾夫人又转身对顾钧唠叨。
“这贡院里头管的严,号舍不比家里,一人一间,一进去,就关在里边,吃住都在那,有专门的人看着,自由便不用想了。”
“你好好照顾自己,若是身体不适,不要逞强,咱家也不是靠读书吃饭的,身体最要紧,可记住了?”
顾钧静静地听着,脸上始终带着笑容,看着母亲与妹妹为他忙前忙后,心头温暖熨帖。
他一向有耐心,认真听着母亲的每一句关怀。
“孩儿谨记,母亲不必担心。”
“哥哥自幼习武,身体要比那些白面书生强,不打紧的。”
话虽如此说,但顾若卿心里还是忍不住会担心,“这护膝可是我亲手做的,哥哥记得拿出来用。”
就这么唠唠叨叨,直到巳时一刻才出门,到贡院门口,已经找不到落脚地。
送行的马车不能靠近,在不远处的街角便停下了。
顾夫人又念叨了几句,让顾钧不要有压力,尽力而为便好。
顾钧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应承两句。
“去吧去吧,莫要耽误了入院时间。”
终于等到这句放人的话,顾钧松了一口气。以前没觉得母亲唠叨,这回算是见识了,连妹妹也不遑多让。
“儿子晓得了,母亲放心。以往孩儿总觉得三弟那张嘴能说,如今看来是有家学渊源的。”
看顾钧还有心思揶揄自己,顾夫人悬着的心,也放下些许。
笑骂道:“你这混小子,竟调侃起老娘来了。”
“好了好了,去吧,照顾好自己。”
顾钧点点头,立在马车外,对马车内的顾夫人行礼作揖,而后带着贴身小厮青峰朝贡院门口走去。
顾夫人和顾若卿没忍住,掀开半边马车帘子,一直望着顾钧背影。
周廷玉正好要去贡院,路过看到侯府马车,犹豫一瞬,打马上前。
询问几句,又安慰了顾夫人两句,便离开了。
没多久,长风乐呵呵地回来,恭敬地对顾夫人道:“属下见过夫人,快午时了,殿下怕二位来不及回去用膳,特命属下送来李记的糕点,二位可先垫垫肚子。”
说完,长风将糕点递给立在马车旁的碧儿手中,还冲她眨眨眼,“劳烦碧儿姑娘了。”
碧儿顿时蹙起眉头,接过那包糕点,心道这长风侍卫眼睛是不是抽筋了?
她想提醒他,可又觉得失礼,故而只给他回了礼。
“殿下有心了,劳烦长风侍卫代为谢过殿下。”顾夫人眉眼带着笑意,很是和善。
让长风有种如沐春风之感,“夫人不必客气,属下告退。”
长风离开后,顾若卿好奇地探头往外看,倒是看到了长风挺拔的背影,又往四周瞧了瞧,却未曾见到周廷玉。
“殿下那么忙,竟还记得这等小事。”
与贵妃娘娘见过几次后,顾若卿就对周廷玉改观不少。
以前,她觉得渊王殿下不仅脾气臭,对人爱搭不理的,偶尔还不太正常,喜欢扯乱七八糟的事,故意逗她玩,人还别扭得紧,很讨厌。
可贵妃娘娘说了,渊王殿下小时候粉雕玉琢,活泼可爱,很讨喜呢。
在宫里,贵妃娘娘还与她说了许多渊王殿下小时候的糗事。
听多了,竟然慢慢觉得渊王殿下不讨厌了。
“娘,点心味道不错,还温着,您也尝尝。”顾若卿捻起一块点心,放到顾夫人嘴边。
顾夫人轻咬一口,点头认同,道:“确实不错,李记的点心向来是供不应求,殿下有心咯。”
“好了,娘亲还不饿,你自己吃吧!”顾夫人其实不是很喜欢吃甜食,加上挂念儿子,也没什么胃口。
不过,她对周廷玉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就是两年前那个名声不怎么好的少年,在她与侯爷面前,也是知礼懂事的。
孩子其实什么都懂,只是成长环境影响,性子怪了些。
这两年,周廷玉时常来侯府做客,顾夫人也是看着他一点一点在改变,觉得这孩子越发有人情味了。
想着想着,不知怎么回事,竟想到了前些天那些传言。
顾夫人不禁暗暗叹气,渊王殿下倒是处处优秀,也知根知底,若不是皇家人,倒不失一桩好亲事。
可惜啊!顾夫人转头望了一眼无忧无虑,吃个点心都能满足地眯起眼的闺女,绝了那念头。
算了,还是等风头过去后,再给她寻个家宅简单的人家吧!
