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夜之后，皇后一党私底下的动作越发频繁，暗中勾结的朝臣竟也有不少。
更令周廷玉震惊的是，西北曲家竟也插了一脚。
曲家家主原是外祖父麾下得力大将，很得外祖父看中，也是外祖父一手扶持起来的。
如今曲家在西北，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与方家一正一副，共同守护西北边境。
有这等因缘，又有外祖父的知遇扶持之恩，两家关系向来不错，如今这曲家人怎么同镇国公搅和到一起了？
消息是祈王送来的，他要协助正德帝料理朝政，无暇顾及，得了消息便让周廷玉帮忙查证。
空穴来风的事，祈王定不会如此看重，想来起码有五分肯定了，不管是真是假，都该有所防备才好。
“长风，走军中路子，快马加鞭，务必将此信送到舅舅手中。”周廷玉面沉如水，慎重地吩咐长风。
兹事体大，长风不敢耽搁，立即领命，转身离去。
西北毗邻北戎，骚.扰从未间断过，若不是有方家祖辈镇守于此，又有威名在外，恐怕西北在北戎虎视眈眈之下，早已成为北戎口中食。
周廷玉不禁想起前朝褚国公，崇阳之变就是奸逆贼子内外勾结，陷害忠臣良将，又有恶子弑父杀兄，这才天下大乱。
群雄揭竿而起，后来才有了他大周天下，方家先祖也是不忍百姓再受外族凌虐受苦，这才自请镇守西北，一直延续至今。
小时后，正德帝曾经对他说过，“国泰民安这一词写出来容易，可要真正做到，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有一天做到了，也定然不会只是某个人的功劳。”
为君者，既要有治国理事、公证果决之才，又要有长远眼光，以及容人的博大胸怀。
而为臣者，不仅要有在其位谋其政的能力，还要有心怀天下百姓的广德之心。
君臣相和，百姓相依，便可共创海晏河清的盛世天下，无战乱，无饥民。
这人呐，站得越高，责任也就越重大。
这些话，以前周廷玉是不懂的，参与朝政这些年，他因公务如果许多地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事，也慢慢能理解父皇所说的话。
不仅是他一人，其他兄弟父皇也会安排各种公务，让他们到外面，到底层去看看。至于各人表现，也自是各有不同。
其他兄弟如何想，周廷玉不知道，但他心中清楚，他的祈王皇兄定然是明白了父皇苦心的。
思及此，傍晚时分，周廷玉去了一趟祈王府，兄弟两在王府谈至深夜。
第二日一早，五月初一，兄弟俩又双双入宫，与正德帝商议，一直到午时，用完午膳，这才各自离去。
谁也不知晓他们谈了什么，只是后面几日也依旧风平浪静，也就没人在意了。
端午前夕，天如裂开一般，瓢泼大雨倾泻而下，仅仅一日的“龙舟水”，量就比往年两三日的都要多。
龙舟水有了，端午当日，就如同换了一个天，乌云密布变成晴空万里，烈日当头，老百姓都道是个好兆头。
周廷玉一早醒来，呼吸着雨后清新且混着草木香的空气，心情分外舒畅，脸上也露出难得的笑意。
用来拜访的粽子，桂公公已经帮他准备好了。
吃完早膳，他便提溜着几个粽子，驱马前往英勇候府，赴龙舟之约。
比之渊王府，英勇候府可热闹多了，下人们忙着插蒿草，粽子的香气，也在侯府上空蔓延着。
一入侯府，立即有下人笑盈盈地凑上来，为周廷玉带路。
他本想先去梧院给长辈见礼，再寻顾宇和顾若卿一块出门。
谁知他到了梧院，却叫一家子都在。
三杯雄黄酒下肚，周廷玉的心头多了一丝暖意。
顾若卿为家里人都做了避邪的艾叶香包，自然也不会少了周廷玉的。
出门之后，她忍着羞赧，亲手替周廷玉戴上。
小姑娘站在面前，正认真地替他佩戴香包，两人靠得如此近，近到一低头便能看到小姑娘微红的耳朵，以及闻到幽幽女儿香。
周廷玉感到一阵心猿意马，若不是时间和地点都不对，他真想将小姑娘搂入怀中，亲亲她的发顶。
“好了。”
这两字，如同蚊鸣，出自顾若卿之口，声音小得周廷玉差点没听到。
说完，她便低着头，径直上马车。
看着小姑娘仓皇的背影，周廷玉不由失笑，左手将艾叶香包握住，指头摸索一下，翻身上马，同马车一起，缓缓离开英勇候府，往内城河去。
此时的内城河，早就人满为患，摩肩接踵，熙熙攘攘，推搡之间，还发生两三回肢体冲突。
好在官家要有预料，提前调派羽翎军前来帮助维持秩序，这才没有大乱。
周廷玉生长在盛京，这样的热闹以前可没少凑，故而早在四月中旬，他便派人在临河客栈定了视觉效果最好的雅间。
近日他们出来看龙舟赛，也不用跟着一群老百姓在下面挤了。
“哇，殿下您想得真周到。”顾宇由衷赞叹。
