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片刻,顾宇率先问道:“怎么了?”
他脑子没哥哥们好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可这么大的事,不可能无缘无故更改。
“舞弊?”顾钧似疑问,又似肯定地吐出两字。
他想得要比弟弟多,一听周廷玉言明更改殿试时间,当即便在脑中筛选可能存在的情况,而最严重的莫过于科举舞弊。
周廷玉未说话,只赞赏地觑了顾钧一眼,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当真,谁做的?胆子也呸大了,这可是牵连子孙后代的,啧啧,也不怕将来被后代唾骂,就是去地府也无颜见老祖宗吧!”
啧啧两声,着实是带有幸灾乐祸的意味。顾宇翘着二郎腿,脚尖不停晃悠,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瞧着有些欠揍。
“阿宇说得对,确实是胆大包天。”周廷玉冷哼一声,眸色晦暗不明,也不藏着掖着,道:“考题泄露,买题舞弊。”
“另外安国公府顾锦保牵涉其中,投机取巧买了题,答卷也是寻人提前写好背诵下来的。”
“参与舞弊的考生目前已被扣押刑部大牢中,明日会传一些可能涉及此案的考生配合刑部调查。”周廷玉看向顾钧。
“殿下,您看我二哥作甚?我二哥不可能舞弊。”顾宇这回反应倒是快,有些急,赶忙帮自家二哥撇清。
“本王没瞎。”周廷玉没好气地白了顾宇一眼,“只是过来提醒一句,毕竟沾亲带故的,就算本王信任,其他人未必。”
说完,周廷玉起身,作势要往外走,顾家兄弟跟着起来,一同往外走。
“结案前,本王便不来侯府讨扰了。”
“明白。”顾钧点点头,郑重作揖,严肃道:“放心,我会注意的,多谢殿下提醒。”
“嗯,留步,本王先走了。”
顾家兄弟望着周廷玉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庭院中,才慢慢收回目光。
“安国公这群人,还真是讨厌,狗皮膏药都没他们难甩,明明当初是老东西将爹赶出家门,如今出了事,我还不信他们敢找上门来。”
“读不好书,还整这种歪心思,简直恶心,自己作死,还给二哥你添麻烦,呸,不要脸。”
顾宇愤愤不平,骂骂咧咧,且越骂越气,若不是怕给家里添麻烦,他恨不得立刻跑去刑部大牢,将人打一顿解气。
相比之下,顾钧面上一片坦然,不曾因为遭受无妄麻烦而生气,不过是走一趟做做样子罢了。
“你先回自己院中,早点歇息,我去一趟梧院,寻父亲谈谈。”
“二哥,等等我,我也去。”顾宇快步跟上去,一路上嘴巴还不停念叨。
果然如周廷玉所料,辰时初,刑部就有人到侯府,面露难色,恭恭敬敬地说明来意,请顾钧随他们走一趟。
英勇候正得圣心,手中实权在握,他们得罪不起,可上头有令,请参加今年春闱的二公子前去配合调查。
无奈,他们只能硬着头皮上门。
顾钧早有心理准备,也无意为难他们,“嗯,走吧!劳烦二位。”
谦谦君子,温和有礼,两位衙差心下大慰,态度越发恭敬。
他们走后,顾夫人便下令,府中下人,除必要采买,以及上报的特殊情况外,五日内无故不得外出。
虽说英勇候被安国公府族谱除名赶出,可到底出自自家。
外人看来是割舍不开的,政敌更加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侯府上下必须团结一心,莫要让人有机可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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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物,都是废物。”安国公世子夫人邹氏急得团团转,为了打探消息,花了这么多银子,竟都打了水漂。
昨夜儿子被刑部的人带走,她便催着安国公世子去询问,可刑部的人嘴严得很,消息被瞒得严严实实的。
直到今早,殿试时间推迟的通告张贴出来,加上刑部四处抓人传人,他们才知晓竟是涉及了科举舞弊。
安国公世子急了,他这一房人丁不旺,也就这一个儿子,其他十几房,世子之位各个虎视眈眈。
他要想办法保住这个儿子,可他跑了大半日,竟寻不到可以帮忙的人,就连平日里的酒肉朋友,也都寻各种借口与他撇清关系。
“还不是你养的好儿子,自己几斤几两不清楚?竟胆大包天买题。”
跑了半日,一口水都没得喝,听到邹氏还在骂骂咧咧,不断抱怨,他简直烦透了。
“什么叫我养的好儿子?”邹氏不干了,明明是两个人的儿子,出了事,竟全推她身上。
“你整日就知道与那些所谓朋友出去鬼混,关键时刻一点用都没有。”
“还以为你多大脸,要是没有我,你们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邹氏越想越气,她娘家门第不高,原本以为高嫁了好人家,却不曾想竟是个空架子。
这些年,若不是她精于算计,苦苦维持,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就连自己的嫁妆,也都用来填这一府无底洞,所剩无几。
这两年寻了门路,小赚一笔,这才有点余财,不至于一家子吃土。
儿子读书还算可以,若正常发挥,也能勉强考中。
谁知他竟猪肉蒙了心,竟然买题作弊。
一想到这,邹氏就气不打一处来,“蠢货,蠢货,要是坐实了罪名,这一家子都要挨牵连。”
安国公世子是个不顶事的,且他还要指望邹氏给银子,平日里一句重话都不敢讲。
今日也是气急了,才冲动说了一句,没想到直接被邹氏怼回来。
一口气堵在心口出不去,忍了又忍,却是一句都不敢再多说。
夫妻俩沉默半晌,愣是一个法子也没有。
“雨柔,你快想想办法,咱们该怎么办?”雨柔是邹氏的闺名,以往只有要钱的时候,安国公世子才会这般唤她。
邹氏心里有气,“怎么办,你问我,我问谁去?你不是有个天子宠臣的弟弟?你怎么不找他去?”