顾若卿不知道自家母亲在想什么,只察觉到了那慈爱的目光,回头对她甜甜一笑。
若是她能听到心声,定然会反驳几句,告诉娘亲自己不傻,只是懒得理罢了。
母女俩在马车内等了一个时辰,青峰才搓着手跑回来。
“如何了?”顾夫人迫不及待地问,顾若卿的眼神,也暴露了她关切的内心。
青峰心中的兴奋都要掩不住了,回道:“一切顺利,夫人、姑娘,大可放心。”
顾夫人点点头,“辛苦你了,我们回吧!”
马车摇摇晃晃向侯府驶去,离停车处不远的茶楼雅间,周廷玉立在窗口,静静地望着马车离去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明舒闲来无事,又黏上了周廷玉。
表哥处理公务,他在旁吃瓜子;表哥外出办公,他跟随一路游玩;表哥在茶楼雅间看风景,他也跟着挤过去,问:“表哥,雪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得到的依旧是个嫌弃的白眼。
“表哥,春闱结束,咱们叫上阿钧、阿宇去踏青吧!”
“不去,”周廷玉拒绝的干脆利落,“你就没点自己的事要做吗?”
“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方明舒一向脸皮厚,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以往周廷玉也没觉得做纨绔子弟不好,世家大族若想万世长青,福延后代,就必须懂得一个“稳”字,不需要事事拔尖。
尽心教养族中子孙的同时,还需家族中的每个人,都能找准自己的定位。
方明舒是嫡幼子,不需要承担家族重担。且方家出了个宠妃,正如日中天,总要出几个不争气的子孙,综合一下。
而方明舒就是方家不争气子孙之一。
“改天我与父皇说说,让你进御林卫,你回去准备一下。”
周廷玉面色不变,幽幽地说了这句话。
“咳咳……咳咳……”此话一出,方明舒一口茶水还未吞下,直接呛出来,咳个不停。
“表……表哥,你这是跟我开玩笑吗?”方明舒一脸不可置信,“你知道的,我……”
“我知道,”周廷玉打断他的话,“你十七了,也该找些事做,这十几年来,你也就武功还能拿得出手。”
“放心,进御林卫而已,没多大事,旁人挑不出什么问题。”
方明舒沉默了,思索再三,又联想到母亲的整日催他婚事……
想来进宫当值也没什么不好,还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让耳朵躲清闲。
“行,表哥,我都听你的。”
他向来看得开,既然表哥如此关心他,为他将来作打算,他也不能拂了表哥的好意,便乐呵呵地应下了。
殊不知他表哥只是不希望他太闲,不希望他整天在侯府晃悠罢了。
达到目的,周廷玉心情好多了,连带着面色都柔和许多。
方明舒还是那样,没心没肺,继续唠唠叨叨,说着那些他觉得有趣的见闻。
享受他所剩不多的悠闲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
小方:一颗迷弟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第18章 坠入
春闱刚过三日,顾若卿外出时,就忍不住到贡院附近转悠。
也与王清如、苏婧约好在贡院附近的茶楼见面。
她先一步到茶楼,在等待好友的短暂时间里,一个人坐在雅间临街窗边。
从窗户往东方向望去,正好能看到贡院的大门。
大门前站着一排铁甲军士,沉静肃穆,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才坐了一刻钟,就见贡院内抬出一人,面色发白,昏迷不醒。
刚抬出来,就有人迎上去,将人接走,无缘本次春闱。
“元元,你怎么了?”
一进门,王清如、苏婧就看到顾若卿一脸担忧,担忧中又似乎夹杂些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苏婧不由问道。
“你们来啦,也没什么事。”顾若卿不再看那贡院,转身朝她们走来。
“我就是看到贡院那边有人被抬出来了,心头有些感慨。”
“富贵家庭还好,若是那些外地来的贫困学子,就算晕了,出来也未必有人接。且错过今年春闱,还要等上三年。”
“普通农家要是想供一个读书人可不容易,若再等三年,唉!”