定雅间这事，他昨天也想到了，只是那时候，临河的早就被人定完了，他还以为今天要带妹妹挤在河边看呢！
为此，他还多带了几个护卫，就担心妹妹跟未来大嫂被人冲撞。
谁知到了这，竟然还有意外之喜。
“嗯，渊王殿下这个妹夫是真不错。”顾宇心道。
“不过是经验所趋罢了。”对于顾宇的表现，周廷玉表示很受用，可在顾若卿面前，他还是选择了谦虚一些。
两个姑娘先前只顾着打量雅间环境了，突然听到周廷玉的谦虚言论，双双回头。
顾若卿正好对上周廷玉略带得意的视线，那微挑的眉眼，那勾起的嘴角。
若是有条尾巴，此刻估计已经开始欢快摇动了，还“经验所趋”，顾若卿忍不住腹诽。
他们刚坐下，就有店小二上来送茶水和茶点，还热情地招呼：“小的就在楼下，客官们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就遣人喊一声，小的立马上来。”
周廷玉点点头，让长风给了小二一两赏银，摆摆手让他退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西北曲家在41章提过，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但是你们忘了，还是提醒一句哈哈哈
第49章 惊变
没等他们闲谈几句，就听到外面百姓欢呼雀跃，鼓声雷雷，震得人热血沸腾。
“哇，这赛龙舟要开始了。”
顾宇三步并两步，直奔窗边，顾若卿与苏婧两位姑娘也被鼓声提起了兴致，跟着小跑到窗边。
只余下周廷玉慢条斯理地喝茶，待杯中茶水尽，才移步至窗边，停留在顾若卿身旁，侧目便能看到小姑娘欢欣的笑颜。
“快看，快看，要开始了。”
苏婧欢呼一声，心里想着晚上回去，一定要给二哥哥写信才得，也不知道二哥哥在清河县有没有吃到粽子，有没有龙舟赛可看？
桥头边上，红色旗帜一甩，五条龙舟船齐头并进，如同离弦的箭，飞快得冲向终点。
岸边加油鼓劲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高。苏婧跟着呐喊助威，激动时，还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猛捶顾宇的手臂。
“啊……你疯了，打我作甚？”
到最后，顾宇也不管她到底是不是未来大嫂，尖叫着，气呼呼地躲开，一口茶下肚，眼神中满是幽怨。
别说苏婧了，就连性子温吞柔和的顾若卿都禁不住紧张起来，粉拳紧紧攥住，杏眸紧盯着那几条龙舟不放。
“红衣那队要出头了。”苏婧不由屏住呼吸，“快了快了，要到终点了。”
她闭上嘴巴等待最后的胜利时刻，守在河边的百姓也是如此，整个赛场顿时安静下来。
获胜龙舟冲过红绸线那一刻，全场欢呼。或许他们相互之间都不认识，可在这一刻里，他们就是同赢一场比赛的亲人。
苏婧激动万分，一把抱住顾若卿，忍不住原地跳了几下。
“啊，元元，赢了赢了，我就说红队穿得喜庆，定然可以赢。”
被她这么一折腾，顾若卿方才的激动也平和了几分，可也没有推开她。
倒是周廷玉怕苏婧太激动，不小心伤到顾若卿，蹙着眉头，摊开双臂，小心翼翼护在她的身后。
“呸，你就是马后炮。”
顾宇方才无辜被捶，心里正恼着，听苏婧这般言论，愤愤地怼了回去。
“若拿第一的是绿衣裳那队，你定然要说，‘绿色充满生机，我就知道一定是他们赢’。”
他掐着嗓子眼，学着苏婧的语气说话，说完还哈哈大笑起来。
“你胡说。”苏婧被他调侃，还被猜中的想法，顿时又羞又恼，立马松开顾若卿，三两步冲过去，那架势，像是不打顾宇一顿不罢休了。
“有本事你别躲，站住。”苏婧指着顾宇，“编排到嫂子头上了，我今晚就给二哥哥写信，看他回来揍不揍你。”
“有本事你来打我呀！”顾宇做了个鬼脸，挑衅意味明显，苏婧气不过，立即冲上去。
顾若卿从小就看着二人打打闹闹，忍不住捧腹大笑，呢喃了一句“幼稚鬼”。
周廷玉站在她身边，也是笑容满面，不过他不是因为打打闹闹的那两个人，他是因为看到小姑娘笑了，所以他也跟着笑了。
似有所感，顾若卿侧抬起头，正对上周廷玉温柔的笑容，不禁怔愣住。
随即，她的小手，被一只带了暖意的大手握住，她的笑容，最终染上了甜蜜的羞涩。
待楼下人群消散，几人才离开客栈，马车晃晃悠悠，往盛京城中心地段驶去。
最终停在三鲜阁楼下，顾若卿扶着周廷玉的手下车，抬头望了一眼三鲜阁牌匾，双眸亮晶晶的，好似多了些期待。
她们一入酒楼，掌柜的就亲自迎过来，乐呵呵地将他们带到二楼最好的雅间里。
等了两刻钟时间，雅间门被叩响，门一开，几个上菜小厮排着队进来。