她别过脸,显然不想再说话。
这个安国公世子自然也想到了,支支吾吾,不满地道:“老七天生反骨,不服管教,当年因为温姨娘,闹的满城皆知,还扬言与公府恩断义绝,又怎会愿意帮忙?”
况且,当初将顾广琛驱逐出府,又在族谱除名,他还参与其中,没少怂恿。
“话说,当时还是夫人你让我这么做的。”安国公世子幽幽地盯着邹氏,好似邹氏就是那个让他们先去困境的人。
那眼神毫不掩饰,直盯得邹氏火冒三丈,随手抓过桌上茶盏,扔过去。
“我呸,你也怪我?也不看看你们顾家都是些什么东西,一群吸血蛀虫,你这样对得起我吗?你还有没有良心?”
骂不解气,竟动起手来。
安国公世子再怎么软弱,也是个男人,哪里还受得住,多年不满积攒在一起,也忍不住还手。
夫妻二人扭打在一起,下人们看着,想拦又不敢拦,在旁装模作样劝架。
顾妩进门时,正好看到这一幕,“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拉开?”
她本想来问问大哥的事,不曾想竟看到这一幕,心态有那么一瞬间要崩塌。
母亲向来强势端庄,父亲虽没什么能力,但好歹温和爱子。
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父母竟成这般模样,像个市井泼妇,街头混子?
好不容易将人拉开,顾妩忙上前扶住母亲,痛心疾首问道:“爹、娘,你们这是做什么?成何体统?”
她挥挥手,示意下人们都退下。
可还未等她问清楚,院外顿时喧闹起来,嗓门最大最清晰的是八房的乔氏,娘家是搞猪肉批发的,甚是泼辣。
一声声质问,一道道附和,毫无阻隔地传入院内三人耳中,让人心头发颤。
容不得他们反应,乔氏就带着各房男男女女冲进来。
顾锦保被抓一事,他们也是今天外出才知晓的。得知消息,就立马回府,直奔大房询问清楚情况。
科举考试,为的是选拔人才,更好地治国。故而,自先帝起,本国律法就完善了科举相关的惩处,情节严重者,举家流放。
顾家众人不知道顾锦保所犯严重到什么地步,会不会牵连家里?越想越害怕,也顾不得那么多,一窝蜂冲过来,闹着分家。
大房三人自知理亏,一直在安抚,可众怒难消,最终闹到安国公夫人面前。
安国公夫人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这一闹,竟直接晕过去,中风瘫了。
下人们匆匆去寻安国公,好不容易在怡红楼寻到他,也不管愿不愿意回,衣衫不整,直接将人扛回去。
安国公哪里受过这种罪,简直就是对他的侮辱,脸面都丢尽了,一路骂着回去。
许多人都看到听到了,八卦之心指引,安国公府筛子般的管理,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前去打探。
半个时辰不到,安国公府发生的事,就如长了翅膀,火速传遍盛京,被当成一桩笑谈。
第21章 亲情
连带着一脉相承的英勇候府也被卷入这场流言风波之中。
大家伙说到安国公府那些糟污事,都会忍不住提几句英勇候府做对比。
好的坏的都有人传,也不乏顾广琛政敌的手笔,真真假假混杂在一起。
外面风雨飘摇,可不管怎么样,对英勇候府都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影响。
侯府众人团结一心,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内里一片祥和。
……
“殿下,那顾锦保招了。”长风双手奉上供词,将审问情况复述一遍。
“哦?”
