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廷玉与王公公在出了冷宫地界之后就分开走了,路上二人也大致说了一下情况,王公公也知晓审问的结果,便不需要周廷玉再往御书房跑一趟。
“那就有劳公公转告父皇,本王先回刑部继续审理调查。”他略一颔首,待王公公应答,便转身离开。
这一呆,竟呆到了夜幕下沉。周廷玉从刑部官署出来,看到天黑如墨,心中无端有些焦躁,想到元元还在府中等着他用晚膳,回程不禁加快了许多。
他微喘着气踏入主院,见烛火通亮时不时传出几声交谈笑声,心头一暖,神色柔和下来,双眸也染上笑意。
“在聊什么呢?这般高兴。”周廷玉大步走进来,听到他的询问,丫鬟们纷纷收敛自己,候到一旁。
顾若卿抬眸,四目相对,眼中多了一丝惊喜之色,“你回来啦?”
她站起身,迎了上来,攥着他的手臂,上下打量,“累不累?去洗手先用晚膳吧!”
“嗯,”周廷玉也不急,俯身快速在顾若卿脸颊亲了一口,惹得顾若卿好一阵羞赧,嗔了他一眼,闪躲开来。
“做什么,大家伙都在瞧着呢!”
“没事,看到便看到了,”周廷玉没有一点要收敛的意思,坚实有力的双臂顺势将顾若卿箍在怀中,“本王亲自己的王妃,那是天经地义。”
“嗯?对不对?元元。”
顾若卿推不开他,干脆红着脸,由着他抱好一会儿才提醒他道:“好了好了,再不用膳,饭菜都要凉了。”
虽说是夏季,饭菜不容易凉,可也正是因为夏季,两个人抱着着实太热了些。
才一小会儿,顾若卿身上便渗出薄汗,她有些嫌弃,又轻轻挣扎了一下。
不仅是她,周廷玉也热,但又舍不得太快放开,两人一起骄傲了一会儿,这才依依不舍松了手,只是他的眸色比先前更深了,隐隐透着别样的光亮。
顾若卿苦夏,没有太大胃口,吃得不多,自入夏,都瘦了一圈。
“再吃一点,都瘦了。”周廷玉给她夹了一块肉,哄着她,又加了一块凉拌的黄瓜给她开胃,“现在不吃,等下半夜又要被饿醒。”
“嗯。”顾若卿没有拒绝,乖乖吃了,自己又多夹了几口菜。
沐浴过后,小夫妻俩又将那本画册拿出来,细细钻研一番,酣畅淋漓,也越能体会其间的好处。
翌日待顾若卿醒来,身旁早就没有了周廷玉身影。
他昨日刚得了调查进展,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一点也不能松懈。
“到底是有什么联系呢?”周廷玉看着两张记录线索的纸,嘀咕了一句。
就在他深入思索之时,长风大步走进来,“回禀主子,顾二公子回京了,估摸还有两日便能入城。”
顾钧此次回京是为了自己的亲事,圣上恩准了他的假期回来成亲的。
这事周廷玉知道,听了长风回禀,便随口嗯了一声。
这本来没什么,也是很正常的事,只是突然脑中有什么讯息一闪而过,他猛地坐直身体,似没听到长风所言一般,随即问了一句:“你方才说什么?”
长风一愣,以为自家主子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半回复半提醒道:“顾二公子回京了,还有两日入城,是否需要同王妃说一声?”
他一直在观察主子神色,他发现周廷玉听完话后,眉头舒展,竟露出了笑容,还以为自家主子是想起王妃了,心里高兴。
“嗯!”
周廷玉望向长风,继续道:“王妃那边本王回府再告知她,现下本王需要你先去办一件事。”
长风俯身侧耳,边听边点头,“属下领命。”
是夜,潜伏在普静寺的暗卫悄悄跟上了偷偷摸摸的圆慧大师。
自从上回宁川县主来了一趟后,圆慧一直很安分,可周廷玉并未因此而放松警惕,他这个人,一旦心里有怀疑,便会追根究底,索性让暗卫盯着。
还有镇国公先前提到的西北曲家,以及清河县那边贪污款项的去处,都是扎在周廷玉心头的刺。
曲家那边明面上有方家压制着,他也给舅舅去信提醒了,向来没什么可担心的。
就怕还有别的什么阴谋,在暗地里进行着,还有富阳长公主近来的作为行迹也越来越可疑,若说没点什么事,周廷玉还不相信。
“想什么呢?还不睡吗?”顾若卿此刻困极了,却见周廷玉望着床帐顶若有所思,不禁问道。
“没什么,想案子呢!你困了就先睡吧!”周廷玉俯身亲了亲顾若卿额头,安抚她道。
“哦。”
没多久,他的耳畔就传来顾若卿均匀的呼吸声,“嘿,还真睡了?”