菜品一道道上桌，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摆满了整张桌子。
顾若卿一看，不得了了，都是三鲜阁限量的招牌菜，她不禁咽了咽口水，随即又肉疼，仿佛看到的不是菜，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不只是她，顾宇和苏婧也吓到了。
“殿下，这一桌子，都要上百两了吧，招牌菜要一两个就好了。”
“无妨，本王请客，随便吃。”周廷玉神色淡淡地好似没将这一百两放在心上。
听到他这么说，顾宇自然也不会再客气，“殿下真够意思，那我就不客气了？”
客套完，他便举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起来，苏婧见状，也不再客气。
顾若卿挪了挪身子，往周廷玉身边凑近些，小声道：“这也太贵了，咱们就四个人，也吃不完，殿下这般破费作甚？”
周廷玉眉目含笑，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先夹了块鱼肉，放进她的碗中，这才道：“没事，三鲜阁是咱们家的，没花什么钱，放心吃。”
“自己家的？”顾若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说的是真的？”
“嗯。”周廷玉点头肯定，又冲她眨眨眼，“吃吧！”
“好。”顾若卿双眸发亮，最后那点点顾虑也没有了，这一顿，顾若卿吃得甚是满足，离开时，肚子还有些撑着了。
送他们回到侯府，周廷玉还特意交代了一句，让人记得熬消食汤。
送完人，周廷玉调转马头，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走，随本王入宫。”他低声吩咐，一刻也没有耽搁，马蹄声哒哒，身影逐渐远去。
长风回头望了一眼英勇候府，拍马跟了上去。
嗐，这一夜，注定不平静了。
……
戌正时分，曲章宫中丝竹声不绝于耳，红衣舞姬排成一列，莲步微移，袅袅婷婷，举手投足间，皆是令人心醉的万种风情。
宗室子弟今日几乎都到齐了，男女分席而坐，或低头饮酒，或品味歌舞，或低头交语，各有各的表现，一如往常那般。
“今日乃是家宴，尔等只管消遣，品鉴歌舞，品尝美食。”
正德帝卸下几分帝王威严，带着舒朗笑意，整个人看上去很慈和，只是与人闲谈中，不经意间对周廷玉使了个眼色。
周廷玉意会，微不可查地颔首。
一切好似都与往常一样，可好似又不太一样了，看似平淡祥和实则暗流涌动。
宫内还算平静，宫外却是恰恰相反。
盛京城的宵禁在子时之后，此刻宫外夜市热闹非凡，华灯璀璨，又因节日加持，出街的人要比平时多了两倍。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欢快的笑容，一派盛世繁荣，百姓安居乐业的满足景象。
突然，人群中爆发一阵尖叫，行人们纷纷停下脚步，四下张望。
沉静一瞬过后，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呼救声。
“救命啊！杀人了……”
片刻间，整个人群都乱了起来，推推搡搡，特别是处在人群中间的百姓，当真退无可退，逃也逃不掉。
恐慌随之而来，下一瞬一排排身穿铠甲的士兵从各处涌现出来，他们手握大刀，寒光猎猎，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又是世代生活在盛京的老百姓，祖祖辈辈不知见过多少回王朝更迭和龙座异主的事，此刻即便再迟钝，也能猜到将会发生何事。
“快跑。”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人群彻底大乱，略带顾虑的推推搡搡，变成了逃命般横冲直撞。
男人的怒骂，女子的尖叫，幼童的啼哭，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
“大人快看，是澧州军。”闻声赶来的羽翎军看着那专属澧州军的服饰，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不由心惊。
而领头的将军是英勇候顾广琛的心腹，早就得了吩咐，现在丝毫不慌乱。
看着眼前一幕幕，沉声下令，“保护百姓撤离，澧州军无诏进京，罪同谋反，都给本将军上，一切后果，自有本将军承担。”
军令下达，将士们也不再犹豫，边护着百姓，边与澧州军厮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