说着,顾若卿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她在西南边长大,十二岁才回盛京,外面的天地,百姓疾苦,这些她都见过的,心里不由惆怅几分。
“怎么突然说这个?可是担心你二哥了?”
王清如向来温和善解人意,一听到顾若卿这般说,便明白她的担忧,与苏婧你一句我一句开解她。
顾若卿也没否认,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得了两位好友的开解,顿时心中敞亮,倒也没再矫情。
闲谈半日,到了午时,她们才离开茶楼,打算寻个地方用饭,商议过后,三人决定豪气一回,上三鲜阁。
三鲜阁是盛京城两大酒楼之一,菜品涵盖全国各地,还时常出新品,深受京中贵人们的追捧。
主要还是价格略贵,普通百姓也吃不起。
她们三个姑娘一进门,就有伙计迎上来,观其气度穿着皆不凡,也不多问,直接将她们带到二楼兰字号雅间。
雅间入门,是一扇百兰图双面绣屏风。屏风右边进去里间,刚落座,就有小二送来好茶,糕点。
“三位贵客请慢用,小的在门口候着,贵客点好菜,再差人喊小的。”
得到允许,店小二才缓步退出,轻轻合上房门。
没多久,又听房门敲响,店小二有事,询问是否方便进去。
见顾若卿点头,碧儿便去开门,询问其有何要事。
“隔壁雅间的贵客,赠送招牌菜一份,不知可要接下?”
店小二话音一落,顾若卿三人都愣住了,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神中看出疑惑。
“可知隔壁雅间是哪位贵客?”
苏婧开口询问,按理说客户在雅间内,店家是有义务为其身份保密的。
可东西是隔壁送的,若不问清楚,直接拒绝容易得罪人,若是接了,有点什么问题,就不好了,毕竟是几个姑娘。
小二神色镇定,回想隔壁雅间的交代,对方并无掩瞒身份的意思。
便回道:“是渊王殿下身边的长风侍卫送来的,说与几位姑娘是旧识。”
三人面面相觑,最终苏婧与王清如目光都望向顾若卿,揶揄意味明显。
“看……看我做什么?”
顾若卿面色有些不自然,眼神闪躲,耳尖不自觉微微泛红,强壮镇定道:“放下吧!劳烦小二哥代为谢过。”
店小二退下后,苏婧就忍不住坏笑出声,揶揄顾若卿道:“哟哟哟,招牌菜不是没了吗?渊王殿下有心了。”
“是啊!今天咱俩是沾了元元的光。”王清如附和。
顾若卿哪里是会吃亏的主?当即便动手,挠她们痒痒,“你们两个促狭鬼,要你们胡说,看我不挠你们。”
“我们可没胡说,你脸红什么?”
“啊……哈哈哈……”
三人闹做一团,好一会儿才停歇,容着丫鬟们帮忙整理仪容。
平静下来,苏婧这才认真问道:“元元,你跟渊王殿下的事,可是真的?贵妃娘娘当真有那意思?伯父伯母又如何说?若是真如此,那你跟阿如不就成了妯娌?”
“成了妯娌多好,闲来无事,还能时常说说话。”
苏婧在西南长大,父母皆是普通家庭出身,虽说父亲后来从军做官,可也不会与她说朝政之事,她见识有限,并不明白其中关卡。
这话一出,见两位好友都沉默了,她才发觉不对劲。
“怎……怎么了?”她心里打鼓,没有底气,可也明白,自己方才一定是说错话了。
二月初七,春闱前夕,就有赐婚圣旨下临平西伯府,王清如为太子妃的消息,片刻间传遍整个盛京。
后面这些天,苏婧都没有与两个好友见面,没人与她分析,她自然不清楚。
顾若卿看了王清如一眼,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简单地与苏婧解释:“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不和,这太子与渊王是两个阵营的。”
明面上,只有皇后和太子单方面将祈王一脉当作劲敌,而祈王殿下安安分分,什么也没做。
可王清如和顾若卿都明白,倘若真的什么也没做,势头又怎么会如此高涨,且还贤名在外,得到那么多支持。
大家伙心知肚明,但即便是好友,这些事她们都不会与苏婧说太多。
闹了一回,顾若卿脸上的红晕已消退,且有苏婧这么一问,话题也不好深聊。
便对她们道:“那些都是流言,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
“贵妃娘娘虽待我极好,可也未曾说过有这意思,且爹娘也无意让我嫁入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