周廷玉咕哝着,心下好笑,感情媳妇就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想着想着,他也渐渐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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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京兆府上呈一个案子,盛京万花楼花魁月娘死于房中,早上被丫鬟发现时,身体已全身僵直,预计死亡时间在四个时辰以上。
无明显外伤,也无中毒迹象,且这几日月娘因为风寒并未接待客人,京兆府查不出死因,那万花楼的妈妈天天过来催,无奈之下,这个案子便到了刑部手中。
“哎呦,骆大人,您可要尽快查出凶手,还月娘一个公道啊!哎呦,我可怜的女儿……”
“月娘是民女最出色的女儿,眼看着风寒都要好了,怎的出了这样的事?”
“唉,民女这心都要碎了。”
老鸨是真的心痛,培养一个花魁,不知付出多少心血,死了就没有价值了。
没有价值就算了,楼子还不能继续营业,得配合调查,这些天下来,都算不清会损失多少银子了。
她哭哭啼啼的,搅得刑部侍郎骆大人不厌其烦,一度想要甩袖离开。
可他是陪着渊王殿下来的,渊王殿下还在现场勘察,他自然也不能离开。
老鸨不敢去渊王殿下面前哭,只能逮着他哭诉,谁让他是这里的老客户。
“行了行了,王爷自有论断,莫要在此嚎哭,影响办案,小心本官治你了阻碍执法的罪名。”
骆大人被她吵的头痛,干脆用身份来压她,希望她见好就收,莫要太过分了。
都说万花楼后台硬,只是暂且没人知道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主子,窗户有个脚印,看尺寸,应该是个男子的。”长风将整个房间都检查了一遍,出了窗台上的脚印,其他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主子这姑娘死因找到了,”暗四捏着三枚长针向周廷玉走来。
针是从月娘头顶□□的,被浓密的黑发遮掩着,若不是暗四擅长这些旁门左道,恐怕还真找不出来。
这种事,本来不需要周廷玉亲自过来,可他命人盯了富阳长公主许久,知晓万花楼与富阳长公主有不为人知的关系,想来事情不简单,便特意过来一趟。
近段时间,他也发觉富阳长公主不是个安分的,就是不知道她到底为谁做事。
深州沐王,还是崇州襄王,亦或是柳州哀王?
周廷玉不禁冷笑,这些人啊!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此番他亲自过来,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将万花楼彻查,看看是否存了什么秘密。
果不其然,没多久,暗二就沉着脸走进来,在周廷玉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周廷玉眼睫轻颤,剑眉微凝。
“将人绑起来,封锁万花楼,楼中所有人都暂押起来。”
原先只是出了命案不能开业,如今有了旁的原因,自然要更加谨慎。
“是!”
“还有,检查一下是否有密道,人数按名册点清楚,一个都不能少。”
“属下遵命。”
暗二退下,将周廷玉的吩咐传达给骆大人,由骆大人安排人手来负责此事。
消息一出,整个楼子都沸腾起来,白天补眠的姑娘们面露不虞,妖妖娆娆地下楼,又吵吵嚷嚷抱怨。
老鸨更是哭天喊地,连声喊冤枉,又毫不避讳地辱骂那个企图趁乱跑出去报信的小厮,字字句句,不堪入耳。
骆大人有那么一瞬间,想将这群人的嘴巴堵上。
而他确实也这么做了,不过他是杀鸡儆猴,将嗓门最大的那个绑了,堵上嘴,警告的视线,扫过堂下众人。
大堂顿时安静下来,搜查也再度有了进展。老鸨的房间是长风亲自带人搜的,在那里发现了一条密道,他不敢贸然进去,便将此事先禀告给周廷玉。
“这是通往何处?”
老鸨见秘密被发现,当即腿软,抖抖嗖嗖跪在地上,“就……民女也不知何时有条密道……民女……”
“不知?”周廷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威压更甚,“在你的房间,你不知道谁知道?”
“是……是通往民女家中,为了……为了方……方便……”老鸨目光躲闪,立即又改了口。
“不说实话也没关系,本王总是会有法子让你开口。”周廷玉轻笑,给暗二一个眼神,老鸨便被拖下去了。
随即长风带着人手,亲自下密道。
等了近半个时辰,密道内这才有了动静,上来的是暗一和暗三,还抬着一个暗红色木箱。
第55章 引诱
“主子,这是首领命我二人抬上来的。”话音一落,暗一已经将箱子打开,顿时将房中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当看清箱中东西,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个银元宝整齐排列,目测是十两规制的,若这一箱子都是,算下来得有大几千两。
“我的乖乖,这么多银子?”骆大人双眸发亮,看向暗一,笑道:“你们这是入了万花楼库房了吧?”