周廷玉不紧不慢,擦拭着手中长剑,“其他人呢?”
“都招了。”
“把供词交给沈大人,让他顺藤摸瓜查下去。”周廷玉顿了顿,继续道:“风声传出去,饵也扔出去吧,线长些。”
“属下遵命。”说完,长风又快步离去。
案件有了进展,按规矩,要第一时间上报圣上,故而长风离开后,周廷玉也收起长剑,即刻入宫。
三月的皇宫,红墙金瓦间增添了些许绿意,应季花儿含苞待放,争奇斗艳。
周廷玉穿梭其间,默着一张脸,并无欣赏的兴致。
正德帝本打算回寝殿歇晌,听小太监通传,渊王殿下进宫了,已往御书房方向来。
默了默,只好坐回原位,等着自家儿子。
外面的人都传圣上偏爱幼子,却只有王公公这个天子近臣能切身体会。
这不,人还没到,这点心好茶就送上来了。
“启禀圣上,渊王殿下求见。”
“宣。”
正德帝看着越发沉稳高大的儿子,心头涌起一种时光易逝之感,不知不觉忆起当年。
那时,他刚肃清一批贪官污吏,堂堂一国之君,每日起得比鸡早,睡的比狗晚。
忙碌大半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啃下硬骨头,也因此疏忽后宫,使得那这个心思不正的妃嫔越发大胆,竟打起谋害皇嗣的主意。
小七母妃早逝,便养在贵妃宫中与老六作伴,谁知那人竟买通贵妃宫中的人,在晚膳鲫鱼汤中下毒。
大人孩子都中了毒,小七年纪小些没救过来,贵妃怀胎四月,孩子也没了。
老六命大,救过来了,当时伤了身,养了两三年才活蹦乱跳。
那件事,是正德帝心头永远的痛。
方贵妃因毒小产,伤了身子,自顾不暇,无法照料年幼的周廷玉。
正德帝也不放心让别的妃嫔看顾,便将周廷玉接到自己身边,亲自照料。
才得以感受到民间父子间的真情,不参杂任何利益,真真切切抚养一个孩子。
直到周廷玉十岁,才回到贵妃身边,十二岁单独入主一宫。
而正德帝的寝宫偏殿,也一直留着周廷玉的房间,命人日日清扫。
“儿臣拜见父皇。”周廷玉恭敬行礼。
这声音将正德帝思绪拉回,“免礼,坐吧!怎么这个时辰入宫,可是案子有了进展?”
“回父皇,是,那几名作弊考生已全部招供,已让沈大人顺藤摸瓜查下去。”
周廷玉捻起一块桃酥,轻咬了一口,眸光微亮,香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很是满足。
“父皇,您这可以换了新厨子?这桃酥味道还不错,比王府厨子做得好。”
正德帝轻笑,无奈又宠溺地回道:“就你小子会吃。”
“原先的那个出宫守孝了,换了一个新厨子,手艺还不错。你也别急着回去,先去歇会,离用晚膳的时辰不远了,陪父皇用了晚膳再回去。”
周廷玉正有此意,便痛快应下,“行,那儿臣也去歇歇。”
父子两一块往寝殿走,正德帝还关心地询问周廷玉在王府的生活。
一刻钟时间不到,渊王殿下入圣上寝宫偏殿歇晌的事就传遍整个后宫。
传入栖凤宫时,皇后正在与太子商议科举舞弊一案。
太子在礼部历练,主一国科举之事,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重点是,昨日作弊考生被抓后,承恩候连夜让人送消息入宫,此事竟与他有关,皇后当场气得砸了不少东西。
因涉事情节严重,情况又比较紧急,皇后立即给承恩侯回信,让他在能力范围内,务必将知晓此事的人清理了。
其余官场中的人,等她与太子来处理。
“呵,你父皇还真当老六是宝了?”皇后冷笑,眸中满是阴霾。
太子本就因为承恩候之事焦头烂额,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也非常不好受。
明明他才是太子,可自小养在父皇身边的却是老六。
十岁那年,他因嫉妒嘲讽了老六几句,最后被老六打伤。
父皇不仅没有关心他的伤势,还罚他与老六一同抄书。
批评他作为储君,却没有容人之量,让他禁足栖凤宫,好好反省,太子当时气得大哭一场。
如今两人都长大了,他没想到老六竟还如此没有分寸,宫里留有皇子的寝殿不住,却住进皇帝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