“嘿,是真的。”骆大人拿起一个银元宝,放到嘴边用牙齿轻咬,正想继续说两句,手一翻,看到元宝底下所印字迹,顿时沉下脸来。
有迅速拿起其他银元宝查看,皆是如此,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里面可还有?”他一边询问暗一,一边将元宝递给周廷玉。
“王爷,这……这是官银,恐怕事情不简单。”
骆大人在刑部是出了名的奇葩,他寒门出身,三十二岁升至刑部左侍郎,尚未娶妻,文人科举出仕却对那些文人墨客都喜爱的风花雪月不感兴趣,唯一的兴趣就是钱。
平日里有些不着调,可一直坚守底线,虽说算不上两袖清风,可官家的东西,他都不会随意动。
周廷玉刚到刑部时,特别看不惯骆大人,瞧着邪气不正派,相处久了,竟也觉得此人不错。
闲时不拘小节,甚至有些抠门,也会同那些狐朋狗友逛窑子,旁人贿赂他,也照收不误。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正事上却分外妥帖,做得极好,不管是先前在工部,还是后来调任刑部,能力都是得了同僚及上级称赞的。
让周廷玉佩服的一点是,骆大人从油水颇多的工部调任到得罪人又吃力不讨好的刑部,还是他自己的选择。
正德帝告诉周廷玉时,周廷玉还有些吃惊,一个爱财的人,却放弃了工部,着实耐人寻味。
周廷玉心中好奇,两人相熟之后,他曾旁敲侧击探过骆大人的想法,骆大人也没有明说,只开玩笑道:“下官爱财,在工部银子见多了,怕控制不住自己做下错事。”
“且人人都知晓下官爱财,倘若工部出点什么事,下官岂不是成了人人都想拉拢的背锅侠?”
当时周廷玉也只是笑笑,听出对方不想提,他也不强求。
后来命人私下调查,才知晓骆大人调任刑部,是受了亡妻的影响。
骆大人进京赶考前,有一个未婚妻,姑娘比他小三岁,两人定的是娃娃亲,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原本打算中了进士,就风风光光回去迎娶她,谁知这门婚事中途却出了意外。
那姑娘相貌出众,出水芙蓉般的娇颜在骆大人老家是出了名的,引了不少人觊觎。
就在骆大人进京赶考的之后,有一日,那姑娘上街买东西被人当街捂着嘴绑走,没了清白不说,还被人当成货物送给了当地知府大人,最后姑娘心如死灰投了湖。
十来年了,骆大人一步步往上爬,入刑部后,亲自查办了那知府,抄其满门,可依旧未能释怀。
知晓这幕后隐情,周廷玉感慨良多,他对重感情的人一向有好感,也就撇开了对骆大人的那最后一丝偏见。
……
“回大人,底下还有。属下几人沿着密道往前走,途径一道暗门,这才发现这些官银,首领命属下先出来,他则继续派人向前调查。”
周廷玉凝眉,视线投向骆大人,道:“此事劳烦骆大人亲自走一趟,入宫禀明圣上,多派些人手过来。”
“是,下官这就去。”
骆大人风风火火地离开,周廷玉又对暗一继续道:“你继续带人进去搬,本王倒要看看有多少。”
“是,属下领命。”
骆大人急急入宫面圣,禀明此事,正德帝闻言大怒,毫不犹豫地批准了。
他带人回来时,万花楼已经摆了七八个大小不一的箱子,箱内是银灿灿的大元宝。
“殿下,那车已经备好,可要现在搬运回去?”骆大人凝神盯着那一箱箱银元宝,征询周廷玉的意见。
“且再等等,还有两三箱便搬完了,你先安排人点数。”
骆大人跑这一趟,正德帝还安排了几个户部的人过来帮忙,此刻已候在一旁。
“是。”骆大人应下,冲几个户部同僚招招手,让他们也过来,几人一同盘点数额。
待数目点清楚,长风也回来了,面色不虞,他与周廷玉对视了一眼,两人往另一个房间走去。
“如何?”周廷玉问。
“此密道中途拐了几次,像是有意为之,出口就有三个。”
顿了顿,长风又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我等一一试过,一个通往城外密林,一个通向万花楼斜对角巷弄中的一处私宅,最后一个较远,按方向及脚程算来,直通城东。具体哪个府邸,属下不好判断。”